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七知道很多行當都有些秘密是家傳不外泄的,既然他不說唐七也不再多問,此刻天錦的眼睛才是最重要的。唐七連忙自薦道,“在下自幼也讀過一些醫術,雖不及妙手回春的高人,但配些方子還是不成問題的。張大夫您一人到此,不如就讓在下給您打下手,幫襯一下吧。”劉太守嚴厲的叮囑回響在腦海,張大夫有些戒備的看向他,“你……你是什麼人?”“在下唐七,一個流浪的旅人,幸得主上收留。不求榮華富貴,但求為主上消災避難,略儘綿力。”唐七說得誠然誠懇,雖看不見他的表情,卻能感受到他急切的心。張大夫撫了撫胡須,有些猶豫。但又想起剛才他和他的主上走在一起,言語雖少,卻很有默契的樣子,便答應了,“好吧,你有時間就可以來找我。”不是張大夫變熱情,而是他覺得一人孤身在一個看上去比建康府還有嚴謹地方,還是多為自己謀一份照應的好。“多謝張大夫。”唐七壓製了今晚就要看毒藥配方的心情,走到拐角處停下腳步,“到了,這邊請。”建康城裡人流不息,這座暗流湧動的城市表麵看去還是那麼欣欣向榮,繁花似錦的模樣宛如貪婪之獸最喜的美食。宰相府,雅致彆院。“咳咳……”俆道覆輕咳了兩聲,正打算離開。“義父,要出門嗎?”采桑端著茶水進來,正與俆道覆迎麵相逢。“嗯,錦公主回流年記了,我得去看看。”天錦一直是俆道覆最得意也是最用心的栽培者,關於她的任何風吹草動他都不願錯過。“喝了這杯茶再走吧。”采桑也不攔著,連忙放下茶水沏了一杯,送到俆道覆麵前。“咳咳。”俆道覆也覺得喉嚨不適,肺部乾燥,便端過水杯一飲而儘,“司馬元顯最近與劉太守鬥得厲害,你多留個心眼。”“采桑明白。”說著接過俆道覆送來的空杯。“他最近都跟什麼人接觸?”“刑部溫大人。”采桑頓了頓,又道,“在商量兵權的事。”俆道覆輕哼,“他不咬塊肉下來是不會放手的。”采桑沒有說話。“好了,我先出去了。”說著便大步離去了。采桑握著空杯在指間旋轉,站在門框旁凝望著俆道覆的身影漸漸遠去,眼底漸漸濕潤。送過來的茶水是溫熱的,卻被采桑全部倒進了花叢裡。每天早上她都會送來一壺親自泡的茶水,她已經司馬元顯的人,按理早該不用做這些下人的活了,可她偏偏一直堅持著。旁人看去,都被她的孝心給打動了。如此溫和善良的女子,怕是那些貴族小姐也比不上吧。端著空壺路過後院,隔著拱門采桑看到了年輕的司馬元顯。脫去厚重的官府,一身清閒素白的衣衫,卸下偽裝獨自倚坐在庭院深深處。肅殺的戾氣也跟著從他身上退去,他凝望著一盆虞美人花,思緒飛去了很遠的地方。這位掌握南朝大權的宰相大人,在朝堂上氣勢淩人;而在無人矚目的地方,也是位陰鬱的少年,想著求而不得的女子。采桑垂目,內心低歎,不知是為自己還是為司馬元顯。“毒素沒有擴散,實乃萬幸。”俆道覆為天錦診脈如此感歎。天錦收回手腕,神色不動,輕聲,“這段時間辛苦徐先生了。”“打點虞美人的事物本是我的分內事,公主不必客氣。”俆道覆泰然自若,似乎已是習以為常,畢竟天錦還來南朝時,這裡便一直是他打點著。天錦沉默了片刻,抬起眉目,“唐七的傷勢如何?”“他身體發膚被大火舔舐,外膚嚴重受損。”初見他的傷,即便是心冷如鐵的俆道覆也不免露出驚駭之色,現在想來依舊叫人動容,“雖已脫痂,傷疤還是泛紅嬌嫩,想必也是一兩內受的重傷。”“怎麼會受這麼重的傷?”天錦聽著微微動容。“他隻說是意外。”俆道覆並沒有深究這個問題,誰都有不願提起的過去,而閱儘繁華落寞的他早對人生釋然。天錦略想想當時的場景就覺得寒磣,她捏著衣袖低歎,“那段時間一定難熬極了。”“索性他身子硬朗,性子也極剛,一般人是熬不過的。”俆道覆點點頭,能從那種傷勢中熬過來的人,都是值得敬佩的。“那他的喉嚨……”“喉嚨應該是被熱煙給嗆了,我治療了一段時間,略見氣色。長期堅持修複,不說恢複到原來音色,起碼不會沙啞古怪。可是……”說著俆道覆停頓了。“可是什麼?”天錦問。俆道覆苦笑搖頭,“可是他偏偏拒絕再喝藥了。”“為什麼?”“他說他習慣了。”天錦輕笑,嘴角卻是一絲苦澀,“他倒習慣得夠快。”“這傷不但傷身,更容易傷心。也許他是看開了,也許他是偏激了,不想讓人認出他來。臉上的麵具是摘不掉了,索性連聲音也掩蓋掉。”俆道覆抬了抬眉,正色道,“這樣他到底是唐七還是唐八,還不是任他說。”“徐先生調查過他了?可有線索?”俆道覆看了看天錦,覺得她對此人倒是關心,“沒有任何線索,似乎就是個流浪的旅人。”“我們虞美人的規矩向來是英雄不問出處,他既有心留在這裡,這裡便是他的家了。”天錦略有些失落的收回神色,悵然道。也許連她之間也未察覺,她竟對一個相似不久的下屬如此用心。或許是救過性命的原因吧。“司馬元顯那邊可有什麼動靜?”天錦收斂神色,眉宇肅穆起來。俆道覆回稟道,“我看他有親自上陣的動向。”“解決桓玄嗎?”迫在眉睫的戰事也隻有桓玄了。俆道覆沉吟片刻道,“從長久看,他現在的舉動算是預謀造反了。”“宰相到底屬文官,想要造反就要有兵權。”天錦將臉轉向風吹來的方西,“現在天下四分五裂,做文官再大的權利都是死路一條,他是想要分一杯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