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顆巨大的珠子。夜明珠。一顆需要七八人合抱的綠瑩瑩的夜明珠。即便是閱寶無數的她眼裡,這也是一顆稀世珍寶。因為古今中外,她未曾聽說何處有過這樣一顆巨大的夜明珠,更彆說親眼見到這樣一顆珠子。傻子皇帝也看呆了。大約也不是第一次看,可他還是看呆了。因為這樣的場景實在是很玄妙。玄妙的稀世珍寶中,還藏著一個人。那的確是一個人。通體透徹,連發絲都是晶瑩雪潤的,整個人瘦瘦弱弱,能看清楚身上的血脈和骨骼。沒有任何的遮蔽,就那麼安詳的蜷縮著。偏偏卻美到了極致,弱到了極致,像是一口氣就能將它吹飛了去。暗室寂靜,夜明珠的光越來越亮,最後竟亮的像是火光一般,將裡頭的人兒照得絲絲清晰。那個人兒像正在熟睡,晶瑩的睫毛卷翹,撲在眼下投出一圈兒暗影,大約稍微一點兒人聲,就要將它吵醒。錦公主怔怔地看著夜明珠中的人兒,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良久,她朝前走了一步,漸漸靠近了那顆珠子。綠瑩瑩的夜明珠就在她眼前,她伸出手壓在珠子表麵,才發覺入手溫暖細致,好像人的肌膚一般的溫度,泛著安穩的舒適。光滑柔膩。竟然,跟人的體溫一樣,甚至比體溫還要偏高一些。她眸光閃爍,瞧著夜明珠裡的人兒,隻覺得大自然真有無窮的魔力,竟將這樣一個物件造的這般奇異。如此巨大的夜明珠已經是世間詭跡,大自然竟還要在這夜明珠的髓中,造出這樣一個精妙的人兒。她轉過頭,傻子皇帝已經站到了她身畔,幽幽道:“若它能從裡麵出來就好了……”聲音裡竟然還有說不出的惆悵。傻子皇帝速來心大魂傻,什麼時候竟也學會了悲傷?她眨眨眼,詫異得瞧了一眼傻子皇帝,就聽他道:“朕欲納娶她為元妃,你覺得可好?”她覺得一點都不好。這樣一個夜明珠中的人兒,便是長得像真的又能如何?那不過是一塊像人一樣的石頭而已。沒有感情,不能動彈,不能聽得,不過是一塊石頭罷了。她搖搖頭,開口道:“我覺得這個夜……”忽然,便覺得手指碰觸的地方漸漸升溫,一下子竟有了灼熱之感。她一驚,轉頭去看她的手指觸碰處,才發覺綠瑩瑩的夜明珠忽然就雪亮,幾乎耀花了她的眼。就在這耀眼的光亮中,夜明珠中的精妙人兒,竟然緩緩地睜開了眼睛。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綠幽幽、水潤潤,天真、稚嫩、純潔……那雙眼睛比這晶瑩的夜明珠更通透更明亮。她幾乎找不出來那麼多美好的詞語去形容這一雙眼睛,腦海中隻有一句“冰雪為肌玉為骨,晶眸為魂”,反反複複砸著她的心弦。可心弦還未平複下顫抖,珠中的人兒已經動了。一點一點,伸展四肢百骸,一點一點,揚起清新脫俗的臉頰,一點一點,站起纖弱欲飛的身姿。緩緩地,緩緩地舞動起來。沒錯。夜明珠中人兒,竟在這灼熱的光亮中站直了身子,略微僵硬地舞動起來。它的動作越來越柔和,越來越靈動,越來越妖嬈,到得後來竟是翩躚若魅惑入骨的妖精,驚豔絕倫。比這耀眼的光華更加璀璨。可那張無暇的臉上,有的隻是沉默的,寂靜的,純潔的,稚嫩如嬰孩一般的容顏。夜明珠綠光瑩瑩,四周一片沉聲寂靜。巨大的夜明珠中,這翩躚舞蹈的精靈一般的人兒,吸引著所有人的目光。夜明珠實在是太大了,小小的人兒又實在是太小了,巨大的夜明珠,隻有這麼小小的一點兒舞動。堅硬的珠子,柔軟的精妙人兒,暗幽幽的光,像是最契合的魔咒。外麵的人靠不近,摸不到,探不得,裡麵的人出不來,隻能這般遙遙地望著。珠中的人兒自始至終都沒有看傻子皇帝一眼,也沒有看錦公主一眼。當然,它也絕不會真的去看任何人一眼。它本就是一塊石頭而已,如何能有精魂?如何能看見誰人?隻是,眼前的一切實在是太詭異。大自然鬼斧神工,卻偏偏又精雕細琢,孕育出這樣的一塊曠世奇珍。也怪不得傻子皇帝會那樣歡喜,趁著夜色來請她,一定要親自帶著她看過這奇幻的場景。身畔,傻子皇帝再一次開口,“你說,納娶它做朕的元妃可好?”這一次,傻子皇帝的聲音大了些,她也終於聽得清楚他的想法。她轉頭,“這……”她想要反對,可終歸是難以開口。便是她自己,似乎也想要將這珍寶奇石據為己有。倒不是要貪占這曠世大夜明珠,實則是珠子裡那個不辨男女,難分雌雄的精妙人兒。男人見了它,便覺得它是女人。女人見了它,便覺得它是男人。都覺得它稀世罕有,都覺得它精妙無雙,都覺得它像是一個活物。有思想有驚魂,有喜怒憂思悲恐驚,有貪嗔癡慢疑。她嘴唇還未動一動,卻覺得指尖的溫度似乎淡了一些。漸漸,竟有了涼涼的觸覺。她一怔,轉頭看回手指之下,才發覺夜明珠的光亮正一點一點變得黯淡。一點一點,從雪亮的綠光變成了暗色的綠光,再成了幽幽的綠光,最後回歸成了初始的朦朧熒光,最後變成了霧靄一般的黑沉。那夜明珠中的精妙人兒,就在這漸漸黯淡下來的光亮中,一點點消逝在黑暗中。翩躚的身姿最終歸為無形。仿佛是一場專為眼睛設計的無聲盛宴。看過一眼,便終身難忘。但也隻能看這一眼罷了。她一愣,胸中湧起說不出的失落滋味,輕輕垂下手。暗室漸漸亮了起來。三兩個青衣太監從屏風後走出來,他們個個滿頭大汗,似乎累極。而眼前,擺著的正是巨大的夜明珠。夜明珠瑩潤幽碧,通體晶瑩,散發著溫潤的光澤。可惜,石頭髓中卻是渾然天成的一體。不曾見任何彆樣的影子,更彆說一星半點兒人影。那翩躚起舞的精妙人兒,是全然沉寂在巨大的夜明珠中了。就仿佛它從來沒有出現過。眼前的珠子,不過是一顆珠子,而方才也隻是一場短暫的夢境。她心中愕然,卻不肯表現出來一絲情緒,隻是盯著夜明珠反射出來的光,問,“這是怎麼回事?”手指再次搭上夜明珠表麵,觸手冰涼,略有冰寒之意,根本不似一開始那般溫暖細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