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1 / 1)

喪失 夏樹靜子 2042 字 2個月前

含有煤氣臭味的風,從福岡警察署的調查室的窗戶外,慢慢地飄散了進來,使人感到了一股涼意。杉原溪子的眉毛微微皺了一下,仍然十分鎮定地坐在那裡。她那張與平時不同表情的臉上,凝結著沉重的疲勞。“無論如何,也不能夠輕易放棄努力。”杉原溪子在心裡,暗暗地對自己說道。在警察署裡的調查,比杉原溪子想象的還要嚴苛。僅僅三、四個小時,就把她骨髓裡的事都弄明白了。警察們敏捷地調查和固執地詢問——他們幾乎事無巨細地,全都查個一個“底兒掉”,也許這就是“漫天撒網、重點捕撈”吧。然後,就是無言的對視,那種默默的壓力,足可以使一個人精神崩潰。但是,經曆了那一晚上“考驗”的杉原溪子,也不是以前的她了。無論問她什麼、回答什麼,她都始終堅守著最後一道防線,也就是:承認自己和“真璧”有過接觸,而對於他的死,自己一無所知。杉原溪子把自己全部的氣力,都用在這一點上了。“那麼,我再問你一句……”坐在杉原溪子正麵的、青黑色麵孔的,名叫安達的警部補,點上一隻新的香煙之後,打破了剛才沉悶的氣氛,“你說你於4月19日晚上6點半左右,在電視台附近偶然遇上、並認識了真璧秀敏,坐他的車去了新宮的海港,在那兒他才發現,你不是他要等的人?”“是的!……”杉原溪子點頭承認。“怎麼發現的?”安達警部補已經反複問過杉原溪子好幾遍了,似乎他要在溪子的幾次陳述中,找到一絲破綻。“因為在那裡,我遇見了高堂先生,和RSK的淺雲先生……”杉原溪子回答。“嗯。這麼說,你是和他素不相識了。那麼,真璧先生說了,他要和所等的人做什麼了嗎?”這是一個新的提問。“沒有。”杉原溪子搖了搖頭。實際上,那時候,真璧秀敏確實什麼也沒有講。但是,說完這句話,杉原溪子的腦子裡麵,便浮現出了立花洋介讓她看的,那張照片中的女人來。難道那天站在石油大樓前的那個女人,真的就是真璧秀敏打算要見的人嗎?可是,杉原溪子堅決閉住了口。她無法確信,她也不相信說了之後,能夠改變自己目前不利的處境。但是,實際上是她已經沒有力氣,再和他們糾纏下去了。“嗯。那麼後來呢?”這一次,安達警部補把煙卷叼在嘴上,嘴角滿出了一點點笑容,也許,這就是他們常用的套路吧。杉原溪子感到:自己如同貓爪下的一隻老鼠一樣,受著他們的隨意擺弄。如果就這樣繼續審問下去,那麼,自己也隻好這樣應付他們!溪子心中下了決心。“後來我們去了誌賀島。”“直接去了飯店?”這個人的問話中,竟然還夾雜著諷刺。“在瞭望台呆了一會兒……後來,因為要吃飯,於是就去了飯店。”“你們吃了多長時間?”“一個半小時吧……”杉原溪子不能肯定地說。“那麼,後來呢?”“後來……”杉原溪子不知該如何回答,她感到臉紅心跳。“後來,你就和真璧先生,定了一個房同,住了一夜。是這樣的吧?”這種話,杉原溪子絕對說不出口。知道進房間和回公寓的時間後,這名刑警便可以得知他們兩個人的行動了。對此,杉原溪子的沉默,就表示對這個事件的承認了。“也就是說,你對一個剛剛認識了三、四個小時的男人,如此輕易地就毫無反抗,直接地以身相許了。”安達警部補麵色鄙夷地望著杉原溪子,冷笑著問道,“你承認嗎?”杉原溪子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搖了搖頭,並立刻流出了眼淚。在刑警的咄咄追問下,自己的辯解,連溪子自己都無法相信。她已經無力再說下去了,還是全部坦白了的好。“啊,那好吧。”安達警部補很欣慰地點了點頭,確證似地問道,“那麼,他把你送回公寓的時間,是4月20日淩晨一點左右嗎?”“是的……”杉原溪子低頭了。“在那之後,你和真璧秀敏先生,一點接觸也沒有嗎?你是說,你連他的姓名和住址,也不知道嗎?”“是的。”杉原溪子重重地點了點頭。“那麼,你為什麼對周圍的人,說他是你的戀人?”安達警部補好奇地問。大概警方在死者真璧秀敏的身上,看到了杉原溪子的地址以後,便抓緊時間向公寓和九州電視台的人進行了打聽。這也是從一開始,杉原溪子就察覺到的一點,因此,她決定坦白部分事實。“因為……就和我剛才說的那樣、我實在是為了開個玩笑,誰知道後來會……”“彆說了,我再問你,昨天晚上,真璧先生是不是有事去找你了?”“找我?”“不是找你?”“我不知道哇!……我都說了好幾遍了,自從4月19日,那天晚上之後,我再也沒有見過他!”“我不相信。”這個刑警吸了一口煙後,慢悠悠地說道,並笑了起來。“昨天夜裡,你不認為他是來找你的嗎?而且,在公寓附近的沼澤池裡,還發現了他的死屍。”“可是,我什麼也不知道呀!……”杉原溪子帶著哭腔爭辯著。“光說什麼也不知道,隻怕是說不通的吧?我們又不是小孩子,還是講真話更好。”“說什麼真話?”杉原溪子莫名其妙地看著警察問。可是,安達警部補突然停了下來,直盯盯地看著杉原溪子,滿臉流露出對溪子,不信任的敵意來。但是,當他再次開口時,口氣馬上變了。“你是不是真璧先生的情人?他在這方麵可是老手了。他用結婚當誘餌,你不也三十來歲了嗎?……”安達警部補冷笑著說,“對一個有錢、也有地位的男人,你不動心,想成為他的繼室老婆,這恐怕是講不通的吧?對我們來說,這種事兒見得多了……”“什麼?!……”杉原溪子驚訝地尖叫了一聲。“那麼,你說一下,他到底答應你什麼了吧。是不是你發覺他在欺騙你之後,你就決意要報複他。”安達警部補推測著分析,“昨天晚上,他來到你的公寓找你,你把他騙到沼澤池邊,趁他不備,猛擊他的後腦勺部位,然後勒死了他。是這樣的吧?”“胡說!你這是……”杉原溪子憤怒地大叫著。汙辱、冤枉和憤怒,一下子從杉原溪子的心中發泄出來,但是,她沒有更多的話,隻是大顆大顆地流淚。安達警部補不信任地,用鼻子“哼”了一聲:“這我完全可以想象的到。隻要一調查,就全都能夠弄明白了。”杉原溪子氣憤地緊咬牙關。她壓住憤怒的火兒,可是,還是從牙縫中,傳出氣憤的聲息來。這簡直比什麼都更加殘忍!杉原溪子對於“殺人嫌疑”的恐怖,從剛一發現屍體的時候,溪子心裡就萌生了,但是,真要被戴上這頂“帽子”的時候,杉原溪子的心中,又不免產生了一種被羞辱的感覺。為什麼自己會落入如此殘酷的處境呢?自己是那種女人嗎?!這時,不知道為什麼,杉原溪子突然想起了北阪麻理子。“如果自己是北阪麻理子那樣的女人……這個警察,還會對我這樣嗎?不,大概會用更溫和的口吻問話……反正,決不會用這種冷酷的腔調……”這個刑警再次用冷漠的目光,盯向杉原溪子說:“杉原小姐,我再次問你,昨天晚上8點到9點,你在什麼地方?”杉原溪子馬上明白了,真璧秀敏的死亡時間,已經推斷出來了。她回公寓看到屍體的時間,是夜裡10點半左右。杉原溪子抬起了頭。昨天是開審查會議,可是,自己沒有到會,去了“巧巧”百貨商店;可要,說8點到9點的話……她正好一個人在電影院裡看電影。可是,當時她根本沒有心思,連電影的大致內容,和主要演員叫什麼也記不清楚了。具體的恐懼感,牢牢地抓住了杉原溪子的心。不知道什麼時候,她的淚水不流了。當初她的眼淚,是為自己的委屈而流,可是,這會兒她感到,自己一下子落入了深淵之中。這是一座無法逃出的深淵!也許,因此,自己就要成為真正的凶手了!……杉原溪子過了一會兒,才說出電影院的名字,但是,自己都感到是那麼的有氣無力,不僅對方不相信,連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了。“在電影院裡,你都見到誰了?”“沒有。”“那麼,有什麼印象深的事情嗎?”“啊……彆的……”她心裡越急,越感到那時候,自己的腦子裡是一片空白。最後,安達警部補又問杉原溪子電影的內容,可是,溪子隻答了幾句,就說不上來了,因為,當時,她根本就沒有把電影放在心上。安達隻是輕輕地點著頭,並不去追究細節,這也說明,他根本不相信溪子說的,她在那個時間裡,是在看電影。杉原溪子感到一陣絕望。接下來就是一陣長時間的沉默。安達警部補離開了座位,隨後,另一名刑警坐在了那裡。這正是帶溪子來的那個高個兒的刑警。但是,他不那麼繞舌,隻是像要讓杉原溪子自己坦白一樣,漫無邊際地問一些事情,但繞來繞去,還是那些內容。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了。自己竟然隨著時間的推移,從“證人”變成了“嫌疑人”,這是杉原溪子所沒有料到的。疲勞的堆積,使杉原溪子漸漸地感到無力了。也許,自己無法一個人,走出警察署了。這樣的擔心,似乎從極其遙遠的邊際,突然滋生出來。但是,後來又發生了一件,杉原溪子沒有料到的事情。大概是10點多鐘,一名身著製服的警察走了進來,對溪子正麵的刑警,小聲說了幾句什麼。刑警看了溪子一眼說道:“昨天晚上,你沒有去看電影吧?”完全是一種胸有成竹的蔑視的口氣。“啊……?”杉原溪子睜大了眼睛。“六本鬆那裡,你是幾點到幾點在那兒的?”“六本鬆……”那是本市靠西的一處繁華地區。說繁華,隻是因為那裡都是住宅區,國立大學的教育係也在那兒,還有不少學生的宿舍和簡易公寓。杉原溪子不明白,刑警是什麼意思。她不解地看著這名啓察,想從他的臉上,看出什麼原因來。溪子的腦子裡,迅速閃動了一下“六本鬆”這個地名,心裡也十分緊張起來。平時缺乏判斷力的杉原溪子,這次居然大膽地答道:“從7點半到10點之前。”她實際上回答的是從“巧巧”百貨店出來,到回到公寓的時間。“嗯!……”刑警不高興地點了點頭,又看了一會兒之後,說道:“你太累了,我看今天到這裡吧,請回去吧。”他用冷淡的口吻說完,便豁地站了起來。杉原溪子也邁著蹣跚的步子,走下了警察署的石階。戶外的空氣當中,充滿了濃重的濕氣。福岡警察署位於市政府的靠裡麵一點。由於這一帶都是市政府機關,因此行人很少。柏油路麵的黑暗和寧靜,使杉原溪子感到心力交瘁。當杉原溪子朝著繁華大街上走去時,突然從背後跟上來一個人影。杉原溪子回頭一看,來的竟然是立花洋介。突然,一種極度的放心感,從杉原溪子心底油然而生。“溪子小姐,你還記得我嗎?!……”立花洋介隻看了杉原溪子一眼,便把頭一扭,用不高興的聲音問道。“我昨天夜裡和你呆了一宿!從8點到10點多,我們兩個人一直在審看彔像帶。可是,你害怕彆人誤解我們的關係,卻不說明……”原來是這樣,杉原溪子一下子明白了。“六本鬆”——那正是立花洋介住的公寓的地方。可是,杉原溪子什麼也沒有說,隻是呆呆地盯著立花洋介那發紫的、微微顫抖著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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