俆道覆聞言神色錚然,“司馬元顯已經出兵,劉裕之危箭在弦上;南朝時局正是扭轉變動時,我豈能掉以輕心。”說得此處又輕歎了口氣,“錦公主又事發連連,為情所困;我多次請沐傾城回到錦公主身邊,她都是拒絕,隻怕其心有變。”“自從淝水一戰後,錦公主已經不是從前的錦公主了。國破家亡,情人心異,或多或少,她都有了些變化。”采桑抬起眼簾,細細留意著俆道覆的臉色,不緊不慢的說著,“到底是女子,難免為紅塵所累。”“司馬元顯已經和劉裕撕破了臉,我留在這裡意義不大了。”俆道覆撇了一眼身旁的義女,沒有接她的話。天錦是他最得意的學生,他將一顆心都刨給了她,費儘心力的塑造她。他不希望她的身上有一點瑕疵,更不願聽到有人說她的不是。采桑神色微動,突然感到自己說了一句很愚蠢的話,然而俆道覆的話不由得又繃緊了她心頭的弦,“義父要離開驃騎府嗎?”“嗯。”俆道覆點了點頭。他與司馬元顯向來不和,司馬道子掌權時還是非常信任他的,為此他曾在這一方府邸裡獲得消息無數。更是無數次的影響大局的走向。後來司馬元顯掌權後,便慢慢疏遠了俆道覆,培養了自己的心腹。一則,在旁人看來他就是司馬道子的人,雖然那是他的父親,但權力爭鬥中沒有親情。二則,司馬元顯對他也早有懷疑,已不止一次的派人跟蹤他。現在司馬元顯已和劉裕分庭對抗,他也該站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了。“義父是要回流年記嗎?”采桑按捺著內心的波動,緩緩問著。俆道覆輕應了一聲,“我會以身體不適搬出驃騎府,如此司馬元顯也會明白我的用意。你是我的義女,此後司馬元顯多半會排斥你,但我不能帶你走。你必須要留下,想儘辦法的保住自己,接近司馬元顯,繼續探聽消息。”“采桑明白。”雖然隻是懷疑,但司馬元顯一旦知道俆道覆倒戈了劉裕,以他狠毒的手段又豈能叫采桑有好日子過。而她的好義父隻是叮囑了一句“想儘辦法的保住自己”,便是對她的全部安排。是了,整個驃騎府就數采桑這枚暗子最好用。為了他的寶貝學生,為了他寶貝學生的虞美人組織,犧牲一個義女又算得了什麼。采桑心涼得透徹。她的義父她是知道的,為了成就大業,對眾生都太過無情。這世間對他來說就是一個偌大的棋盤,而虞美人組織裡的人對他而言,都是棋子。隻要時局需要,無論是誰,又種用途,他想做在哪就落在哪。哪怕一開始就為了犧牲而落,明知道是有去無回,他也從未眨眨眼。采桑握著茶杯在手心裡輕輕旋轉,雖然涼意徹骨,但她還是鬆了一口氣。“好了,我現在去流年記一趟。”俆道覆側過身,一副欲走的模樣,又急著叮囑道,“你幫我收拾一下東西,派人送過去,沒什麼事我就不回來了。”“是。”采桑低了低頭。再抬首時,俆道覆已經轉身而去了。采桑站在花叢邊,凝望著俆道覆離去的身影,默然紅了眼眶。她深深的凝望他,連眼都不願眨一下,死死的鎖住他的身影。那不舍的神情宛若訣彆。好像此番離去,就再也見不到這人了。“義父,你好自為之。”采桑握著空杯在無人處低喃,淚水悄然而下,好像在送一位永彆的人。賀城在建康城旁邊,如果連賀城都被攻下來的話,可想建康城裡的老頭子們會急成什麼樣。此刻說不定就在商議著是戰還是逃了?也虧了劉勞之能想出這主意,且不是要嚇死朝堂裡的那幫人。不過,這主意真的是他想到嗎?劉字旗下,北風陣陣而過,襲卷著腥血味飄到很遠的地方。戰場的前線,副將趙林殺紅了眼,他就像一頭貪婪饑渴的浪,嗜血的成癮。一刀一人頭,麵目猙獰如鬼。戰線的後方,劉裕坐在馬上戎裝緊致,腰身挺拔如刃,目視前方戰況。他被司馬元顯趕出了建康城,自然不會如他所願與桓玄相抗。劉勞之也與他早有勾結,三人看似征戰不斷,實則並沒有爆發出大規模的戰役。賀城之戰是劉勞之有意提出,無非是想警示一下朝廷裡的人。而桓玄也未親自到賀城來迎戰,不過派了五千多來人跑個腿。這樣也好,找個理由將兵駐紮在此,日後對付圍困司馬元顯也方便些。“太守大人。”林敬軒勒馬上前,回稟道,“剛剛有人來報,劉勞之以桓玄來犯為由,未曾派兵來協助。”“嗯。”劉裕隻是輕輕點了點頭,並不為所動,反而諷刺道,“老奸巨猾,做戲還要做全套。”這事劉勞之已在密信裡和劉裕談判妥當,不會派兵來支援。劉裕作為先鋒上了戰場,自然也不會再想他過來。沒想到他還特地派兵來知會一聲,這謹慎的模樣,生怕劉裕倒打他一耙似的。“劉勞之行事極為謹慎,說到底他也並未完全相信我們。”林敬軒牽著馬守在旁邊,同樣目視著前方戰役,看到同僚殺敵狠烈,不由得皺起眉頭。趙林早知道桓玄與劉裕目前是盟友關係,可下手卻是毫不容情,一刀下去必是鮮血淋淋,極為可怖。劉裕看著戰局差不多,便向旁邊的人揮了揮手,示意下令放敵軍撤退,“劉勞之生性多疑,這也是環境使然,若不是行事極為謹慎,他也未必活到今日。這也是他的生存之道,不必在意。”“可是有這般冷冽的盟約,我反倒不安了。”林敬軒輕哼搖頭。劉裕知他心思,何況他也是磊落之人,不喜與勾心鬥角之人為伍,便也道,“你不必把他當成盟友,他也沒有盟友。”林敬軒聽聞劉裕這番態度,心裡也就有了底。他深知,有些人即便同路前行,也不會成為朋友。“啊,我們又贏了。”此刻在旁邊揚聲大叫的是位年輕士兵,他負責扛旗,腰間配著大刀,正聚精會神的看著前麵的戰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