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是時間，謝聞星也愣在了原地。這個舉動的親密程度遠遠超過了他的想象，儘管隻是一個轉瞬即逝的吻，被關鶴碰觸過的地方卻像燃起了星星點點的火。傷口也仿佛開出了花。在他發怔的時候，關鶴問：“去醫院？你的手傷可能要重新縫線。”“啊……去，去醫院吧。”“時間去不去？”突然被點名，時間一個激靈。他看了看有些狀態外的謝聞星、又看看關鶴，總覺得這兩個人的氣氛已經發生了微妙的變化：“我就不去了，你們忙完了跟我說一聲就好。”謝聞星跟著關鶴上了車。關鶴找的醫生和他有些交情，兩人是大學時的校友。醫生姓沈，是關鶴的學長。沈醫生年輕有為，二十多歲已是外科的副主任。看見謝聞星的第一眼他朝關鶴笑笑：“就是他？”“是他。”謝聞星想，大概是關鶴之前幫他預約過。看見繃開的線，沈醫生有些詫異：“你怎麼受傷了還用這隻手做大動作？”“我……”謝聞星不知道怎麼說，下意識就看向一邊的關鶴。後者很有默契地幫他回答：“他也不想的。”沈醫生沉默了片刻：“你的線要全部重拆再縫，可能會有些疼。”“沒事。”“不怕疼？”“不怕。”出乎意料，是沈醫生親手幫他拆縫線，在病房裡，對方用鈦製的剪刀剪開了黏在一起的線，取線時沈醫生和謝聞星聊天。“你的手有肌肉受損？以前抽過積液嗎？”謝聞星搖頭：“我沒什麼積液。”“玩遊戲玩的？”眼看著謝聞星點了點頭，沈醫生微微笑：“關鶴大學時和我說，他有個很喜歡玩遊戲的學弟。”謝聞星有些驚訝，那時候他和關鶴都已經分手幾年了吧？他試探道：“是說的我嗎？”“如果你玩英雄聯盟永遠隻愛玩c位、經常翹課、有低血糖，”沈醫生看了眼他的表情：“看來就是你了。”“您和他……很熟嗎？”竟然連他有低血糖都知道。“還算熟吧，一般一所學校裡中國留學生都是聚在一起的，時間一長自然而然就熟悉了。”沈醫生開始幫他消毒，見謝聞星微微蹙眉：“不是說不怕疼？”謝聞星笑：“其實有些怕，但也沒辦法啊。”“怕的話可以說出來，會有人在意的……關鶴他算個例外，除了和我們熟悉，他跟自己專業的同學關係也不錯，雖然文化差異大，但在俱樂部裡他居然很受外國女孩喜歡，聽起來是不是很讓人嫉妒？”“他一直這樣的，副中當年一半女生都喜歡他。”“但他不喜歡她們。”眼看著謝聞星的神情有些不自在，沈醫生轉移了話題：“我知道你有低血糖是偶然。”那一次，一位頗有名氣的天使投資人到他們學校開講座。禮堂裡坐滿了人，沈醫生和關鶴一起。他們旁邊坐了個金發的巴西籍女孩，女孩很漂亮，開講前沈醫生特意多看了她幾眼。講座進行到一半，巴西女孩的臉色突然變得蒼白，沈醫生那時學的就是醫學專業，他懷疑女孩可能有低血糖，但他身上並沒有帶任何甜類物質，就在這時候，關鶴給了女孩一顆糖。“我問他為什麼會在身上帶糖，他說習慣了。”沈醫生將麻醉打進了謝聞星的小臂，謝聞星驚訝道：“您說他身上一直都有糖？”難道上次在雪山頂……關鶴給他的……“他沒和你說過嗎？”“沒有，他完全沒提過。”“他怎麼……”沈醫生啼笑：“你和他倒是挺有意思。”線縫進謝聞星的手臂裡，沈醫生繼續道：“也因為那顆糖，那個巴西姑娘追了他好長一段時間，我們當時開玩笑問他為什麼不答應，畢竟對方很漂亮、還會跳芭蕾。他說，他帶糖的習慣是因為中學時一個學弟，那是我第一次從他那兒聽見你的名字。”傷口縫好了。“你的手臂需要做個詳細些的檢查，你有時間吧？”“有的，”謝聞星忍不住問：“他還跟您說過什麼嗎？關於我的？”“確實還說過一些，”看見謝聞星突然亮起來的眼睛，沈醫生道：“你其實可以直接去問他。”檢查結果出來了，不算好也不算壞。比起半年前，謝聞星的手臂受損更嚴重了些，沈醫生建議他找個固定的理療師，如果不打遊戲當然是最好的。不打遊戲……那他還能做什麼？謝聞星眼神略微恍惚，他之前一直沒把手傷放在心上，畢竟平時最多也就播久了疼一疼，他都快忘記這回事了。回家路上時間問他檢查完了沒有，謝聞星把結果告訴了對方，想不到過了一會兒，fsh居然跑過來問他要不要考慮去eve當教練。真是個小天才。謝聞星被這個異想天開的想法逗笑了，偏偏fsh說得一本正經：[哥你可以從助教做起，我們教練也看了你和朝寧的solo……]後麵的信息還沒看完，關鶴打斷了謝聞星的思緒。“笑什麼？”“fsh問我去不去eve當教練，他們也太看得起我了。”謝聞星把目光從手機屏上收回來，他遲疑道：“今天沈醫生說……你、那什麼……？”關鶴停好車，這才轉過頭問他：“我怎麼了？”謝聞星深吸一口氣，在心裡憋了幾小時的話被他一股腦說了出來：“他說你大學在身上帶糖還拒絕人家漂亮女孩子可在雪山的時候你騙我那隻是你順手拿的在電話裡你為什麼說你會心疼為什麼要吻我的傷口——”他鼓起勇氣對上關鶴的眼睛，對方的眼裡帶著點笑：“還有沒有？繼續說，我聽得懂。”這個態度，讓謝聞星一下就泄了氣。他咬了咬牙，臉都快紅了：“你……你是不是喜歡我？”操，這輩子的勇氣都要用光了。謝聞星在車裡坐立難安，他都有些後悔自己為什麼要坐副駕駛，坐後排多好啊，關鶴就看不見他臉上忐忑不安的表情了。關鶴為什麼還不說話？謝聞星被憋得受不了，他伸手就想去拉車門，落鎖的聲音讓他的手停在了空中。“我以為你還要再逃避幾天，”有些涼意的手指貼上了他的臉頰，關鶴的拇指摩挲過謝聞星的下顎角，肌膚相親，謝聞星臉上升起酥酥麻麻的癢：“想不到這次膽子這麼大。”他的後腦勺被按著，對方稍微使力，謝聞星就不得不向前傾身，唇上的溫度讓謝聞星腦子轟地炸開——關鶴舔了一下他的嘴唇，分開時低頭靠近他耳邊說話：“這是我第二次給你告白了。”他的手放在謝聞星的後頸，鬆鬆地捏著，卻是個很有控製欲的姿勢：“喜歡，當然喜歡。不喜歡不會和你結婚，如果不是你，發生這麼多事我才懶得管。想過找其他人，每次一動這個念頭，口袋裡那顆糖都會提醒我發生過什麼。”“真的很奇怪，明明認識的時候你也隻是個小孩子，學習爛得要命、打架有時候還會劃傷臉、脾氣好像也不怎麼樣……”眼看著關鶴把他從頭到尾數落了一遍，饒是謝聞星再開心也有點尷尬，他說：“噯。”“可你來了，我就記你一輩子。”啊……這家夥，真是，輕輕鬆鬆就能控製他的情緒。人怎麼可以擁有這麼多的快樂？僅僅是因為他得到了一句關鶴的喜歡嗎？如果快樂的情緒是水，那它們在謝聞星心底已經多得溢了出來，甚至變成花、變成樹，盤根錯節生長進他的骨血裡，耀武揚威擊潰了所有的理性和浪漫。乃至於他隻能很俗氣地說：“我也喜歡你。”怕程度不夠，謝聞星補了一句：“我一直……最喜歡你了。”他的回答顯然取悅到了和他親昵的男人，謝聞星聽見了對方的笑聲。他的唇角剛因此上揚，關鶴就道：“那你能不能告訴我，當初為什麼要甩了我？”謝聞星僵在了原地。像是早就料到了他的反應，關鶴好整以暇地等了很長一段時間。“不說嗎。”關鶴的手向下。謝聞星睜大眼睛，幾乎不敢相信對方剛確認感情就做出這種事：“你乾什麼……你瘋了嗎？！”“我忍了很多年了，”他咬著他的耳朵說話：“你覺得繼續逃避這個問題，就算我們重新開始了，一切就能變正常嗎？”“說不說？”“啊，你不要這樣……不要碰——”謝聞星想躲，慌亂中一腳踢在車上，動靜很大：“你放開啊！”“求你了……你把手鬆開好不好？”“關鶴……！關鶴！”“我說……”“是因為我奶奶！……她、她知道我們的事情了，她不同意我們在一起。那天是星期天，她找我談了很久。我很驚訝，本來想問問你該怎麼辦、下周再回去和她解釋……可是她去世了。”關鶴眸色一深。“她有心臟病，那些日子才做完搭橋手術，醫生說她受不了刺激。我星期天晚上回學校，星期一一早班主任告訴我家裡出了事情。”“你知道的……我從小就隻有她一個真正的親人，是她把我養大的，她對我非常非常重要，可她是被我活活嚇死的。”“不是沒想過告訴你，但是白天如果有想說的念頭，晚上就會不停地做夢。”“她下葬那天的情景、雨天裡她和我說過的話、她最後讓我好好讀書……噩夢太多了，我一直睡不著，整晚整晚失眠，天亮的時候不知道怎麼辦。”“對不起……”謝聞星的聲音逐漸啞了下去，內疚和難過在心裡翻湧。“我承受不了，就把所有的情緒發泄給了你……”“真的對不起，我對你太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