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呼呼地刮著,天地間一片混沌。戰馬跑起來有些吃力,劉浩軒終於追上了他。兩個人騎了一天的馬,累得不行,而他們的戰馬也已經跑了一天了,定然不必他們更累。劉浩軒顛簸地整個人都要不好,卻不敢多提什麼意見。隻是認真老實地跟著他。劉裕又跑了十來裡路,戰馬吭哧吭哧喘息,山梁上全是積雪和落葉,林木森森,草色卻還不錯。南朝天氣,本就不太冷,但這大山之上,卻也是白雪飄零,空氣刺骨。劉裕縱馬奔到一處背風的山坳,澗四周漆黑,卻十分乾淨。他跳下戰馬,丟了馬韁,任由馬兒往旁邊自在逍遙。劉浩軒忙從馬背上取下來行軍帳篷,就在山坳處搭建起來。他們帶來的行軍帳篷十分簡易,卻很實用,乃是軍隊作戰的必選。原本,天氣稍微好點,他們根本是用不上這個的。兩個人隨便找個山壁處,背靠背睡一夜也就罷了。但這深山野嶺,積雪深深,彆說劉浩軒,就是劉裕自己也是不敢胡來的。若真就在北風積雪中睡一夜,恐怕是沒辦法看到天明的日出了。非得凍死不可。劉浩軒搭行軍帳篷是一把好手,或許他在軍隊裡也親自為劉裕搭帳篷。等他搭好之後,劉裕還沒從奔波的疲憊中鬆散下來。兩個人進了行軍帳篷,稍微收拾了一下,便拿出乾糧來。劉浩軒生火,劉裕拿水壺裝了些乾淨的雪,就這麼拿在篝火上煮起來。水壺是陶的,燒起來不算快。二人坐在帳篷裡,時不時撥弄一下帳篷外的篝火,慢慢就暖和了全身。等到他們拿樹枝串起乾糧烤熱,緩緩撕扯下來往嘴裡送,剛巧那水也就開了。一人分了一杯,小心翼翼就著乾糧吃下,頓覺四肢百骸都暖和了。劉浩軒轉頭一笑,“大哥,如今咱們還真就成了兵油子了,在這荒山野嶺上,吹著北風,喝著熱水,竟然不覺得委屈,反倒覺得真他娘的舒坦。”浣風樓中嬌生慣養,出來打仗,竟也練就了一身銅頭鐵臂。在這雪夜寒風之中,偏生還生出了豪邁的感慨。劉裕微微一笑,並不多言。他此行,卻沒多少欣賞風景,感慨人生的機會。全幅身心都在尋找萬毒穀,確定孩子身份的事情上。劉浩軒見他不願意多言,也就跟著閉上了嘴巴。兩個人吃喝差不多了,將那篝火撥的黯淡了一點,約摸是燒不到天亮的。劉浩軒起身,道:“大哥,你先歇息,我去尋些乾柴來。荒山野嶺,豺狼猛獸最多,若是沒有火,咱們恐要吃虧。”劉裕拉住他,臉色嚴肅,“你先進來睡吧,我去撿乾柴。”他是太守大人,是將軍,是浣風樓的大哥,如何能去撿乾柴?反倒讓劉浩軒先行歇息、劉浩軒掛不住,忙擺手,“不行不行,大哥你累了一日,先歇著吧。我去去就來,耽擱不了多久。”“你睡。”劉裕懶得廢話,一把將劉浩軒扯進了帳篷,他自己站起身,大踏步走向了黑暗處。隱隱約約聽得劉浩軒還想跟上來,他站定在黑暗和白雪之中,冷聲道:“你既然知道荒山野嶺多猛獸豺狼,就好好守著咱們的東西。若果真遇上了猛獸,咱們今晚可去哪裡睡覺?”劉浩軒一愣,老老實實退進了帳篷裡。篝火正在熊熊燃燒,鮮紅的火苗,舔著燒水的陶罐,一點一點烹著水汽嫋嫋。他目光一閃,倏地轉身,朝著林深處走去。天色雖然的確很黑,但有白雪在,倒也能看得差不多。目光所及,都是黑漆漆的林木,白皚皚的積雪。他想起山深林荒,也不願意再往深處去,就在山坳四周撿拾起乾柴來。不過,到底也距離篝火和帳篷很遠了。因是被雪泡過,乾柴變了濕柴,微微有些重。他倒也不太在意這一點點重量,足足揀了一大捆,這才抱著柴火往回走。往回走,忽然聽到背後傳來細微的腳步聲。那聲音很輕,窸窸窣窣不像是人的聲音。至少,不管是他還是劉浩軒,走路都是大踏步,十分的穩健有力。此刻他聽到的聲音,跟他們差彆卻是很大的。他立時站定了腳步。停步駐足,目光一閃,冷著臉麵,他仔細分辨輕微的腳步聲,卻是一愣。沒有他的腳步聲之後,也就沒有了那個奇怪地的聲音。萬籟俱寂,隻有風吹過鬆濤林木。他一怔,抱著柴火的雙手倏地握緊。他還是沒動,但埋在積雪中的靴子,卻正在慢慢地移動。移動成一個最方便攻擊和防禦的姿勢。然而,他尖起耳朵仔細聽,仍舊沒聽到任何的聲音。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好像徹底從他的世界裡消失了。他從不肯懷疑自己的直覺和聽力,當然不相信一切都是他的幻覺。此地距離劉浩軒所在,足足有一二百米,正是最遠的時候。若有什麼異常,他須得一個人小心應付。他放緩了呼吸,冷冷轉頭,先往左,再往右,什麼都沒看到。他緩緩鬆了雙手,倏地一把將柴火丟擲出去,飛快轉身。然而已經晚了。一雙綠幽幽的眼睛伴隨著碩大的身軀,倏地撲上來,眨眼就近了他跟前。血盆大口張開,足足能塞得下他的整顆腦袋。斑斕的、雄壯的身體,好像是一堵巨大的牆,將他整個人壓倒。“嗷……”一隻吊睛猛虎。一隻因大雪封山,隻恐早就餓極了的吊睛猛虎。嘯聲是一種威脅,一種征服獵物的強大威脅。猛虎對劉裕,那是勢在必得。劉裕征戰沙場,什麼樣的敵人沒見過,雖然從未見過誰人徒手殺死猛虎,可他不信,他就是今夜遇難之人。電光石火之間,他狠狠一拳砸中猛虎的眼睛,整張臉猛地避開猛虎的大口,右腳飛踢,直踹猛虎的腰腹位置。猛虎實在是太大了。又是這樣接連下雪的夜晚。早就是餓了多日,所以才會選擇在深夜的時機襲擊獵物。而他很不巧,就成了那個獵物。或許是他經年打仗的人,力道太大,猛虎腰腹上挨了一腳,像是受了不輕的傷勢,不由得嘯叫一聲,微微一個踉蹌。就是這麼微微一緩,劉裕卻是抓住了機會,右拳像巨大的石頭一樣,再一次狠狠砸向了猛虎的眼睛。猛虎吃痛,愈發張大了血盆大口,腥臭的味道熏得人惡心欲嘔。尤其那猛虎的涎水,竟已經滴落在了他的衣裳上。“嗷……”猛虎又叫了一聲。幾乎恨不得將他一口吞下去,可惜他抵抗力太強,一時竟陷入了僵持。帳篷處,劉浩軒終於聽到了什麼,飛快衝了出去。手執一隻火把匆匆奔來,正見劉裕與猛虎較勁。他大驚失色,心中又是害怕又是焦急,大叫一聲,炸毛一般舉著火把湊近,拿火把去驅逐猛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