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1 / 1)

血色迷霧 保羅·霍爾特 2206 字 2個月前

梅爾文警長遞給我一根雪茄,然後自己又細心地拿出一根,不緊不慢地點上。“假如那個士兵自己不是凶手,那麼他的供詞就是至關重要的,”他心不在焉地望著我,又說,“沒有其他線索?”我搖搖頭。梅爾文清了清嗓子,列舉道:“‘費伊仙女’,聖誕節的晚上,商業大街附近;埃瑪·史密斯,複活節後的星期一,在奧斯本大街;現在又是馬莎·特蕾巴,在商業大街。不到八個月,有三個妓女在同一地區被殺……奇怪……”他停下來,我這才意識到我的盲目達到了何等地步:三個妓女同是在懷特查普爾——斯皮特菲爾茲區城被殺的,這是我從沒有去找過科拉的幾個地方之一。那個她曾經跟一個市井無賴生活了整整一年的罪惡之地!科拉在懷特查普爾,真不可想象,然而……有三個被殺了,三起殘酷的凶殺,三個妓女被殺了。為什麼是妓女?很難將三次都歸於偶然。我想起了一個人,那個無恥下流的混蛋拉利·喬登,就是他汙辱了一個天真無邪的鄉村少女,讓她墮落。“三個妓女被殺,仍然沒有搞情楚。”梅爾文一板一眼地說。“說不定是一個有組織的團夥,”我即興說,“這個團夥向這些女人提出要‘保護’她們,但又要她們交錢。不交錢的,他們就殺掉。”“有可能。無論凶手是一個人還是幾個人,都要搞清楚。如果再有人被殺,那麼……”“怎麼樣?”梅爾文的臉上顯出不安的神情:“我沒辦法,約翰,是上級的意思。今天早上,我見了大頭兒。他對我說……他要我把你調到其他案子上去。現在輿論大嘩,要求我們立即拿出結果。”查爾斯·沃倫想把我排擠出去,這毫不奇怪。對於這位警事高級專員的“軍事手法”,我曾經不謹慎地向一個同事表達過自己的不滿,而這位專員卻風聞了這事。從此,他就一直在伺機把我擠掉。如果科拉再乾下去,我就無法保護她了。也好。不過,我還記得她在莫裡森家的房角處消失的情景,她有能力向世界上所有的警察挑戰。“剛愎自用,”我帶著毫無掩飾的蔑視說,“等著吧,其他人也會像我這樣栽在他手裡。”梅爾文露出驚異的神色:“你讓我害怕,約翰!你說話的口氣好像是知道還會有其他人被害。”我說了一句多麼愚蠢的話!我真該打自己的耳光。現在比任何時候都更需要讓科拉處於一種無法害人的狀態中。跟往常一樣,梅爾文在談話結束時詢問起我的來。“沒有進展。”我不屑一顧地說,但心中卻為能引起他的興趣而洋洋自得。“該死,約翰,你隻需要把莫爾斯當案件原樣搬過來,變一下人名和地名就可以了!我相信,這本書會在文壇上打響的。”“有可能,但我希望能夠十拿九穩地打響,我要寫平凡的事件,寫一部那些庸才們永遠都忘不了的偵探,一個在讀完後長時間令讀者回味無窮的驚險故事。一篇不朽的傑作!我要……”我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言語有些過分,就住了嘴。梅爾文好像很感興趣:“我有預感,你會成功的。你必須考慮用一個筆名。我認為約翰·裡德這個名字沒有什麼吸引力……”“我認為最重要的是為故事安排一個適當的結尾。正如你說的,莫爾斯當案件是一個很好的題材……但我覺得還不夠,必須安排一個能讓讀者意想不到,又讓他們重新感到不安和神秘的結尾。”“你讓我垂涎欲滴了。但是我擔心,照你目前這種進度,再過幾年,也寫不完。”鬼使神差,我不由自主地回答:“年底以前,我就讓你讀到。”這一斷言是非常可笑的,因為我從未打算要把科拉寫進。然而,沒有她,沒有她魔鬼般的騙人把戲,沒有她的癡狂,是無法寫成的。不過,完全出乎意料的是,我將會信守諾言。下午,我一直在了解拉利·喬登的情況。調查的結果讓我吃驚,從某種程度上說,讓我興奮。這是一個壞透了的無賴,涉嫌進行偷竊、敲詐和謀殺,還可能擁有一個龐大的賣淫網絡。最後一點讓我產生了一個可怕的推測:在發現了科拉的精神狀態之後,他也許利用她殺死“被保護人”當中那些隱瞞收入的姑娘。這個卑鄙的家夥住在淒慘的多塞大街。這是懷特查普爾最危險的街道,所以警察誰都不願意在夜間去那裡。深夜,我化裝成一個衣冠楚楚、在夜間尋找刺激的下士。我潛進了這個惡棍的淫窟。我已嚴重超越了我作為警察的職權……讓拉利·喬登無法再進行任何犯罪活動了。他的一切言行都足以使他被判處死刑。有生以來,我揍一個人還沒有下過這樣的狠手,但最後的猶豫最終沒能讓我把他送進地獄。無恥的混蛋!即使在我拳腳交加的情況下,他還不斷地咒罵著!他竟敢破口大罵科拉……畜生!我離開他的狗窩,氣得發狂,隻當聽到的是一係列無恥的謊言。然而,這些謊言卻遇到了我理智的障礙,它們潛入了我的內心深處,我不由地也開始懷疑科拉了。我垂頭沉思,走過懷特查普爾條條荒涼、黑暗的小巷,偶爾會出現一個流浪漢或妓女的影子。“跟我玩玩,寶貝,怎麼樣?”黑暗之中揚起一個聲音。我沒有停下腳步,瞥了一眼跟我說話的女人。讓我納悶的是,在這樣一個素來是三流妓女出沒的地方竟然會出現一個如此美豔絕倫的妓女。突然,我再也邁不開步子,心幾乎要跳出來。“啊,你改變主意了,我的色鬼!”那個聲音在我背後說。我像一塊大冰塊兒,僵在那裡,精神極度緊張。我使出超人的力氣轉過身來,驚行幾乎栽倒在地,真是她!“彆那麼害羞,親愛的!”“科拉……”“啊!我們認識!”她的聲音像在撕扯我的心。“科拉……”“夠了,彆板著臉,先生,像要死了似的。”“科拉……”“這麼說,你知道我的……該死!警察!”她想逃走,但我死死地抓住了她的衣服,幾乎把她的大衣的扣子拽掉了。我不得不分開她的兩腿,把她按在地上,她像一隻野貓,拚命掙紮,我用儘了渾身的力氣,征服了她,她破口大罵,朝我吐唾沫,但最終還是順從地跟我來到了一家小酒館。這時,我在她麵前狠狠地罵自己,我從沒有像那樣在一個女人麵前把自己說得一錢不值。我向她訴說我是多麼地愛她,不斷地重複說她以前的一切所為,我一概不予計較。“……我們從頭開始吧,親愛的……我們結婚,我們會有很多孩子……”但,我卻是在對牆壁說話。她的眼神茫然,失去了一切生命的光澤。她看著我,那是在說:“我還想再喝一杯。”她一杯接著一杯,不停地喝著。“好,”她乾了酒杯,說道,“我們去吧,你也應該去。”“去?去哪兒?”她聳了聳肩,朝我一笑。這是她那天晚上的第一次笑,我還是不去描述的好。“到我房間,你很願意,不是嗎,”我頭腦昏亂,不知所措。科拉戴著羽毛帽、穿著黑色襪和靴子,走到我的麵前。我們登上一條樓梯,樓梯破舊,人走在上麵,每邁一步,似乎都有坍塌的可能。垃圾箱裡冒出難聞的氣味。她的房間很小,臟亂,缺少擺設。一個微開的壁櫥裡,放著不少瓶杜鬆子酒。“你把衣服脫了,我讓你看看我會乾什麼。我有進步,你會看到的。”上帝!但願眼前的一切不是真的。她動作熟練地乾完了她的工作。“怎麼樣,喜歡嗎?”我重新穿上衣服,一句話也不說,隻想吐。“喂,不付錢,你不能走!”我從小錢包裡掏出五個硬幣,扔在床上。她抱歉地一笑:“你知道,約翰,我沒有彆的辦法,如果讓拉利知道我不要錢,他會立即殺了我。”過了一會兒,我又看到了從前我熟悉的那個科拉了。她那優美的裸體,儀態萬方地躺在床上,瑩潔的皮膚淹沒在晃動的燈光中,脖頸線條細膩,腹部平滑圓潤,兩腿修長,胸脯剛剛用過力而起伏著。她把垂在前額的一縷發絲向後拂去。她起身走過去,緊緊地擁抱我。她那充滿情欲的舌頭在我嘴唇上滑動,熱烈的目光直射入我的眼睛。“你知道,約翰,實際上,我仍然愛著你,儘管我們不是一種人。但是,你願意什麼時候來都可以。”她眨了眨眼睛,說道。她長久地抱著我,滾燙的身體緊緊地依偎著我。她的目光對我而言曾經一直是一個謎,但是現在,我知道該如何解釋裡麵閃動的那奇怪的,深不可測的光澤了。其實,我已經多次地意識到,那是妓女的目光。“拉利是一個出色的人,約翰,應該找一天給你介紹一下。我有進步,當初,他拋棄過我,因為我有時不朝客人要錢。你知道,約翰,我……我喜歡的人,我是不好意思要錢的。這是禮貌。你理解,是嗎?我不願要錢,我不能。他拋棄了我,殘酷……太殘酷了。但是,去年冬我回到倫敦時,是他幫我渡過了難關。我把一切都對他說了,他驚得目瞪眼呆。開始,我甚至以為他是害怕。打那以後,他非常尊重我。這個人了不起,我可以為他獻出一切。他把什麼都教給了我。你理解,約翰,無論如何,我都不想背叛他。”她低下頭,似乎在經曆著良心上的極度不安。她走到床前,抓起兩個硬幣,遞給我。“這是我那份,約翰,我願意還給你。剩下的給拉利。拉利……噢!約翰,我希望你能認識他。無論如何,我要把他介紹給你。”不用了,我的小寶貝,我們已經見識過了。我想,如果再見麵,我還會再“教”他點什麼。我久久地凝視著她,然後就告辭了。外麵,淺黃色的霧氣形成的漩渦在小巷裡悄悄地移動著。我慢悠悠地朝大河走去。科拉已經踏上了通向深淵的階梯的最後一級。一切都結束了。我極其清晰地勾畫出了科拉走過的那條沒有歸途的人生之路。可憐的姑娘。她沒有任何責任,厄運的魔爪抓住她後,就再也沒有鬆開。少女時代一個罪惡的魔鬼玷汙了她,留給她的是巨大的精神創傷。後來,另外一個更加罪惡、卑鄙、無恥的魔鬼把她推上了妓女的生涯。不幸的姑娘喪失了理智,開始耽於肉欲。又一個偶然機會讓她走上了正路,但好景不長,我出現了,不知是產生了什麼該死的靈感。為了保護自己,不幸的姑娘成了殺人犯,她不得不殺,而且還要繼續殺下去,最後陷入了瘋狂。儘管沒有確鑿的證據,但我堅信是她殺死了女護士。在偃旗息鼓了幾個月之後,她重返倫敦……殺人,和拉利團聚,再次賣淫,殺人,再次殺人,酗酒……厄運完全吞噬了它的獵物。是她殺死了她的三個不幸的姐妹嗎,如果發現她的“保護人”被打得半死,她會有什麼反應?她還會繼續殺人嗎?現在,這些沒有答案的問題已對我無關緊要了。我真誠地認為我已經儘了最大的努力來挽救她了。但是,她走得太遠了,我已經無能為力了……無論發生什麼情況。過了一會兒,我來到了橋上,胳膊肘支著欄杆。腦海中縈繞著我的生活和科拉的生活的重要曆程。我凝望著展現在眼前的那淒涼的壯觀景象:聖保羅教堂、倫敦塔、威斯敏斯特教堂在黑夜中豎起高大的身軀,宛似在迷醉中蒙著裹屍布的幽靈。在我的腳下,渾濁的河水噴吐著紫紅色的水汽。突然,一雙冰冷的手抓住我的肩膀,試圖把我拋進幽黑的河水裡。頂住,約翰,頂住。一曲奇特、清澈、醉人的音樂包圍著我,撫慰著我,想引誘我走進那流動的深淵。我用儘渾身的氣力,死死地攀住欄杆不放。接著,我感到背部頂上了一個灼熱的鋼叉。一個不知是從那裡來的帶角的怪影目露凶光,氣急敗壞地衝我指了指那洶湧的河水。也許,你覺得可笑,但確實是這樣:是我的挽救了我。我的,我的故事,一個奇特的故事。我的作品,我的傑作。在完成我的傑作之前,我決不能離開。我咬緊牙關,縮緊傷口處的肌肉。那可怕的推搡力更大了,讓我隱約看到了地獄。我拚命掙紮,頭顱欲裂。突然,什麼東西鬆弛下來,我的腦子裡發出了爆裂聲。可怕的推搡力消失了,愜意的幸福感溢滿周身。我抬起眼睛,像是在感謝上帝,上帝似乎出現了,照亮了天空,把沿橋的路燈變成了燃燒的火炬。泰晤士河鮮紅的河水在血色的迷霧中褶褶發光。壯麗的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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