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屬來報消息,山泉下的懸崖,並沒有沐傾城和王七爺的屍首,當然也沒有蹤跡。暗黑色的血液,就在那一片草叢凝固,最終卻不知所蹤。其實,她也不在意了。今日一戰,她足有萬全的把握,他們會勝利。沐傾城受傷,王七爺受傷,辛夷受傷,公子玄孤木難支,手中的大將早就打得沒了影子。便是那忠心耿耿的四平,也是百戰沙場,身負傷痕。芭蕉關,山深林密。夜色中的老嶺,頗有些冷意。錦公主縱馬飛奔,遙遙便見一人,身影單薄立於關上箭垛前。那人的披風被夜風刮得獵獵翻飛,整個人卻像是標槍一般杵在那裡一動不動。胭脂馬鐵蹄噠噠,很快就奔到了箭垛前。這人卻好像是倔強的很,明知道胭脂馬近了,卻不肯退讓半步,害得她勒韁不及,驚得馬兒前蹄揚起,長嘶一聲。她雙足發力,從馬背上跳躍而下,那個杵著不動的人卻忽然閃電一般衝到了她落地之處。她沒了落地之處,那人大手一撈,將她撈進了懷中。四目相對,來人先看清了她左頰上的牡丹。血色的牡丹花,花朵妖豔,跟她往日的氣息完全不符。這樣的感覺是陌生的,是魅惑的,卻又是危險的。他一怔,就說不出話來。到底是小家子的男人,一朵花也能聯想太多。她勾唇一笑,伸手摸摸他刀削一般的臉頰,溫柔開口,“王七爺的分水刺傷了我的臉,我怕你嫌棄我難看,便讓月姬給我刺了一朵花。”平淡無奇的一句話,卻忽然有滾燙的液體滴在她的臉頰上。滾燙的水滴,正好在她左頰上的牡丹花中暈開來。幾乎要灼燒她的傷口。劉裕緊緊摟著她,並沒說話,也再沒有落淚。好像那一顆滾燙的淚,隻不過是她的一場幻覺。是呀,她騙了他。在葫蘆穀中,幾乎要了他的命。不是他的身,而是他的心。“傻瓜。”她仍舊摸著他的臉頰,溫溫柔柔道:“對不起了,我不該騙你。可若不那般,怎能騙的沐傾城往九龍山自投羅網?咱們的兒子,還等著我們報仇呢。”她在哄他。自葫蘆穀一彆之後,二人還未見麵。誤會解除,也是她從建康府出來時,才吩咐人送信給他。他收到信,也沒多久。芭蕉關是他臨時的決定,是他一定要跋涉千裡,來接她。此時此刻相對,他心中想的,她儘知。可她心中想的,他卻不一定知道。她含著笑,“阿裕。”四周寂靜,下屬們根本不曾上關來,都在下頭等待著。誰不知道久彆重逢的夫妻是什麼樣子,誰不知道誤會解除的夫妻,又該是怎樣的恩愛。下屬們不願意來打擾。而她,也不願意他們來打擾。黑暗中沒有燈。劉裕的臉色,朦朧可見。“嗯。”他答應了一聲,壓抑著嗓音道:“丫頭……我怕……”怕什麼呢?她笑起來,揚起了脖頸,緩緩將唇湊了上去。冰冰涼涼的觸感,是他守候許久的溫度。這關上寒風乍起,他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就是一雙唇也如同冰了。可她一路風塵,縱馬奔來,卻是暖和的很。溫熱的唇瓣,就吻住了冰冷的唇。將身上的溫度,一點一點傳遞給了他。劉裕的害怕,劉裕的擔心,就在這溫柔的吻中,消失殆儘了。這一夜,漫長。天明時分,眾人開撥,往與公子玄約定的地方作戰。是的,公子玄已經發出了戰書,要將劉裕一舉殲滅。可很多人都知道,那不過是一場笑話。為免引得公子玄起疑,錦公主仍舊暗中偽裝,未曾出現在前方。所有人都以為,隻有劉裕領兵作戰,錦公主和沐傾城依舊下落不明。戰場很快就拉開了。地點選在白鹿穀。白鹿穀在中原,正是二人問鼎之處。雙方人馬都不少,整整二十萬大軍。二十萬大軍,黑壓壓一片,隻是喘息聲便要聽得人心跳如雷。錦公主站在劉裕的戰馬之後,隻做了親兵的打扮。遙遙望去,那個在帝都提親的青年才俊,已經成長為一代霸主。可他渾身的憂鬱氣質,一分不減當年。都是天下間稍有的男兒,隻可惜做了仇敵。她眸光一閃,劉裕已經一馬當先,仗劍奔上前去。雙方交戰,他甚至沒有差遣下屬,獨身一人就殺了過去。陣營前,住帥上場,對方的主帥自然也應該上場。公子玄不做遲疑,縱馬飛奔。兩個人都使用的長劍,眨眼就交上了手。他們的功夫都極好,公子玄本是身有孱弱,此時竟也看不出了。多虧了沐傾城,才有了他的今日。否則,他還是那個坐著輪椅的男人。戰場之上,寒風呼嘯,沙塵漫天。主帥大戰,其餘人俱都安靜的等待著。錦公主握著手中的寶劍,轉頭道:“將消息,傳遞出去。”站在她身旁的人,正是劉浩軒。劉浩軒忙點頭應下,忽然就縱馬奔出了陣營。自古以來,作戰都是單打獨鬥,何曾有過主帥在戰,副將卻湊上來找熱鬨的?敵方陣營啥時嘩然,四平一躍而出,縱馬飛奔,迎上了劉浩軒。趙林出班,飛身縱馬,不肯劉浩軒吃虧。眼看雙方即將大戰,劉浩軒卻忽然揚起了手中的劍,高聲道:“沐若蘭,於山陰九龍山謝石墓地,等候伏誅。”他的聲音很大,穿透了戰場內外。在白鹿穀中回響。全軍嘩然。劉浩軒接著道:“錦公主於九龍山設下天羅地網,誅殺沐若蘭。今日,正在山中戮戰。”他一句話喊完,大喝一聲,不等四平反應過來,當先殺了過去。四平一怔,滿腦子都是沐若蘭伏誅的消息。轉過眼,正見公子玄白衣踉蹌,顯然沒料到這個結果。他們一直在找沐傾城的消息,也知道沐傾城去了山陰。可前幾日,才去過九龍山,並不曾見一絲痕跡。誰曾想,此刻竟聽得錦公主設局殺沐傾城?戰場大亂,劉裕一劍斬過去,便卷了公子玄一隻衣角。鮮血順著長劍滑落,劉裕哈哈大笑,“公子玄,你算無遺策,卻沒料到錦兒已經在山陰布好了局,等沐傾城落網了。”這本就是先發生的事情,可錦公主一直壓著消息,直到此刻才放出來。改了時間,改了結果,便教公子玄措手不及。實則,她已經失去了沐傾城的消息,根本不知道沐傾城此刻在哪兒。但一切,顯然都不重要,隻要殺了公子玄,便可一奪天下。到時候,區區沐傾城,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