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份的第二個星期,我接到秋山的電話,聽到他若無其事的爽朗聲音,我總算安心了。我們互相報告了後來的情況,然後我問:“外立的案子,你有沒有打聽到什麼消息?”一過完年,就有報道說外立供認不諱,並已被檢方提起訴訟。“比起原田泉,你更關心他?”“這個嘛……被你這麼一說,順序應該倒過來。”“你還是老樣子,杉村先生。”秋山笑著調侃我,“好像沒什麼異樣,他也沒受到苛刻的對待,目前不用擔心。順遂——用這個詞形容好像怪怪的。”他說著便發出苦笑。我腦海中浮現當時他說我們有責任替外立的自白作證的陰沉側臉。“賣毒藥給他的網站好像被檢舉了。看來,警方隻要認真辦案,這點小事馬上就能查出來。對了,外立的奶奶已經住進養老機構了,”他說,“運氣不錯,正好有空床位。但事態緊急,萩原社長好像也四處奔走,他還送吃的給外立。”“你見過社長?”“有時候會去露個麵。”我再度為自己感到可恥——這種事,我連想都沒想到。“萩原社長是個有趣的大叔。說到這裡,我想起前幾天聽到的一個故事。那天我去看他時,一個跟社長很熟的不動產經營者正巧也在才說起的。”據說,那是社長借錢給外立調查家中土壤汙染時發生的事。“聽說那種調查,會選幾個點采集土壤。”“那叫六點采樣法。”“你挺清楚的嘛。”按照不動產業經營者的說法,即便是看似嚴謹的檢驗法也有漏洞可鑽。“總之,隻要在六個點采樣就行了吧?即使是被汙染的地麵,有害物質也不可能平均滲入每個角落,一定會濃淡不均。隻要先進行預備檢查,查出這一點後從有害物質含量稀少的地方采集六個樣本,到時候在文件上的采樣地點欄上照常填寫六處不同的地方,這其實是很簡單的障眼法。”當初調查外立家的土地時,不動產經營者曾經開玩笑說,萬一驗出大量有害物質,這一招還可以派上用場。結果,外立一聽勃然大怒。“他說不可以玩那種花招,絕對不行。他強烈反對,連萩原社長都說是頭一次看到那孩子大發雷霆。”不可以玩花招,不能做不正當的事。我聽到秋山說出了我的心聲:“很諷刺吧。”如果當時玩點花招把土地賣掉,讓生活穩定下來,外立也用不著買氰化鉀,更不至於害死古屋。小花招,大罪行。不知為什麼,我忽然想起握著纖細拳頭怒喊著“那樣不對”的小五。“對了,雜誌策劃了一個專題報道,在現場實驗用針筒在盒裝烏龍茶中注入液體。我很好奇,也跑去看了,結果還挺困難的。”據說,不管針頭刺在哪裡都會留下痕跡,裡麵的液體也會漏出來。“一定要在紙盒的邊角小心翼翼地插進針頭。但就算這樣,如果不小心用力一捏,液體還是會流出來。”秋山默然,我也不吭聲。“這種話題也不重要。”說著,他又笑了。“總之,我也該去跟萩原社長打個招呼,我都忘了這回事……”“不能怪你。你為了你太太和桃子的事就夠累了,哪像我這種光棍輕鬆逍遙。況且這也能當作工作題材。”他輕快地補充道。“你要寫這件事?”“四麵八方都有人不停地逼我寫。”“那,你會寫嗎?”“不知道,或許得再過一陣子,至少等此事平息之後再說。”“原田小姐的事……也是嗎?”他沒有回答我這個問得勉強的問題,而是稍微換個語氣壓低聲音說:“你猜,她現在怎樣了?”雖然她被捕時很戲劇化,但是後來或許是被外立的案子搶儘了風頭,媒體上並沒有關於原田泉的後續報道。我在接受訊問時問過刑警,對方隻說她相當難纏——這一點我早就知道了。“起先她的態度很強硬,但最近變得很安分,聽說甚至心情很好。”“心情很好?”“聽說她很中意某位審訊官,隻要是那個警官來問話,她可以連續講好幾個小時。她還告訴父母替她請的律師,說她有生以來終於遇到一個肯認真聽她說話、能夠理解她的人了。”我試著想象審訊室裡的原田泉和一個用溫柔的眼神看著她,一邊不時附和,提出她想回答的問題,傾聽她渴望有人傾聽的情節,替她補上她不知該怎麼用的形容詞的成年人麵對麵,忽笑忽啼的情景。“聽說她告訴警方,那起安眠藥事件,以及持刀威脅你太太、挾持桃子,都不是事先計劃好的,純粹是一時衝動,情急之下才鋌而走險。”我想也是。對她來說,想必是真的。“她好像還沒說過懺悔或道歉的話,但你應該也不期待吧。”“或許為她著想,我應該期待一下。”“又來了,你真是大好人。”“你知道她父母後來怎麼樣了嗎?”“有一陣子好像被記者追著跑,但是他們沒逃避。說起來令人心酸,但我覺得他們很了不起。”他父親再次低頭猛說對不起——但小泉畢竟是我們的女兒,是我們的孩子。原田泉,真的這麼想嗎?她覺得過去從來沒有人肯聽她說話,沒有人肯理解她。抑或在她腦海中,父母和哥哥都被排除在“人”的範圍之外?“好像是昨天吧,電視上還秀出她初中的畢業照,可能是有人主動提供吧。現在這個社會真討厭。”秋山說。我知道他說這話是真的很生氣,但我感覺到那句話背後隱含著的意味(不過也因此才有趣)。因為他是個觀察者,是個評論家。“你沒事吧?”我問道。秋山好像很驚訝似的說:“我有什麼好擔心的?”“沒有,算我多問。”他沉默了一下,然後說:“偶爾,我腦中會閃過一個念頭,幻想當時要是失手,沒能救出桃子,會變成怎樣的情景。”但那並非現實。“我沒事,你也要保重,或許會給你添麻煩,不過真弓還是要拜托你多多照顧。”這次他沒有像平時那樣說“小五”或“那丫頭”,而是鄭重其事地說她的姓氏。反倒是我害羞了起來。除了萩原社長,還有一個我該見卻未見的人,那就是北見。我隻知道他的住址,不知道他住在哪家醫院。用這個當借口,總算可以和美知香聯絡了,我先發了封郵件給她,不到一個小時,她就打電話過來了。“啊,太好了!杉村先生,你聽起來也很有精神。對不起好久沒跟你聯絡——”她用快得令我無法插話的速度一口氣道歉,然後向我報告近況,“我家已經平靜多了,隻不過可能是發生太多事了吧,我媽病倒了。”她說她母親在元月七日發高燒,被救護車緊急送到醫院。醫生診斷是腎盂炎,現在還在住院。“她現在已經好多了,差不多可以出院了,所以你彆擔心。”“那就好……你現在一個人住吧?”美知香毫不遲疑地說:“才不是一個人,還有外公。”因為骨灰尚未納骨安葬。“況且凶手也逮到了……”她說到“凶手”這個詞時,仿佛那有刺,忽然變得難以啟齒。她也同樣不提外立的名字。“等我媽出院以後,就會納骨。”“是嗎?”說到這裡,我想起來了,“對了,狗呢?那隻狗叫小白吧?”“咦?我沒跟杉村先生說過嗎?外公出事以後,狗就送給我媽公司裡的人了,因為我們看到小白就會很難過。可小白也等於是外公留下的紀念,還是再要回來養好了。”她的聲音很純淨,“現在不是扯這些閒話的時候,杉村先生。”美知香正經了起來,“關於北見先生……”“嗯。”“我知道他住哪家醫院。不過他已經離開了。”“又回小區了嗎?”美知香默然。我也懂了。“他過世了。”據說在一月九日過世的。“他是在醫院過世的,聽說他太太和小孩隻辦了個簡單的家祭。因為房子還牽涉到租約,找過小海的爸媽幫忙,因此我才知道。”“是嗎。”我說。“杉村先生。”美知香的聲音變得很溫柔,“你彆哭。”“我沒哭。”“哦,可是我哭了,小海也哭得很慘,甚至慘到令人懷疑‘應該沒有到那種交情’的地步。”雖然還在談傷心事,我和美知香卻一起笑了。“你的郵件來得正是時候,小海和我正打算去北見太太那裡上炷香,杉村先生也一起去吧。”美知香打算在北見的遺照前合掌膜拜,把這件事寫出來貼在網上,然後關閉網頁。北見的前妻住在離南青山小區不到十分鐘的地方,那是一間僅有六疊大的套房。一問之下,據說當她得知北見的病情,決定照顧他時,僅帶著隨身物品就搬過來了。的確,室內幾乎沒有任何家具。她是一位用“勤快”來形容會比任何詞都適合的女性。比北見似乎年輕一些。她一邊瞥向骨灰盒和遺照,一邊說:“本來想帶他回家,可是我兒子反對,他說還沒辦法原諒老爸。”她的表情並不凝重,談起北見和兒子時,語氣充滿了愛憐。“兒子規矩地出席了告彆式,也替他撿了骨,心裡應該是原諒他了吧,隻是要讓父親進家門又另當彆論吧。畢竟兒子是一路看我苦過來的。”我們輪番向遺照合掌頂禮,小海又哭了,美知香像是在跟某人交談似的講了老半天,我隻有在心裡向他報告:雖然過程很混亂,但是總算可以把你托付給我的案子結束了。“他倒是個怪人。”他太太也燃起線香,對著遺照露出苦笑,“在人生的尾聲還能認識這麼多好人,甚至交到高中生當小女朋友,我覺得他很幸福。”“工作方麵……”“他說會做個了斷。私家偵探這種工作,想必也找不到人來繼承吧。”美知香的表情忽然像是從驚魂箱彈出來的娃娃一樣。“杉村先生,你來做不就好了。”“你說什麼?”“我是說,你來當私家偵探。”我笑了。可能無人察覺我的心情,但我故意笑得很誇張。偵探嗎?太好笑了吧。忘了是三十日還是三十一那天,我接到城東分局刑警卯月的電話。當然,他是聽說了那起事件才打來的。“記得很久以前,你好像跟我聯絡過。”記憶猶新的聲音公事化地利落表明,“我當時遲疑了一下,但想說如果你有事應該還會再打來。不好意思,後來我也就這麼忘了。那時你打電話找我,該不會就是和這起事件有關吧?”“多少有點關係,”我說,“說起來很複雜。但就算那時有卯月先生提供意見,恐怕還是無法防患於未然。”“是嗎?真是無妄之災。”卯月又用公事公辦的語氣說,“幸好你太太和女兒平安無事。而且就結果來說,也等於是一次解決了兩起案子。”我除了說是啊謝謝,好像沒彆的話可說。“可以請教一個問題嗎?”卯月問道。“請說。”“杉村先生,你終於乾起偵探了?”我笑了出來。電話彼端一直沒傳來附和的笑聲,我隻好慌忙說:“我哪行?!純粹是受到連累。”“受到連累,所以陪殺人案的嫌疑人一起自首?”“是的。”“是嗎?”放下電話後,我嘟囔著乾偵探啊,然後又一個人笑了。這怎能不笑呢?誰會沒事找事涉險……可是美知香和刑警卯月一樣,說得異常認真。好友小海從旁勸阻:“小美,你知道自己在亂說什麼嗎?人家杉村先生可是大公司的上班族。太浪費了。”“可是他很有錢呀,有什麼關係,反正又不愁吃穿,就把乾偵探當成消遣也好,那樣不就可以追求正義了?”北見的前妻笑了出來,她說偵探的確不算是一種職業。“我以前也跟我先生說得嘴都發酸。我說你那根本不是工作,隻是消遣。”“北見先生怎麼回答?”霎時,北見的前妻仿佛被北見附了身,臉頰的動作、眉尖乃至抿嘴的方式都很像。“就算是消遣,隻要能幫助人又有什麼不好。”我說要送小海與美知香回家,但美知香說:“今晚我要在小海家過夜。”那就更省事了。在冬日的晴空下我聽著兩個女高中生的對話走過南青山街道。小區的兒童公園遙遙在望,不知從哪傳來熱鬨的音樂,她們停下腳步,四下張望。“那是什麼?”我立刻猜到:“是鑼鼓陣。”不久音樂的源頭出現了,是三人搭檔的“鑼鼓陣”,領頭的是一名扮成藝伎的女子,揮舞著印有“今日新裝開幕”的廣告旗幟,笑容親切可掬,一邊散發傳單,一邊列隊悠然走來。假日的城市中心人潮湧動,大家跟我們一樣紛紛停下腳步。“哇,真有趣。”兩個女高中生很開心。音樂之間還咚咚咚地穿插著響亮的擊鼓聲。“哎,你看你看。”小海拽著美知香的袖子,“大家看起來都好開心。”駐足的人們個個麵帶笑容,表情悠閒又開心。“真好,簡直像魔法!”小海說得沒錯。我們仿佛正在欣賞一種魔法,行人隻要路過,就能得到幸福。“這首曲子我以前聽過。”美知香低語,“小海,你知道嗎?”小海搖搖頭。“沒聽過,這是以前的歌謠?”兩人仰望我。無所不知的杉村大叔發話了:“是《越過山丘》。”我還記得一點歌詞,於是試著哼了一下。美知香連聲嚷著:“對對對。外公以前常哼這首歌,比方說洗澡的時候。”“那麼老的歌?”“對,這可是比古屋先生那一代還要早的暢銷金曲呢。”“杉村先生,你再唱一次聽聽。”隨著漸去漸遠的音樂,我用怪怪的調子唱著,美知香也斷斷續續地跟著哼了起來。“越過山丘 向前走吧”“清澈的天空 晴朗無雲 快樂的心”“響著胸中的熱血滔滔 讚美我們的春天”“走吧 越過遙遠的 希望之丘”“這首歌在新春聽來很應景。”小海做個深呼吸,冒出了這句優美的感言。“不,應該說是最適合你們的歌。因為這個‘春’指的是青春。”小海發出一聲悶笑,美知香凝望著音樂消失的方向。“外公唱的,原來就是這樣的歌詞啊。”她小聲地說道。“我一定要學起來。”美知香鏗然有力地宣布,像是在就業或結婚等人生重大十字路口做出抉擇般,“我要學會這首歌。就像外公一樣。”抵達小海的家之前,一路上我不時教歌詞,兩人繼續唱著,唱著外公留給外孫女的歌。送她們回去後,我索性走到北見以前住的房子前麵。門鎖著,窺視孔內側的布已被摘下。我沒有什麼目的,隻是覺得既然要告彆北見,好像也有必要造訪這裡,即使隻是來看看。我背對著門,雙臂放在水泥扶手上,沐浴著冬日陽光茫然佇立。不知是不是鑼鼓陣又繞回來了,風過之處,我又聽見了《越過山丘》。一陣上樓的腳步聲,引我轉向聲音來源處。來人吃力地爬上二樓走道,稍微喘口氣。那是個六十歲左右的老翁,或許更老,頭發稀疏雪白,一手持著拐杖,也許是腳痛吧,看起來好像因為生病或受傷,顯得非常虛弱。他目光一跟我的對上,便點頭行禮,我也回以一禮。老人一邊確認並排的房門號碼,一邊篤篤地敲著拐杖朝我走來。他緊靠在我身邊駐足,仔細仰望北見住處的那扇門。“請問……”他還沒喊我,我已猜到了。“你是來找北見先生的?”聽到我這麼問,老人像是得救般放鬆臉頰。“對,是這個房號,沒錯吧?”沒拿拐杖的那隻手握著便條紙。他打開給我看,上麵寫著北見的姓名、住址和電話號碼,以及從地鐵表參道車站過來的簡單路線圖。“是沒錯啦……”我儘量放慢語速,“但是北見先生已經不在這裡了。”“哦,”老人愕然地半張著嘴,“不在嗎?”“他過世了。”這次沒有出聲,隻有歎息。“這樣嗎……那就沒辦法了。”他一把握緊便條紙,視線兀自垂落在那隻手上,像是要辯解似的喃喃低語:“是我朋友介紹的,他說有個調查員很可靠,隻要交給那個人,一定能幫我解決。可是我遲遲下不了決心,現在好不容易來了,沒想到卻……”過世了。裹著厚重大衣的肩膀似乎倏然萎縮。“真不好意思,謝謝你。”他深深一鞠躬,幾乎站不穩,然後緩緩轉身,拄著拐杖顫巍巍地往回走。雖然會比上樓時輕鬆一點,但下樓想必也很吃力吧。我望著北見住處的房門。你說已經把所有案子都結束了;你說把唯一來不及解決的案子交給我了,已經毫無遺憾。可是現在,還是有這樣的人來找你。一個遲遲拿不定主意,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親自來訪的人。那個老人想委托你什麼?他有什麼問題?你一定很好奇吧,北見先生。我在心中如此呼喚。《越過山丘》的旋律隱約傳來。即便辭去警職、毀了家庭,你仍想選擇這個“消遣”來“助人”,想繼續走這樣的人生。你說你已疲於在案發後善後;你說你已經受不了了;你說你開始思考能不能搶在善後之前先做點什麼。說穿了,那其實是一種淨化世間之毒的工作。你渴望思考,若是不惜放棄警職也要成為這世間的解毒劑,究竟該怎麼做。你想摸索、想嘗試。那時,北見或許在人生的前方發現了應該翻越前進的山丘吧。縱使青春不再,還是會感到熱血澎湃,心跳加快吧。真傻,太莽撞了,毫無意義。即便遭人如此指責,讓妻子悲憤不已,北見還是大步邁出。縱使沒有任何保證,仍確定那裡還有希望。但是希望的確存在,北見就找到了,他的確幫助過一群人。正因為知道這一點,他的妻子原諒了他。因為她知道,他的所作所為絕非毫無意義。“太早了。”這次,我出聲說,“本來你還有很多該做的事。”話聲方落,我聽見北見回答了什麼,雖然低微,但的確在耳朵深處響起。也許是我的心借用北見的聲音低語。那麼,你去做吧,就像接下美知香的案子。杉村先生,你去做不就好了。如果想知道這世界上的毒素之名,那你自己去發現。你要自己去找出來。除非運氣不好,不幸被那個毒素腐蝕。我們活在世間,向來避免去思考這世間的毒。若想安穩度日,這是唯一的辦法。如果隻是杵在原地發問,誰也不會把毒素告訴我們,不會告訴我們那來自何處,因何而生,如何擴散。也不會告訴我們該如何防範。我像那個老人一樣留意著腳邊慢慢地走下樓梯。我總覺得好像把某個很重要的東西,某件剛發現的寶物留在那裡了。如果回頭,或許會看到那東西正在閃閃發亮。但我沒有回頭,我一邊哼著《越過山丘》,一邊繼續走——走向我的家,有嶽父、菜穗子和桃子的那個屋簷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