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利無論是好是壞,都是血腥的。它就像操縱天下人生死的大盤,無論你怎麼選擇,都會有人死去。你可以竭儘所能的救更多人,但你永遠也無法救活所有人。更何況,操盤手的爭奪,本身就是一場殺戮。誰不想做天的兒子?誰不想成為神的地上代言人?有人是故意攀上去的,而有人一出生就落在了操盤手的位置上。你不有所作為,你就得死……可是誰又甘心去死?“天錦姐姐……”司馬元顯凝望著對麵的人,忽然眼眶濕潤的低喃,“你說時光和命運到底要怎麼走,我們才有可能在一起?”他曾狠狠梳理過他和天錦之間的關係,發現他們真是南轅北轍的兩個人,他們本不應該相遇就像他們永遠都不會相愛一樣。可是命運不惜重重波折,讓他們相遇,卻又沒讓他們相戀。可是……司馬元顯就在那短短的交彙裡,徹底淪陷。在遙遠的過去,天錦有謝琰;在可觸屏的現在,她又早一步的有了劉裕。為什麼?為什麼他會是最晚出現的那一個人?他不惜撥動天下棋盤,擾亂朝綱,隻為能強扭命運,將謝琰和劉裕都狠狠的逐出她的生命。他要將天錦留在自己的身邊,最後相遇……沒關係,他可以認。但他希望最後相守的人,會是他司馬元顯。可惜……朝綱亂了,天下亂了,他自己的命數也亂了,唯有他與天錦的因緣沒有亂。他們依舊是有緣無份的兩個人。“我們永永遠遠都不會走到一起,如果不是因為後來你做的種種惡事,你對我而言不過是生命裡匆匆一瞥。”天錦直言不諱,她根本就沒想過要和這位跋扈的世子發生過什麼,她甚至覺得他隻是被慣壞的大男孩。他是南朝世子,性格性情囂張跋扈;而她是北國六公主,命運顛簸流亡至此,卻不改豪烈冷傲。無論從身世、性格和命數去講,他們天生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又怎能強求在一起。司馬元顯強製的所作所為,隻能促成一個又一個悲劇,將原本還可以守望的人,逐漸推向與自己對立的境地。“我輸了。”司馬元顯低垂下頭,他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他輸了,什麼都輸沒了,輸得永不翻身。這大概就是強扭乾坤,自食惡果吧。“天錦姐姐……”司馬元顯退去了所有的戾氣與張狂,此刻的他微斂著眉宇,像一個祈求糖果的孩子。他從袖中取出一枚黛筆,渴求的看向天錦,“天錦姐姐,我還能再為你畫一次眉嗎?”司馬元顯伸出手,剛邁出一步,天錦的銀槍已抵到他的咽喉。“你現在唯一能為我做的,就是不要靠近我。”天錦的態度是如此決絕。就算明白他的無奈與愛意,也不會原諒他殺害自己無辜孩子的事實。司馬元顯不得不收回了手,默默的注視著天錦。他與天錦之間總是隔著一段距離,哪怕隻有短短的幾步遠,卻如星河般看著不遠,實則隔著無數個天際,令人深深絕望。劉裕在驃騎府的內院找了一圈,隻發現了司馬道子和諸位妃子夫人,他並沒有打算逃跑,遇見劉裕依舊端著琅邪王的姿態。劉裕也對他以禮相待,沒有讓人為難他。“找到了嗎?”朱瑾和劉裕在清宸院裡彙合。劉裕搖頭,又指了指走廊的後方,“再去後園看看。”兩人都帶著一隊下屬向後園跑去。“采桑……”走到後園拱門時,朱瑾驚呼,“采桑。”采桑就依靠在後園的拱門處,鮮血從白皙的脖頸急速流出,她手中握著一把漸血的匕首。她挨著後園的拱門,卻沒有踏入後園一步。她麵相後園裡麵,仿佛在遠遠守護著什麼。朱瑾蹲下身子扶住采桑,按住她鮮血不斷流出的傷口,可惜血按不住,脈搏也沒按到。她死了,用一把匕首,結束了她心中的愛與怨。劉裕走進後園,滿園的虞美人忽然隨風而動,一邊倒的撲向他,仿佛是在驅逐他。愣是劉裕這樣豪情萬丈的人,也為這份淒美的柔軟觸動了一下。抬首,天錦正坐在對麵的小屋台階上,劉裕大步走了過去,又小心的不要踩到這花兒。走到中央的時候,他看到了司馬元顯。無聲躺在花叢裡,安靜的仿佛睡去了吧。隻是那太過蒼白的肌膚,和嘴角邊流下的黑色血液形成的對比太過刺眼,讓劉裕不用俯身檢查就能知道。眼前的白衣染血的男子,不過是如玉的屍體。他真是年輕啊,不過雙十的年華,就權傾天下攪動朝政大事,又領兵數萬對抗叛軍。他站在朝堂上智勇無雙,站在城樓上氣勢恢宏。如果不是三方連手,內部反叛,他們未必能輕鬆擊倒他。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司馬元顯,他囂張跋扈又頑皮,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竟忽然的豐滿了羽翼,翱翔於天地間鳴叫,令人心驚。劉裕哀默歎息,轉而向天錦走去。她坐在小屋前的台階上,銀槍立在她的身側,敵人的死亡並沒有給她帶來極大的歡樂,反而讓她紅了眼眶。“還記得嗎?我們在這裡拜堂成婚,他為我們作證……”天錦輕聲低語,仿佛一切都是昨天。劉裕沒有說話,隻是坐在了她的身側,將她擁入懷抱。一路走來,都免不了與曾經的故人告彆。不管是什麼方式,或哀傷或敵對,都是令人悲痛的事。司馬元顯驃騎將軍府是劉裕圍困了,而率先進入建康城的卻是桓玄。他的兵馬圍困了建康城的裡城,而他又帶著五萬兵馬進入了南朝最繁華鼎盛的建康城內。不久,林敬軒與劉勞之也領軍駐紮在了建康裡城外圍,趙林帶著少量把持建康城門。這番尷尬的局麵又引得整個朝政一片嘩然。“大人,屬下不辱使命已將反抗的敵軍全部殲滅,另捕獲兩萬俘虜等大人安排。”太守府內,林敬軒上前複命。“你們辛苦了。”劉裕上前將林敬軒扶起,“先安排將士們休息,不得虐待坑殺戰俘。”“明白。”林敬軒點頭領命,一抬眼又見到統帥後麵站著的絕世女子,不由得心頭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