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1 / 1)

螳螂 王強 1595 字 2個月前

小葛雙手捧著微微發燙的水杯,身上還會時不時地顫一下,尤其是兩條腿,下意識地抖個不停,他已經喝完了一杯熱水,剛才還站在餐館門口的穿大褂的大叔很熱情地過來給他又張羅了一杯,但他還是定不下心來。在過去的三十個小時裡他一直這麼六神無主、心緒不寧,幾乎整夜沒睡,這會兒卻有點恍惚好像是在夢裡。從長富宮飯店出來沒多久小葛就接到莫先生的短信,確實很短,五個字:方便時回電。小葛當即打過去,莫先生沒說話倒先長長歎了口氣,小葛說:“肯定挺失望吧?我也覺得挺遺憾的,不過沒人能猜透我們頭兒的心思。”“失望談不上,遺憾嘛是有一點,”莫先生語氣一轉,“我是為你感到遺憾。”“為我?我有什麼好遺憾的?”“算啦,不提也罷。”莫先生又變了口氣,“我就是想對你說聲謝謝,這次麻煩你穿針引線,有機會請你吃個飯,我再給你準備一份謝禮。”“莫先生你彆這麼客氣,說起來我也挺不好意思的,畢竟沒幫上你什麼忙。”“小葛,其實我是想幫你,不過現在看來是沒可能了。”“幫我?莫先生你彆賣關子好不好,怎麼老說半句話。”“不是我賣關子,是你裝糊塗!小葛,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我誠心誠意給你們送上門去,你老板不要也就罷了,你怎麼也跟他學?!”小葛明白對方的意思,為難地說:“這不是學不學的問題,他是老板,他說交易沒得做那就是沒得做。”“他不跟我做,你可以跟我做嘛,還不明白?”小葛的心跳立時加快,嘴上推托道:“這恐怕不合適,我不能吃裡爬外。”莫先生冷冷地說:“你要非往那上麵想我也沒辦法,歲數不大腦筋怎麼這麼死,你要是非跟自己過不去那就算了,我不勉強,我是做生意的,不是做思想工作的。”小葛乾笑兩聲,口風活了些:“莫先生,就算我想幫你也幫不上啊,那幾個當事人的官司要在美國打,索賠的總金額會是多少我哪兒知道,也不是頭兒一個人就能定的,他還得和管理層的其他人商量。”“那個不一定非得是多精確的數字,大致數量級差不多就行,直到真正起訴前你們隨時都可能改,所以我預先透露的與實際不一致也情有可原,再說起訴以後你們都可能向法庭提請變更的嘛,所以這個數字有些出入不影響我的信譽。”小葛樂了:“那你乾脆自己編一個不就得了。”“沒錯,我可以編,但最好有一些具體依據,這就得靠你了。”“讓我提供一些資料?這可不大容易,我們每次討論完案子都要把當時寫的記的東西全部毀掉,沒什麼能給你的。”“哦,不過也可以是另外一些東西,比如說,當事人和你們簽的協議、鑒定機構出的還沒公開的檢測結果、一些專家出具的專家意見書,有這些第一手的東西作證明,人家就會相信我寫在報告裡的數據也是第一手的。”“這些倒是可以弄出來,不過我可得冒天大的風險,套用我們頭兒的話說,代價太大,你買不起。”莫先生嘿嘿一笑:“那好,你把東西帶上,我也把該帶的都帶上,到時候你要是覺得不劃算,你就把東西原樣帶回去好了。”“行嘞,那就這麼定了,我需要些時間,最快也得明天晚上,你說地方吧。”小葛下了決心。“好!你住哪一帶?”“西北角。”“西北……離中關村不遠吧?中關村廣場有一家大排檔,人來人往的,比較適合咱們見麵,你能找得到吧?”莫先生問。“知道,它樓上有家電影院,”小葛頗為自豪地說,“北京的電影院我都熟,尤其是海澱的。”不過小葛這還是第一次坐到這家大排檔裡,廳堂又高又闊,外圈更雕梁畫棟地架起一層樓,透過窗欞飄出歡聲笑語,看來是雅間,小葛坐在樓下,覺得自己有點像井底之蛙。他不時緊張地看一眼手機,既是察看時間,也是怕錯過莫先生的短信。還好,莫先生沒有讓他等得更久,一位穿大褂的大伯領著莫先生來到桌邊,說了句:“看您朋友是不是在這兒。”莫先生放下肩上的背包,大伯想替他把背包放進桌角的大筐卻被他一把攔住,大伯嚇了一跳,搞不清怎麼回事,隻好把小葛的電腦包在筐裡挪了挪騰出地方讓莫先生自己把包擱進去。莫先生一邊坐下一邊抱歉:“不好意思,久等了吧?中關村真是太難進了,路上堵車不說,到了找停車位也費勁。”小葛皺著眉頭說:“你要是再不來,我可就真要走了。”“彆彆,我保證讓你沒白等我。”莫先生踢一下腳邊的大筐,“我帶的東西沒什麼好看的,一目了然,你帶的東西是不是該讓我先看看?”小葛低下頭,摸到電腦包的肩帶,一邊往上拎一邊抬起頭。他忽然定住了,雙眼睜得大大的像是看到什麼無比恐怖的畫麵,直勾勾地越過莫先生的頭頂向他身後看去。莫先生吃一驚,嘟囔一句你這是見什麼鬼了,一回頭也呆住了,路致遠正笑容可掬地看著他們,後麵還有兩個人。路致遠走到桌邊坐下,那兩個人就分彆站在他和小葛的身後,路致遠依舊笑著,對莫先生說:“對不住啊,這次看來又是讓你白跑一趟了。”莫先生剛想說點什麼,路致遠又說,“要是沒什麼事就請你先走一步,我們還有事情要談。”莫先生立刻俯T身去抓背包,又聽路致遠笑著提醒道,“小心彆拿錯,要不然性質就不一樣了。”等莫先生的背影消失在門外,路致遠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他麵無表情地看著小葛。小葛半天才擠出一句話:“頭兒,您能聽我解釋嗎?”路致遠搖了搖頭:“沒有必要。”“頭兒,您聽我說,我真沒想損害公司,就是因為昨天聽您講了冠馳其實並不怕彆人做空它,我才覺得把東西給他們也沒關係,反正不影響咱們跟冠馳打官司索賠,我真沒有惡意。”路致遠平靜地說:“你這套講法我還真沒想到,本以為你能編出什麼故事說你不是在出賣公司機密,你倒挺痛快就認了。”小葛似乎見到一線生機,忙說:“哪兒敢騙您呐,我是想賺點外快,但我之前仔細想過,因為絕對不會損害到公司我才做的。”“小葛,你向來不太把規則當回事,但是有一條規則你必須知道也必須遵守,這是天條,誰碰誰死!你記好了——內外有彆!”小葛帶著哭腔說:“頭兒您再給我一次機會吧,扣我多少工資都行。”路致遠不理他,先轉頭掃視一番周圍的人,再低頭看看筐裡的電腦包,問道:“電腦在這兒嗎?”小葛搖頭。路致遠把包拿出來掂了掂放在桌上:“是複印件還是原件?”“複印件。”小葛回答。路致遠從衣袋裡取出一張紙,遞給小葛身後站著的人,說:“你們兩個跟他一起回去,把電腦取來,記著核對一下條碼上的序列號確保是那台電腦,再把文件資料都拿回來,清單和序列號都在紙上。”說完就向小葛伸出右手,期待地看著他。小葛以為路致遠是要和他最後一次握手,咧開嘴淒慘地說:“頭兒您就饒我這次吧……”路致遠像沒聽見,右手再往前伸了一點,說:“手機。”小葛哆嗦著從兜裡拿出手機,遞到路致遠手裡,忽然問:“頭兒我剛才怎麼沒看見您?您是從哪兒冒出來的?”路致遠已經站起來,把小葛的手機塞進電腦包,他往樓上的雅間望了一眼,拍拍小葛的肩頭說:“以後接頭要學會挑地點,見到這種有二樓的就應該馬上換地方。”夜已經很深了,大副被手機吵醒,他接起來問:“哪位?”“我是小葛……您知道了吧,我被頭兒開除了。”“哦,是你,我聽頭兒說了。”大副沒好氣地應道。“您怎麼也不提前給我報個信兒啊?!我要是知道已經被頭兒發現了,當然就不會再去見那個姓莫的啦。”“你渾蛋!我事先要是知道還能允許你把那些資料借出去?你怎麼能乾這種事呢?!我還沒罵你你倒先埋怨上我了,你知道麼,我都被你牽連了!頭兒如今對我都不信任,要不然今天晚上他就會帶我一起去堵你,怎麼會另外找人?!”大副總算出了口惡氣,等了一會兒聽不到回音,便嚷道:“喂!說話呀!”小葛咕噥道:“您看……還能挽回嗎?”“扯淡!你還不了解頭兒的風格嗎?我以前多說你幾句你就說我對你太狠,現在嘗到滋味兒了吧?頭兒那才叫真狠!”小葛抽了抽鼻子,哽咽著說:“可是我真想還能跟著您兩位乾……”大副也有些痛心:“你早乾嗎去了?彆想了,沒戲。”小葛似乎平靜了些:“哦,對了,這是我另外一個手機,您存一下吧。”大副登時火冒三丈:“一提手機我就恨不能罵死你!你說你怎麼那麼傻呢?難道你猜不出頭兒為什麼倆仨月就給你們換手機?每次新發的手機裡麵都裝了‘木馬’,通話短信所有記錄都被搜集了,人家想監聽也是輕而易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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