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麼一瞬間,錦是真的被嚇到了。此人能這麼悠閒坐在這裡垂釣,身份肯定不簡單。她或許猜到他可能謝石的客人,卻不想竟是故友。她在他麵前了那麼多,語氣裡或多或少甚至還帶著一絲幽怨,不能否認她其實還抱著拿這種尷尬的處境博取同情心的目的。他竟全部照單全收了,從頭到尾都表現地溫和從容,哪怕她破身份也沒見他尷尬。反而現在……她有些無所適從了。“好了,拿去吧。”謝石將整理好的紙鳶還給她。錦心情複雜地接過來,看著他剛毅的麵孔,心翼翼地問:“您真不會告訴他……哪怕我想逃離這裡?”“你想走?”謝石意外地抬眼。錦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這樣脫口而出了。她無時無刻不想離開,可是沒有人能夠幫助她,她每走一步都心謹慎,就怕被人現,心裡壓抑極了。出的話,便是覆水難收了。她咬著牙,堅定地點點頭,“您能幫我嗎?”她黑白分明的眼裡帶著期盼,直勾勾看著他,好似怕他會拒絕,拿著紙鳶的手不自覺握緊。剛剛被他撫平的燕尾,被捏得變形也卻毫無察覺。這一刻,謝石終於肯定,這女子真的隻是單純的想離開,或許真如她的那樣,她是被迫嫁給他的。難道一切都是他多想了?想到心思深沉司馬道子,他的眉宇微微擰起。錦對他坦言,也是一種變相的豪賭。見他皺眉,心口緊了又緊。她與他不過萍水相逢,他怎麼可能為了她去得罪故友。她垂下眼瞼慢慢拿下披在身上的披風,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可笑。看著突然被還回來的披風,謝石沒有接,漆黑的眼裡多了一抹讓人看不明白的幽深,“你一介弱女子,離開了這裡,要去哪裡?”拿開披風之後,身上的暖意瞬間被涼風吹散。錦已經麻木了,涼風灌得她心裡陣陣寒,卻也讓她驟然清醒,她知道一切還得靠自己,彆人對她沒有義務。謝石沒有回答她,反問了一句。她沒聽明白,反應慢了半拍。就聽見他薄唇輕啟,淡淡道:“把披風披上係好,否則生病了,要怎麼離開。”“您……答應了?”錦終於聽懂了他意思,一雙眼瞪的大大的,好似不相信一樣。謝石收好魚具,站起身來深深看了她一眼,什麼也沒有轉身離開了。錦站在原地,望著他挺直的背影,傻傻笑了起來。原來,這世上還是有好心人的。謝石擰著魚具回了住處,一張臉沉涼如水一般。打理彆院的管事姓劉,恰時正好抱著賬本過來,在半道上碰到。“六爺。”謝石在謝家排行第六,這聲六爺喊的親切,一聽便知是親信。“何事?”謝石心情不佳,麵無表情地問。劉管事觀他臉色,頓了頓,才拍著手上的賬本,“這是今年秋收的賬本,六爺可要複核?”謝石手裡還拿著魚具,順勢就遞給他,再將賬本接了過來。劉管事暗暗鬆了口氣,正欲離開,就聽他寡涼的聲音傳了過來。“送來彆院的姨娘可是被下人怠慢了?”劉管事心裡一驚,猛地抬頭,對上了一雙銳利的眼。謝石沒等他回答,又:“讓人送些衣物過去。”罷,頭也不回地進了屋。劉管事是老人了,很是精明能乾,行事從未有過差池,很得謝石的信任。六房夫人郭氏性情弱軟,不通內務,表麵管著府中的中饋,實際上她能用的實權並不多。而謝石公務纏事,不耐煩這些俗事。就算是府上財務賬務,也隻是大致上翻兩翻,就過去了。真正有實權的,還是劉管事。六房大大的事情,都歸他管。包括主子,下人吃穿用度。謝石從前從不過問這些,突然提起,一定是有原因的。劉管事站在原地風化了許久,總算回過味來了,也記起了那個沒被他沒當回事的姨娘。謝石雖然沒有什麼,可語氣裡的輕責他還是聽得出來的。他臉色變了幾變,世人慣會見風行事,他也不例外。原本以為是個不受寵的姨娘,被人欺負了也就欺負了,如果今日謝石不提及,他早就把這人拋到腦後。饒是劉管事自認對謝石十分了解,這會兒也有些摸不清他的用意,回去後立即把伺侯錦的兩個丫鬟叫了過去,又讓人采辦了兩套冬衣送過去。錦並不知道這些冬衣背後真相,以後不過是身為“姨娘”份例,就算她對這個身份十分不接受,但能過得舒服一點,她沒道理去拒絕。且不錦向謝石坦誠後,心裡如何打算。她身處囫圇,度日如年,遠在山陰的劉裕每都過得如同行屍走肉,見不到錦每時每刻對他來都是一種煎熬。這日,他終於下定決心,向謝琰辭行。“你當真決定脫離北府兵?”劉裕目光沉沉點頭,“我加入北府兵的初衷本就是為了錦,現在反而成了束縛,我要去找她。”“可他已經嫁給我六叔了。”謝琰遲疑道。劉裕冷笑,神色有種不出的冷峻,“她是我的妻子,一輩子都是。”他的眼裡寫滿決然,看得謝琰心驚肉跳,“你彆亂來,我了解六叔,他對司馬道子多有防備,錦在這種情況下被塞到他身邊,他肯定不會……”“謝將軍!”劉裕毫不客氣地打斷他,“謝郡公如何想與我無關,我隻想要回自己的妻子。”謝琰:“你的心情我理解,可六叔他並不知情,司馬道子此舉的用意未查清之前,可否請你稍作忍耐。實不相瞞,這位琅邪王對謝氏一直心存不滿,捉到機便會大肆打壓,他此番行事透著詭異,我不想一時不慎中了他的招。”劉裕麵無表情,“感情謝將軍站著話不腰疼,那是我的妻子。我知道謝將軍對北朝錦公主用情至深,若她未死,若她也身處這樣的境地,難道你要這樣按奈不動嗎?”他的話字字誅心,激得謝琰暗暗咬牙,臉色也一點一點沉了下來。他何止是按奈不動……他不是劉裕,光腳不怕穿鞋的,他身上還背負著謝氏,無法恣意妄為。若非如此,他與錦也不至於走到今這個地步。若非如此,娶錦的就是自己,有他劉裕什麼事!窗外的光漸漸暗沉下來,他英挺著俊容染上一層戾氣,嘴唇緊緊抿住,握在身側的手輕輕顫抖。“再過兩日便是六叔壽辰,到時……你與我一同去壽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