1888年9月人們經常把倫敦說成是眾多小城市的集合。因為各區之間的差彆過於明顯。在西區,彙聚著眾多的公園、宮殿、富麗堂皇的房屋、青翠碧綠的花園、圍以鐵柵和樹木的綠地。然而,東區卻是貧困的淵數,疼痛的傷口,尤以斯皮特菲爾茲和懷特查普爾最為突出。這裡人口眾多、肮臟不堪,彎曲狹窄的小巷兩旁擠滿了破損、潮濕的房子,世界上所有生活無所憑籍的人似乎都相聚在這裡。這些蒼白消瘦的人們都打上了貧困和各種邪惡,包括最卑鄙的邪惡的烙印。我們已經講過危險的多塞大街。但是,憑借其堆滿了馬肉的倉庫,巴克斯街絕不在其之下。這條小巷裡彌漫著平淡的香味,不幸的牲畜在痛苦的慘叫聲中奄奄一息,血水流滿了路麵。8月31日淩晨三點二十分,星期五,一個名叫喬治·格羅斯的馬車夫在這條荒涼的小巷裡匆匆地趕路。他來到屠宰場的高處,隱約看到在街的對麵有一件人一樣的東西躺在地上,還以為是一件雨衣。他走近一些,看見自己的同事約翰·保羅迎麵而來。真是可怕極了……那雨衣原來是一個女人的屍體,還熱乎乎的。兩人立即將這情況報告了布雷迪大街的警察分局。三點四十五分,警察約翰·尼爾用昏暗的提燈在巡夜,發現了三十分鐘前還不在那裡的屍體。死者的脖子在兩耳之間被深深地切開。事後,法醫確認屍體被剖了腹,切口極深,露出了一部分腸子。但是還有其他傷口,肚子上和側部有多處切口。調查的結果令人瞠目結舌。警察約翰·尼爾認為凶殺發生在三點十五至三點四十五分之間,而克羅斯和保羅認為這一時間應提前到三點十五分至三點二十五分之間。三名守夜人員曾在附近巡邏,他們沒有聽到任何叫喊聲,也沒有看到任何可疑的人。屠宰場的三名雇員也幾乎是這麼說的。一個住在離發現屍體的地方不遠的女人曾一夜沒合眼,她說聲音再細微,她也能聽見。誰也沒有看見凶手或聽見凶手作案的聲音,而凶手卻在不足十分鐘的時間裡,把死者撕得粉碎,然後神奇地消失了。死者名叫波莉·尼克爾絲,一個四十歲的妓女,淫蕩貧困讓她無家可歸,剝奪了她的一切魅力。她結過婚,有五個孩子。但是,她喜好酗酒,不願陪伴子女,終於掉入了斯皮特菲爾茲罪惡的淫窟。調查的任務沒有交給我。正像我希望的那樣,我的一個同事碰了一鼻子灰,調查毫無結果。巴克斯大街發生的凶殺致使報界輿論嘩然,同時引起了東區居民,尤其是那些必須在晚間外出遊蕩的妓女的惶惶不安。相反,此事似乎並沒有引起刑事調查處新處長的興趣——他是剛剛被任命的,已經去瑞士的阿爾卑斯山度假去了,為期一個月。他的前任和查爾斯·沃倫長期不睦,在凶殺發生的第二天,便辭了職。一個星期後,即9月8日,星期六,在這一地區又發現了一具妓女的屍體。消息不脛而走,傳遍倫敦的各個角落。轉瞬之間,舉城皆驚。大街小巷,人們爭相購買下午的第一版報紙。現在,已毫無疑問:這一係列血腥的屠殺是同一個人乾的。每一張臉上都露出了恐懼的神色。受害者的姐妹們顫抖著互相詢問:下一個該輪到誰了?這些風騷女人的恐懼是合乎情理的,因為神秘的凶手已表現出極端的反常心理:死者不僅僅被削頭剖腹,而且一些內臟器官也被掏出,昭示於眾。死者安妮·查普曼己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丈夫死後,她把孩子扔在鄉下,孤身一人來到倫敦,尋求機遇。不久,她就不得不靠出賣色相為生。她年已四十七歲了,體態臃腫,嗜酒成性,說得嚴重點兒,她顯得比懷特查普爾的其他妓女都更加墮落放蕩。那是一天淩晨,五點五十五分,一個名叫約翰·拉維斯的搬運工在漢伯裡街二十九號的後院發現了她的屍體。她的頭幾乎和軀乾分離了,肚子被完全剖開,腸子被掛在了屍體的肩膀上,子宮和一部分陰道不見了。菲利普斯醫生明確指出,凶手有非凡的技藝,下刀準確,估計他沒用一刻鐘就分解了屍體。醫生說:“顯然,隻有內行才會有這樣嫻熟的功夫,也許凶器就是解剖手術刀。”漢伯裡街二十九號的房子裡住著七位房客,要從大街上進入內院,必須穿過一條走廊。儘管房子的木製隔板很薄,但沒有一個房客在夜裡聽到過任何響動。房主的兒子說,四點四十五分時,後院還沒有屍體。五點三十分,有人還在漢伯裡街二十九號門前最後一次看見過活著的安妮·查普曼,她身穿大衣,一個頭頂獵手式鴨舌帽的人陪著她。目擊者是一個叫朗夫人的女人,其他情況,她就一概不知了。屍體是在五點五十五分發現的,此時,漢伯裡街己充滿了很多去斯皮特菲爾茲的市場的搬運工。這次凶殺又使人聯想起了上星期案子的那些疑團,凶手是如何在刹那之間分解了屍體,而在這樣一個人流如梭的地方既不被人看見,又沒有叫人聽到任何響動?凶手又是如何在眾目睽睽之下,沒有因為身上留下血跡而引起他人的注意,成功地逃離現場的?警方馬上意識到,他們的對手是一個異乎尋常的凶犯,他倚仗技藝高超,更加有恃無恐。自然,報界對警方的尖銳批評又加劇了人們的恐慌:“同一個人連續殺了四個妓女,卻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警方開始不分青紅皂白地進行大拘捕,被捕的有外國人、乞丐、小偷,但由於沒有證據,不久又都放了。警察局源源不斷地審查了許多嫌疑犯。同時,全城發生的意外事故,警方要插手處理。稍有風吹草動,警方都會覺得可疑,於是多次動用大批警察部隊,避免有人再度被殺。檢舉他人者有之,寫匿名信者有之,借機算舊帳,報私仇者有之,好像在一個街角都能看到殺人的瘋子。在警方逮捕了“人皮圍裙”——一個名叫約翰·皮澤的波蘭猶太人之後,有一段暫時的平靜時期。“人皮圍裙”的職業是修鞋匠,他神出鬼沒,性情殘暴,經常出沒於東區。但是,關於安妮·查普曼的被殺,約翰·皮澤卻提出了不可爭辯的不在現場的證明,警察不得不公開為他辟謠,以防止報複心切的公眾對他處以私刑。從此,警察封鎖了所有的大街小巷,對懷特查普爾的監視之嚴密達到了空前的程度。倫敦警察廳動用了大量的探警。另外,出事地區的居民還自發組織了自己的警戒委員會。斯皮特菲爾茲的大約二百多個乞丐營被統統檢查了一遍,因為在達官顯貴們眼裡,殺人魔鬼不可能是一個英國貴族,當然,那是難以想象的。警方連續受挫,報界仍然咬住不放,大肆渲染此事引起的公憤、警方的愚蠢無能以及形勢的不可救藥。但是,輿論的鋒芒主要還是針對沃淪的。那是9月底的一天晚上,我離開倫敦警察廳時,外麵已是霧氣濃重。我在一盞路燈下慢慢地踱步,等待著馬車。這時,我看見了身披黑色鬥篷、頭戴大禮帽的梅爾文那瀟灑的身影。“約翰!”他說,“我們一起走走吧!自從那個殺人不眨眼的瘋子讓全城陷入恐怖以來,我們甚至連談話的時間都沒有了。”“好吧。不過,昨晚在懷特查普爾的小巷裡走了一夜,搞得我都不想再走路了。沃爾特和我一樣,但他運氣不如我好,因為今晚他還在值勤。”“有什麼辦法,”梅爾文歎道,“沒有一點兒線索,真讓人絕望。這個地區已被封鎖,但我擔心還會發生最壞的事情。那魔鬼已有兩個星期沒有出現了。我想,他正躲在暗處,手握鋼刀,虎視耽耽……瘋子。這顯然隻能是瘋子!但卻是一個清醒、才智出眾的瘋子……因為他有高超的技藝……你知道,約翰,如果讓我決定,我會把調查的任務交給你。”“阿伯林警官還頗有成績。”我挖苦地說。梅爾文搖了搖頭:“我打心底認為,隻有你能夠製止這種一連串的謀殺。製服幽靈凶手,在我看來,這是你的特長。另外,事實是,被害者都是妓女,且都被剖開了肚子。這個案子讓我想起了莫爾斯當案件:福賽特小姐和莫裡森小姐的脖子被切開,凶手奇妙地消失了……”是這樣,親愛的梅爾文,你離真相不遠了,但彆指望我會告訴你……我答道:“內利自殺了,不可能是她。”“我知道,約翰。但,又可能是誰呢?一個學識淵博的瘋子,一個狂熱的宗教信徒?一個屠夫?一個失去了理智的貴族?為什麼他要像殺死牲畜那樣殺死這些可憐的女人?……你知道,約翰,現在謠言四起,被害者的慘狀引起了最讓人難以置信的猜測……凶手下刀準確,所以醫學界受到了懷疑……”“醫生?有可能。”我說。看到輿論的這種趨向,我感到滿意。梅爾文愁腸百結。他停了一會兒,又說:“上星期,我們審問了安妮·查普曼的幾個朋友。你知道,有錢的時候,她住在多塞大街最有名的妓院裡。猜猜看,我碰到誰了?”我感到從頭到腳一陣痙攣。“布萊克菲爾德旅館老板的女兒。沒想到在這種地方能碰到她,我想跟她說話,但是……”我感到渾身燥熱。“她樣子奇怪,好像……怎麼說呢……瘋了,因為悲傷而發瘋了。我無法描述她內心的情感。畢竟,她沒有理睬我。”喔唷!我真是劫後餘生。梅爾文清了清嗓子,繼續說:“她……總之,她的一切都讓人覺得她是妓女。我糊塗了,因為那時她給我的印象很好,而且……”“知道了,”我乾巴巴地打斷了他的話,“每個人的生活之路都是自己選擇的。”自從科拉向我展示了她的全部本領的那個晚上以來,我就再也沒有見到過她。我愛的那個科拉已經不存在了。現在的這個科拉僅僅是一個墮落的女人,一個我竭力避免再遇到的科拉。因悲傷而發瘋?是的,有可能,因為我同時已經得知:在挨了我一頓痛揍之後,她的“保護人”成了癡呆,智力不及幼童,活像沒有骨頭的木偶。他毫無恢複的希望。好極了,這對他正合適!我們談到這裡,就互相道彆了。我若有所思地看著警長的背影在茫茫的迷霧中遠去了。隨後,我截了一輛馬車,告訴了車夫我的地址。次日傍晚,我在梅爾文的辦公室見到了他。“看看這封信,約翰,”他開口道,“說說你的看法。是中央通訊社收到的。”“注意,還是用紅墨水寫的!”我接過信,說道。“親愛的老板:”“我不斷地聽說,警察已經發現了我,但卻不會馬上逮捕我。他們好像很機靈,竟說已經在追蹤我了,可笑。“人皮圍裙”的鬨劇讓我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我憎恨妓女,除非被關起來,否則我會利用一切機會拆了她們。最後那次活兒,真是乾淨利落,我甚至沒有給那位夫人留下哼一聲的時間。現在,他們怎麼能抓住我?我喜歡這份工作,並且還要乾下去。不久,你們還會聽到人們談起我和我那些小小的樂趣。”“上次乾完活兒之後,我把人血放在一個酒瓶裡,打算用來寫字,但它凝固了,根本用不成。希望紅墨水足矣。哈!哈!”“下次乾活兒,我要割下那位夫人的耳朵,寄給警察,隻當開個玩笑,可以吧?把這封信留到我下次乾完活兒為止,然後立即將信公開。我的尖刀很漂亮,很鋒利,一有機會,我就要立即重新工作了。”“祝你們好運。”露出任何馬腳都於我不利。我必須把手上的紅墨水完全清洗掉,然後再把信寄出去。倒黴!真不巧。現在,他們說我是醫生。哈哈!“怎麼樣?”梅爾文著到我讀完了信,惱怒地問道。“現在凶手有名字了:魔鬼傑克。我們的進展很快。”我略帶諷刺地說。“得了,約翰。你覺得會不會是有人在跟我們開玩笑嗎?”“僅僅是有那麼一點兒感覺,不過我傾向於認為這封信是真的……”梅爾文表情嚴肅地看著我說:“我也是這麼看的。我擔心,他會像他說的那樣在最近出現。在某種程度上,這封信讓我們明確了他的一點兒心理。這是一個誇大狂,有堅不可摧的自信心,無所畏懼,讓人感到他是不可戰勝的,就好像他擁有……”“……擁有不可思議的力量。”我搶先道。“對。現在看看筆跡。帥氣、工整。”“是的,但文筆則不然,蹩腳,粗俗。”“一個詭計,二流的詭計。他完全清楚我們不會上他的當,”梅爾文站起身,用一本正經、說教式的口吻說,“約翰,我感到我們的對手是有史以來最厲害的罪犯。那家夥絕不像人們想的那麼瘋。在某種程度上,他是有些缺乏理智,但他卻有非凡的才能。他知道這一點,也知道我們也了解他的才華……這封信正是向倫敦警察廳的挑戰。”“魔鬼傑克。”我慢慢地吐出每一個字。梅爾文眯起眼睛:“魔鬼傑克或者是……女魔鬼傑克?”“凶手有可能是女人嗎?”我發火了,“不可能!女人絕不會……”“請問為什麼?”死一樣的沉默籠罩著房間。“頭兒,你打算把信怎麼辦?”“照魔鬼的要求,先不公開。知道的人不多,他們會保密的。”安妮·查普曼被殺之後,已過去了三個星期。我憂慮地看著夜色把它潮濕的臉貼在對著便梯的那扇門的玻璃上。我經常在晨光熹微時才回來。由於門吱嘎作響,所以我決定給鉸鏈上些油。剛乾完,門鈴就響了。我過去開門。“沃爾特,”我喊道:“原來是你。你還得值勤,真倒黴!”“今晚,我鑽出熱被窩,覺得一定要到你這兒來。”他大聲說。同時,我替他摘下圓頂禮帽,脫下他的棕色大衣。他一屁股倒進扶手椅裡,看著壁爐裡劈啪作響的火苗,像是一個孩子在欣賞聖誕玻璃櫃。我給他倒了一杯威士忌。他喝了一口,歎息道:“你知道,約翰,我不是膽小鬼。”“這我比誰都清楚。”“今晚,你看到霧了嗎?”“是的,不過……”“我們剛剛收到了一封信。”“信?誰的?”“我給你逐字逐句背一遍:‘注意:近一兩天內的午夜,我將在米諾裡街下手。我給當局一個寶貴的機會,但我乾活兒的地點附近從來都沒有警察。簽名:魔鬼傑克。’”“如果這封信不是開玩笑,且這個魔鬼傑克信守諾言的話……不,這是神經錯亂,他肯定會被逮住。全城都在戒備,妓女們也很警惕,就連流浪漢也睜大了眼睛,他這麼做簡直是自找倒黴。我們監視著懷特查普爾的所有街道。”“是的,不過已經是星期六了,街上人很多,妓女們還要掙錢糊口呢。”“你剛才說是在近一兩天內,那就是在星期一和星期二?”“以前他一直是在周末乾的,這一點不大可能改變。至少梅爾文是這種看法。米諾裡是倫敦塔南部的一條街道,與懷特查普爾的南部相連。”“米諾裡……他從他的地方出來……你不覺得這隻是一計,想轉移我們的視線?”“不知道,約翰。我總感到他還要乾,就今天晚上。但是,這該死的霧。”他顫巍巍的手捋了捋紅粽色的頭發。沃爾特一口乾了酒杯,為自己壯膽,然後站了起來。“也好。我倒要見識一下這個魔鬼。晚安。”“你今晚在哪個區城?”他深深歎了口氣,說道:“多塞街。”沃爾特·麥克尼爾偵探離開他的朋友的時候,在倫敦的某個地方,一個人正在磨刀霍霍。“你們還會聽到人們談起我和我那些小小的娛樂,”他自言自語,看著鏡子中的自己,那兩隻眯縫著的眼晴噴射著可怕的火焰,“我要在米諾裡街把那兩個婊子切成碎塊兒。”魔鬼傑克的狠毒和大膽是少見的,他準備再殺兩個。這將成為頭版頭條的新聞,也將使倫敦陷入恐怖的深淵。很晚了,也許已是午夜。讓我們溯泰晤士河而上,儘力能在越來越濃重的迷霧中辨明方向,威斯敏斯特教堂、耶穌受難像、法學協會、海關,然後在倫敦塔停下來。因為,一個沿碼頭行走的黑影剛轉而向北,又朝懷特查普爾走去。“黑影”穿一件長大衣,豎著衣領,頭戴一頂鴨舌帽。他步履平穩,不慌不忙,看不出有什麼特彆之處。然而,如果仔細觀察,就會發現他那雙淺藍色的、半透明的眼睛是呆滯的。似乎失去了一切生命的光澤。“黑影”走進了懷特查普爾,放慢了腳步,加入到開始離開小酒館的夜遊的人們中間。誰也沒有看他一眼,因為他看上去是那麼平常。他走進一條漆黑的小胡同,腳步單調地踏在霧氣彌漫的路麵上,霧中的風高高地揚起他的棉圍巾。然後,他停了下來。幾米以外,一家小酒館裡射出的昏暗的光在路麵上留下了黃色的斑點。一片嘈雜之聲——爭吵聲、怪叫高唱聲,放蕩的笑聲——打破了沉寂。時間一分一分地過去,那“黑影”還在那裡,在黑暗的掩護下,一動不動。嘈雜聲突然加劇,因為小酒館的門一開,一個步履蹣跚的女人走了出來,用沙啞的聲音哼著一首流行小曲。她身著毛皮領上裝,黑緞子連衣裙,腳穿黑色長筒襪。細心的人會看到“黑影”的臉上現出陰險的微笑,也會猜出那個剛出酒館的女人是妓女,但卻不可能知道她叫伊麗莎白·斯特萊德,四十五歲。寡婦,有孩子。但是,“黑影”卻什麼都知道。伊麗莎白·斯特萊德砰地一聲關上門,剛準備走,卻突然起了某種預感,於是轉過身,仔細觀察漆黑的小巷。過了一會兒,透過濃重的霧氣,她隱約看到有一個一動不動的黑影。但是,她覺得這是酒氣引起的錯覺,於是重新哼起小調,走遠了。“黑影”隨後亦步亦趨。零點五十分,伊麗莎白·斯特萊德來到了伯納大街的一個小院。院子裡很黑,隻是從一家小酒館的窗戶裡透出了一些微弱的光亮。伊麗莎白剛剛拒絕了一個嫖客,正在思忖著自己碰到的這個人,突然。她瞥見一個頭戴獵手式鴨舌帽的黑影輕輕地朝她走來。一種無名的恐懼讓她呆在原處沒動,直到“黑影”開口對她說話。妓女的情緒神奇地很快鎮定下來。他們友好地攀談起來。“……我有一個小禮物送給你。”那“黑影”說。“啊!”伊麗莎白·斯特萊德驚喜道,“但奇怪的是……”她的聲音消失了,但她沒有馬上弄明白是怎麼回事。她突然雙手捂住粘糊糊的脖子……她明白了一切,但卻倒在了地上。過了一會兒,一個名叫路易斯·戴姆舒茲的小販走進了黑暗的院子。他的馬突然絆了一下,幾乎把他甩下馬背。他劃亮一根火柴,發現了脖子在兩耳之間被深深切開的伊麗莎白·斯特萊德。他立即意識到自己碰上了那個嗜血成性的瘋子的又一個受害者。於是奔進小酒館,告訴他的朋友們。躲在黑暗中的那個“黑影”暗罵著這個打斷他的工作的人,悄悄溜走了。又過了一會兒。警察匆匆趕到了伯納大街的這個小院。十分鐘後,在丘奇·帕西奇的黑暗的胡同裡,凱瑟林·埃多斯略帶醉意、步履蹣跚地向剛剛逮捕過她的警察甩出一連串臟話。在主教區警察分局裡,她的酒勁已經過去,剛剛被放出來。她貼著牆走了一會兒,突然意識到身後有腳步聲。她回頭望去,看見一個戴獵手式鴨舌帽的黑影慢慢朝她走過來。當“黑影”跟她說話時,方才短暫的恐懼頓時煙消雲散了。平靜的邁特廣場的兩側是“科爾利和湯奇茶葉貿易公司”的建築物,有三個出口向這個離米諾裡街不遠的廣場。一個名叫愛德華·沃特金斯的警察在這裡巡邏,一刻鐘一趟。一點三十分他走過廣場時,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跡象。也正是在這時,凱瑟林·埃多斯和那個“黑影”進入了廣場。一點三十五分,有三個人離開杜克街的小酒館,經過廣場。其中一個聽到凱瑟林·埃多斯的笑聲,瞥了她和那個“黑影”一眼,然後繼續走自己的路了。凱瑟林·埃多斯笑聲不止,她猛然看到了“黑影”的眼睛,那兩隻死死地盯著她的藍眼睛已失去了溫柔,閃爍著奇怪的光芒,越瞪越大。刹那之間,她意識到情況不妙。凱瑟林·埃多斯躺在了地上。“黑影”俯下身,縱情體味著一場瘋狂的快樂,忙於他那神秘的工作:妓女的肚子好像是他的興趣所在。一點四十五分,警察愛德華·沃特金斯在廣場上又轉了回來。提燈立即照亮了躺在血泊中的凱瑟林·埃多斯的屍體。眼前的情景是慘絕人寰的。死者的脖子在兩耳之間被深深切開。麵口全非,眼皮被劃破,鼻子不見了,右眼似乎也沒有了。右耳垂被斜著割下來,而左耳垂的切口卻是垂直的。肚子完全被剖開,內臟被掏空,腸子搭在右肩上,食管放在右臂和右肋之間。沃特金斯立即趕去通知“科爾利和湯奇茶葉貿易公司”大樓的看門人。這位曾經乾過警察的看門人衝出廣場,拚命吹哨子,同時沃特金斯守護在屍體旁。於是,對凶手的追捕開始了。懷特查普爾到處都鳴響著哨音,警察在霧氣之中亂成了一團,人們從小巷的各個角落裡跑出來,衝著向四麵八方奔跑的警察喊叫著。在亨茲迪奇街,戴鴨舌帽的“黑影”疾步飛奔,後麵緊隨著一大群警察。“抓住他!”一個從對麵跑來的警察喊道。魔鬼傑克知道,一點點差錯都會產生致命的後果,他跑得飛快,但頭腦仍然極度鎮定清醒。他知道自己的生命維係於是否能臨危不亂以及施展計策——那魔法一般的計策一定能夠救他,使他絕處逢生。正當警察準備撲向他時,他拐進另一條黑漆漆的胡同。警察看著他的影子越來越模糊,終於被濃重的迷霧吞沒了。儘管黑影已經失蹤,但警察並不特彆擔心,因為那個魔鬼的身上一定沾滿了鮮血,況且這一地區已被封鎖,他不可能通出越來越小的包圍圈。警察尋著血跡,在古爾斯頓大街發現了一件血衣。他又朝北逃竄,哨音更加強烈,還能聽見凶手急促的腳步聲,警察幾乎夠到了凶手。他們看見黑影鬼鬼祟祟地上了著名的多塞街。他們沿著小巷前進,卻在另一端碰上了已守在那裡的麥克尼爾偵探。“他沒有從這兒過!”他喊道,“他一定還在裡麵!”昏暗的提燈照遍了街道的每一個角落,最後在一塊五、六米深的凹地裡,發現了一個蓄水池。水被鮮血染紅了!凶手先洗了手,然後又一溜煙似地飛走了!次日是星期天,一張卡片被塞進了東區的一個信箱裡,筆跡同署名為“魔鬼傑克”的第一封信一模一樣。另外,卡片上還帶有一個血手印。“尊敬的老板:”“我既然提前告訴了你們,就絕不是在開玩笑。明天,你們會聽到人們談論“調皮傑克”的工作了。這次,殺了兩個。第一個叫了一聲,因為一刀下去沒能結果她。沒有時間取到耳朵寄給警察了。你們把上一封信保存到我重新工作為止,謝謝。”卡片寄出時,報界還沒有得到兩人被殺的任何消息。隻有凶手知道他沒有時間從一個受害者身上割下耳朵了。這一點證明:這封信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