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珪神色凝重起來,袖下的雙拳緊得泛白。“如果……”沉默許久,拓跋珪緩緩開口,言語堅定,“如果能離開這裡……”他突然抬眸,目光灼熱的看向熙寶,似乎花費了他很大的勇氣,重聲道,“你會跟我走嗎?”熙寶心頭一驚,詫異的抬頭,正好對上他赤城的雙眸。一時間,她百感交集,諸多思緒湧上腦海,然後又在沉靜中被她一條條的否定。“這麼你是來向我告彆的對嗎?”拓跋珪凝望她,臉上的光彩漸漸退去,“我從未想過要和你告彆。”“哼,代國早就反了,隻不過救不了你罷了。現在北國正是風雨飄搖的時候,也是你該離開的最好時機吧。”熙寶輕笑著,卻沒有露出厭惡的表情,甚至隱隱藏起了不舍。“熙寶……你知道嗎?現在不是各方勢力造反,有諸多氏族已經劃地為王了。”他忽然焦急起來,來的時候他已經料到她的執著,可他還是執意來了,“熙寶,你知不知道,北國已經保不住了。”“我知道。”這樣的事情她早能猜到了,但她還是守著最後的底線,“就算他保不住,我也不會棄他而去。”“那你要怎麼保?”“我會嫁給慕容衝。”熙寶目光一凜,正色道,“慕容氏沒有反,他們還效忠我的父王。”“那還是因為他們想要得到的更多。”拓跋珪攤了攤手掌,加重了語氣,“他們不過是想利用你的父王對付鮮卑氏,你嫁過去隻有死路一條。”“那你要怎麼辦?”熙寶的眼神中露出絕望之色,“現在就悔婚,讓慕容氏也跟著造反嗎?”“這已經不是你能左右的事了。”他也曾如此憤恨過,所以他知道有些無奈是避免不了的。熙寶厲聲,“那我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太子,被羌族和慕容氏聯手攻擊。”“你這麼做能得到什麼?”這個倔強的女子,她還不清楚自己的處境,拓跋珪幾乎能想到她的留下來的結局,“你這麼快就忘了錦公主的下場了?”“我沒有忘。”一想到苻堅帝對錦下達的命令,熙寶的心就無比沉痛。拓跋珪的提醒沒有錯,留下來,她的下場不見得比錦好。“但是,這是我的家國,這裡有我的子民。我不能為了自己的苟且,不管他們的死活。”拓跋珪歎息,目光柔和下來,誠心勸著她不要飛蛾撲火,“熙寶,這個國家你已經管不的。”熙寶目光灼灼,言語堅定,“管不了也要管。”拓跋珪在寒風裡彎下眉宇,“熙寶,我不想看著你殉國。還是殉這種腐爛不堪的國。”“但我更不想做一個叛徒,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來。”“熙寶,你何苦為難自己?”“……”熙寶轉過頭,望著園裡無葉的枯枝,輕緩道,“這是我的選擇。”拓跋珪瞳眸瞬間泛著紅絲,緊緊咬咬著牙齒,嗬斥道,“那好,我就看著你怎麼去殉國!”帶著沉重的氣息而去。熙寶下意識的追了兩步,但還是在涼亭前停了下來。望著他漸漸遠去的背影,神色蒼涼。在這個戰事連的時代,他們注定要越走越遠的。而現在,不過才剛開始。苻堅敗北後,原本就清冷的宮闈內,顯得更加蕭瑟。蒼穹茫茫,厚重的雲層遮擋了豔陽,冷風襲來,寒氣逼人。一位挺拔的皇子繞過重重高牆,來到錦川宮。門內的侍女看了有些微愣,這可不是他該來的地方啊。“見過慕容公子?”雖然有些詫異,但良好的教律還是讓侍女上前行了一禮。“嗯。”慕容衝點了點頭,向裡麵看了兩眼,沒有收獲後才不得不站在門口道,“勞煩通報一下文錦公主,我要離開這裡了,特地與她告彆。”“是。”侍女行了一禮,連忙向屋內走去。過了一會兒,那侍女又急忙的走出來,“慕容公子……”“嗯?”慕容衝剛要走進去,去發現侍女並沒有要走動的意思,反而呆立在一旁,“怎麼了?”侍女的神色有些失措,“公主,因為錦公主戰亡了,她心情很是低落,無心見客。還……”慕容衝心底一沉,隱隱有了被拒絕的感覺,“還什麼?”侍女停頓了一下,道。“還慕容公子若是有心,就該與熙寶公主餞彆。”慕容衝緩緩吸了口涼氣,麵露尷尬之色,袖裡的手緊了緊,但還是很快恢複了良好的儀態,“嗯,其實我是要去熙寶公主那的,隻是順道路過這裡。”侍女沒有接他的話,意思再明顯不過了。慕容衝咬了咬牙,沉聲道,“既然是這樣,那在下就先告辭了。”話落便拂袖而去,侍女略抬頭看了看他的背景,她甚至能從他的背影裡感覺到他的煞氣。直到確定了那人走遠後才回到屋內。“走了嗎?”裡屋內架著兩個木炭爐,外麵冰凍地,裡麵卻是暖意蕩漾。略聞一聞,還能嗅到若有似無的暗香。側臥在塌的女子一身錦繡衣衫,柔軟的倚在棉絮上,一手握著書卷,聲音輕緩。侍女上前,“回公主,慕容公子是走了,就是不太高興。”塌上的女子輕哼,口吻比嚴冬的三尺雪還要冷,“一個被放回去的質子,就覺得了不起了,還敢親自登我的門。”侍女有些不解,勸道,“公主,到底慕容公子也是皇子,論身份,不算低了。公主日後嫁人……”道此處,侍女突然低下了聲,停下了後麵的話。文錦不以為然,接著道,“你是想,日後我嫁個王孫貴族,還不如一個皇子了是嗎?”侍女連忙搖頭,“不敢,公主傾城之貌,日後的駙馬自然是人中之龍。”文錦放下書,緩緩開口,“倒也不是嫌棄他的身份。以往我拒絕他不過是不喜歡他,他看上去機敏,其實心術不正。何況他現在已經是熙寶的未婚夫了,竟貿然與我作彆,我若迎他進來,於我於熙寶都沒有好處。隻想著自己行事,卻不考慮彆人的處境,這人是不值得托付終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