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劉裕願意與否,錦其實已經是打定了主意。利用孫恩解決浣風樓之事是一件很便捷的事情,隻是孫恩為人狡猾,並不好拿捏。她一麵想利用此人攪亂南朝,一麵又對此人防備著。此人與朝廷抗衡之初不過是待報叔仇,可人心終究會被養大。眼下的孫恩,已率眾挺進上虞,上虞縣令不過領了百來兵吏,如何能抵擋得住。正如她所的,打入丹徒是遲早的事。不過這都是後話了。早上她在浣風樓的那番話,終究是引了劉該注意。正午時分,果然有人找上門來了。正值盛夏,外頭的日頭金燦燦的,刺得人雙眼發暈。大街兩側的梧桐樹長得枝繁葉茂,藏於枝葉間的夏蟬,一聲高過一聲,聽得人格外的煩躁。劉該來時很是低調,身上穿了件尋常的青衫,沒有任何裝飾。可他打外頭一進來,立即被依偎在樓上過道間的關三爺認了出來。雖他與劉裕的父親並非同母所出的親兄弟,可他的長像卻與劉翹有著幾分相像,劉裕又長得酷似父親。是以以關三爺眼力,又如何認不出來?見此人正在與客棧裡的廝打探,關三爺轉身就敲響了門。朱瑾打裡麵出來,不解地看向他。眉宇之間,還有些難平的氣憤。關三爺微頓,“告訴公主,浣風樓來人了。”朱瑾甩上門,轉頭便將消息告訴了錦。劉該上樓的時候,目光便被特立獨行的關三爺所吸引。戴著半塊銀質麵具的關三爺僅僅隻是看了他一眼,眼神古井無波。劉該微微躊躇片刻,才向他走過來。“請問閣下……”關三爺突然放下懷裡抱著的大刀,往身側的房間指了一指,他並未開口,可那意思再明白不過。劉該身處江湖,自然知道許多江湖人士都有著古怪的脾性,倒也沒有半點驚訝。隻朝他點點頭,臉上一派溫和無害。房門再次被敲響,開門的依舊是朱瑾。劉該看到她時,神色微凝,“這位姑娘……”朱瑾的目光不耐煩地掃過他,“進來吧。”竟是連個正眼也沒有給他。劉該管理浣風樓這些年,何曾受過這種冷遇?那張溫和的臉便再也維持不下去,眼神瞬間冷了下來。可他倒底還是忍了忍,目光斜視一側虎視眈眈的關三爺,按耐著性子,沒有發作。隻抬腳邁了進去。與劉該一同來的還有兩名心腹,見狀就要跟進去。不防眼前刀光一閃,一柄銳利的大刀橫在了眼前。二人雙雙抬手按住身側腰間的武器上,似乎是打算動手。劉該突然清咳了一聲,“你們兩個在這裡等著。”一場無形的硝煙開始彌漫……劉該邁進門,才看清裡麵的情況。這是一間雅閣,是客棧裡上等的房間。房間的空間很是寬裕,以一張山水花鳥屏風一分為二。裡麵擺著一張床,是供客人歇息的地方,外間則是一個廳,桌椅擺件一應俱全。一道珠簾後,甚至還擺了一張榻。他要見的人,就在這珠簾之後。眼見他打量的差不多了,目光也看了過來,一直不曾出聲的錦,這才道:“請坐。”隔著一道珠簾,劉該看不清坐在榻上的女子是何模樣。可她身側站立的婢女,剛剛與他打了個照麵。即便隻是一瞬,他也瞅清這婢女身上所穿戴的衣物首飾,價格不菲。不過隻是個婢女,都這麼大氣,更何況是主子。也不知此女子到底是何人,為何那般有底氣在浣風樓留下那話?心裡帶著疑惑,劉該依言坐了下來。可坐下來之後,心裡卻是一驚,不是此女子是與劉裕一同出現在浣風樓的,為何不見劉裕?錦是何等的玲瓏剔透,如何不知此人心思。她卻故意慢條斯理的吩咐朱瑾,“給客人上茶吧。”朱瑾順從點頭,拿著茶壺,抬手攔開珠簾就出來了。珠翠攢動,嘩地發出一陣清脆的響聲。便是在它們被掀起的那一瞬間,劉該終究還是看清了裡麵的女子的麵容。他身處在這個位置,美貌的女子他見過不少,可看清錦的那一瞬之間,眼裡卻是難掩的驚豔。心道:劉裕這子豔福不淺!錦心中冷笑,麵上卻隻當不知,“不知劉副樓主今日登門,所為何事?”珠簾落下去,再次阻隔了視線,也將錦那張姣好的麵容給擋了去。劉該微微失望,不過美人清麗的聲音倒也十分悅耳。他正了正色,想到此行的目的,頓了一下,才答道:“聽聞我那不成器的侄兒回來了,這才前來一探究竟。不料,卻在此處見到了姑娘,不知劉某可有幸知道姑娘芳名?”不待錦開口,朱瑾便沒好氣地斜了他一眼,“我家姑娘的芳名不好與外人聽,劉副樓主不妨喚一聲錦姑娘吧。”這等高高在上的姿態,更讓劉該篤信,此女來曆不凡。他心裡又驚又疑,“不知錦姑娘與劉煜是何關係?”錦輕笑出聲,卻是不答反問:“我與阿裕是何種關係,不勞費心。倒是劉副樓主百忙之中,特意尋來,怕是不單單隻是想看看阿裕這麼簡單吧?”她明顯的就是不想與他虛以委蛇,直接言明了他此行的目的。劉該心裡原來還有幾分顧忌,聞言卻覺得一鬆,亦是放聲笑了起來。“錦姑娘快人快話,失敬失敬。劉某來此,的確是有一事,需要錦姑娘解惑。”錦道:“你若指的是孫恩一事,我現在便可以回答你。我在浣風樓所言,句句皆是實情,那孫恩想必已經占據了上虞,以劉副樓主的人脈想來不會不知道吧?”劉某神色微變,卻也隻是一瞬之間。雖然早在錦浣風樓前放言之前,他的確已獲悉孫恩造反之事。也一直密切的關注著,派人時刻緊盯著。上虞與丹徒隔得實在太近,眼看他離浣風樓樓主之前就隻差一步,這個時侯,他是無論如何也不希望發生任何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