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92章 暗室中的光(1 / 1)

從公主府到皇宮,距離不算遠。眾人在鳳輦車後走了一段,就到了皇宮門口。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守宮門的禦林軍站在寒風中,看上去頗有些威嚴。但也隻是有些罷了,真到了他們跟前,便覺得這些人穿著厚厚的鎧甲,活像是泥塑的雕像一般,就那麼傻兮兮地站著。直到見了錦公主和劉裕二人,眾人慌忙施禮,這才一下子活轉了過來。錦公主也沒下車,隻從那繡著團龍金牡丹的窗口探出半個腦袋,示意大家起身。眾人這才恢複原狀,老老實實站著。小卓子恭敬笑著,“公主,咱們……這就進去了?”她在鳳輦車中“嗯”了一聲,窗口上的紗簾垂落下來,擋住了車中的一切景色。進宮,朱槿和月姬跟隨在側,幾個下屬亦步亦趨。青衣太監走得愈發穩了,一點兒聲息也沒發出來。她瞧著暗夜中宮道上遠遠近近的風燈,不曾看到一個人影,更覺得夜色深寒。劉裕環住了她的身子,輕輕靠攏了一些,爽朗道:“一會兒跟皇上說笑幾回,咱們便回吧。今夜恐怕要下雨,怕你受不住凍。”她轉頭溫柔一笑,搖了搖頭。夜色漆黑,宮裡頭跟外頭一樣的冷。她不想說話,隻那麼靠著劉裕,靜靜地任由青衣太監抬著往前走。小卓子的步伐仍舊匆匆,打著哈哈回頭,“公主看這裡冷冷清清,其實豹園現在可熱鬨呢。一會兒到了豹園,您就知道了……”傻子皇帝在豹園玩鬨,那一頭當然熱鬨。她沒答話,勾了勾唇。沿著長長的宮道七拐八拐,總算進了豹園地界。園中依舊一派蔥翠,高聳的圍牆裡頭是高聳的樹木,夜色下泛著暗沉的光。隱隱約約可聽得裡頭絲竹管弦之聲,悠悠揚揚引人迷醉。但那絲竹聲中,又有無數的笑聲,瞬間將人拉入了現實中。小卓子笑道:“公主,您聽,皇上這會兒正高興呢……”笑鬨聲此起彼伏,順著風愈發的清晰。錦公主隔著圍牆聽得,搖了搖頭。鳳輦車從寬大的朱門進了豹園,兩旁值守的禦林軍愈發的健壯。但這些人雖然長得健壯,其實並沒多少用處。她一直知道,傻子皇帝選人隻選好看的,很少去過問本事。她隨意掃了幾眼,便看出來這些人的確是花架子,似乎伸出手指一戳,就能將他們戳倒。她不再多看,垂下了眼簾。朱紅的大門在他們身後關閉,蔥蘢而漆黑的花木中,漸漸透出風燈的光亮來。隔著十來步便是一盞風燈,將暗夜照亮。鳳輦車順著有風燈的路徑緩緩前行,走過了關押猛獸凶禽的鐵籠子。隱隱約約能聽見猛獸的哀嚎,聲音很低,像是馴乖了。她也沒怎麼在意,隻覺得耳畔的風愈發的涼了,便已到了主樓。隔著琉璃牆,能看見廳中一片燈火輝煌。許多人穿著奢華鮮麗的衣裳,在廳中來回走動。有三五成群正飲酒的,有二三一簇議事的,觥籌交錯,言笑晏晏。傻子皇帝被幾個美人圍攏在中間寶座之上,就著一個美人的手,愜意地喝酒。酒液劃過他的唇角,順著唇角劃過咽喉,淌進了寬大的龍袍中。聲色犬馬。不知道為什麼,她的腦海中下意識便跳出來這麼幾個字。對麵,美人巧笑倩兮,拿過絲帕輕輕為傻子皇帝擦拭著衣襟上的酒液。傻子皇帝嗬嗬樂著,一轉頭瞧見錦公主站在琉璃牆外頭,臉色一頓,像是做了錯事一般,鬆開了美人的腰肢,忙要站好。大約是因喝了太多酒,這麼一下竟不能站穩。見他歪歪斜斜,美人忙伸手去攙扶他,卻被他寒著臉甩開了。圍攏在他周圍的美人忙躬身退開去,將他一個人孤零零丟在燈火璀璨的大廳中。他歪歪斜斜站著,終歸是不曾倒下來。就那麼笑著看著她。門口,小卓子殷勤地為她推開門,恭敬地送她進入。劉裕跟在她身側,將她身上的披風解開來。有宮娥伸手接過披風,往一旁衣帽架上放好。廳中溫暖如春,與外頭的淒寒相比,教人整顆心都柔軟起來。熱鬨的人群,並沒發現她的到來,仍舊鬨哄哄地走動。她微微一笑,也不去看眾人,徑直朝著傻子皇帝走過去。傻子皇帝看著她,看著她一步步走過來,忽然大笑起來,“哈哈哈……錦兒……”醉的迷迷糊糊卻還記得她的名字,招手道:“快來快來,朕新得了一個好東西。”她腳步加快了一點兒,走到他跟前,他便倏地起身,拽了她的手腕,匆匆往另一個門口去。大廳中的門洞本就很多,每一道門都長得差不多,她還沒看清究竟走進了哪一道門,已經站在了門內。這是一間暗室,不曾點燈,所以看不清楚裡頭的一切。也沒有一個宮娥或者太監站在這裡值守,頗為靜寂。她眸光一閃,傻子皇帝已經笑嘻嘻開口,“來來來,快坐下。”像是有夜視眼似得,他拽著她的手腕毫不遲疑地走到了門後不遠的圈椅上落座。屁股底下是柔軟的墊子,眼前依舊漆黑一片。她也不著惱,也不說話。傻子皇帝也坐下了,樂嗬嗬瞧著前麵,“你看你看……”故意咳嗽一聲,揚聲道:“開始吧……”話音落下,眼前依舊漆黑一片。她眸光沉靜地盯著漆黑的室內,什麼也沒看見。傻子皇帝卻不著急,安安靜靜等在一旁。她微微蹙眉,也便老實等下去了。又等了一會兒,眼前依舊一片漆黑。她正要沉不住氣,突然覺得視線中有了不一樣的東西。她也不知道究竟是多了什麼東西,但就是覺得眼前的黑暗有些不同了。四周漆黑,進來的門也被緊緊關閉上,像是生怕外頭的燈火透進來。黑暗就在這霧靄一般的沉重中,被掀開了一隻角。那黑蒙蒙中,小心翼翼得透露出一點兒光來,暗幽幽的綠光,瑩瑩浸潤,一開始隻是綠豆大小,漸漸成了杏子大小,漸漸成了拳頭大小,漸漸成了簸箕大小,越來越大,竟填滿了整個暗室。講真,這暗室半點也不小,可這綠瑩瑩的光卻一點點生生將暗室填滿了。一點一點,漸漸就從暗幽幽看不清楚的光,亮成了朦朦朧朧隱約可見的光,最後竟是如同月華一般,將整個暗室照亮,將她纖長卷翹的睫毛照地纖毫畢現,根根分明。這綠瑩瑩的光半點不刺眼,有的隻是溫順的柔和。好像有著無儘的魔力似得,將人的心緊緊攫住。她也終於看清楚,光影的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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