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宿平拿上弓箭和佩劍,倏忽躍身,翻牆出去院子裡,給他們開門。他們幾個闖了出去,見到各處都是逃竄的人,人人拚上性命在逃在喊。集市上的攤子東倒西歪,各家的用物掉亂各處,人人哭爹喊娘,驚恐萬狀地來回奔跑,生怕遲上一刻便會沒命。高三一揪住隔壁的大哥問:“是狼又來了嗎?不是做好防備了嗎,怎麼至於嚇成這個樣子。”“你是沒看到,是好大一群狼,比上次不知多了幾倍。這群狼,個個凶神惡煞的,見人就咬,跟發了瘋一樣,到處都是狼咬人。”大哥眼眶發紅,粗喘著氣,連聲音都是顫抖地說:“你,你們年輕的趕快去幫忙,彆想著躲起來,處處都是狼啊,壓根躲不得。還有,這次不同上次,群狼似乎也對我們有防備了……”他們幾人雖未見到狼,但狼帶來的那種恐懼已經深入他們心底裡。小羽不置信地說:“我的天,這,這該怎麼辦啊?”酒老兒把包藥粉塞給小羽說:“這是我專門研製的,遇上狼就撒,撒完就跑,彆管那麼多!趕緊動手。”他們剛想離開,遠遠就聽到有人在喊救命。他們過去一看,原來是趙家嫂子被匹黑狼給咬住手臂,黑狼死死咬住,要活活咬下。找家嫂子嚇得魂飛魄散,隻會喊叫,無法掙紮開黑狼。酒老兒當下衝黑狼撒上藥粉,但這藥粉對黑狼似乎沒用,反而惹得黑狼愈發凶猛。他們幾人不敢貿然上前,怕觸動黑狼發怒,他們隻能遠處動手。高三一戚宿平說:你還楞著做什麼,趕快射箭啊,不然人都要沒命了!”戚宿平匆忙上好弓箭,在箭端對準黑狼的那刻,他忽然恍惚了,宛若回到了三年前蒼林那晚。同是在漆黑的夜,同是狼在咬人,更巧合的是,又讓他給碰見了。“哎,兄弟你趕緊射箭啊,那麼大隻狼你總不能還射錯吧?”高三一急著說。如果不是他箭術不好,他真想自己動手,真是急死他了。“快啊!戚大哥你快動手啊!”小羽急得直跳腳。人人都在催促著戚宿平,他心裡咯噔一下,突然害怕起來。他怕這狼,會是子吳……哪怕黑狼是子吳的可能性很小很小,可他還是會怕。經曆子吳父女的事,對於拿箭射狼這事,他生了餘悸。他怕,這黑狼會是子吳,又或是子吳的某個親人。無論發生什麼,他再不敢貿然射死一匹狼。“快點啊!”“趙嫂子快要沒命了!快點!”他舉著弓箭的雙手在止不住發抖,他深吸口氣,把箭幾次對準黑狼的腿部。箭離弦的瞬間,忽然不知從何處冒出匹白狼來,竟撲到那黑狼上,替黑狼受了那箭。偏那箭正好直直射中白狼心間,白狼頃刻倒地不醒。黑狼見此,仰頭發出極為慘烈的哀嚎聲,緩緩流下淚水,滴落在白狼身上。單聽這哀嚎聲,眾人能體會到這黑狼有多絕望。見此場景,人人皆是呆滯住,沒人能想到這白狼竟會替同伴擋住箭,更沒想到,這黑狼能為同伴如此傷心。哀嚎過後,黑狼兩眼發出淩厲的光芒來,狠狠看向射箭的戚宿平,它沒有絲毫猶豫的,要奔現戚宿平,它要報仇!嚇得他們連連後退,戚宿平為保護自己和眾人,隻得向黑狼射箭,他看得出來,它是要報複他的。“咻!”他一連射了三箭,箭箭均射中黑狼要害。黑狼倒下,再不能掙紮。看著眼前兩匹死去的狼,戚宿平一時不知作何感想,他本不想害死它們的……可現實便是怎麼殘酷,人不害狼,狼便會來害人。為了性命,他必須做出抉擇。他們隨後來到集市上,就被眼前的場麵給震撼到。此刻的萍水集上,或者說,此刻的百雲壤中,是狼在主宰。隻見在最後的餘暉下,照耀著淩亂不堪的萍水集。長長街道中,有數不清的狼,它們個個體型肥大彪悍,渾身透著殺氣,分彆矗立站在高處,高高在上,俯視被它們咬傷或咬死的人,眼裡儘是傲慢。“我的天,它們是哪是狼,明明是惡魔啊。”小羽說。酒老兒說:“你們彆楞著了,快救人去!”小羽和高三一怕歸怕,但不會眼睜睜看著村民們個個淪入狼口。他倆鼓足了勇氣,深入這場人與狼懸殊的交戰中狼肆意橫行,見人就咬,並不怕人。這群狼極多,處處都有狼撕咬的身影,它們獸性大發,不顧一切地去攻擊人,無論男女老弱,絕不留情。它們隻要一看到人,便冒出那凶狠的紅光,它們的目的,便是征服百雲壤。在被群狼攻擊下的村民們,幾乎是被逼上絕路,人人臉上沾染到鮮血,在極度恐懼和悲傷之下,人已近乎崩潰。起初眾人見到如此大如此惡的狼,本能的是害怕,想躲起來。可狼四處分布,讓他們無處可躲。再者,狼一上來就咬人,把人咬出血,或咬斷身上的部分,更有甚者,把人給活生生咬死。狼嘴上的人血還未乾,便去找尋下一個目標。村民們眼睜睜看著自己親人被狼活生生咬死,而後猝然倒在地上。被咬的人眼睛還未來得及合上,死死瞪大,身後流下一灘鮮紅的血,死相淒慘,讓人觸目驚心。這樣血腥的場麵不斷上演,刺激著每個尚未受傷的村民的腦海。他們對狼的恐懼可謂是到了極點,在這種極端恐懼下,為著生存的本能,這種恐懼便轉化成極度的恨。狼咬人咬紅了眼,人恨狼恨紅了眼。在這生死的關鍵時刻,人已經沒有任何顧慮的,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雖然以目前的狀態,人未必是群狼的對手,但他們不能就這樣任由群狼的虐殺,他們必須做點什麼,為了自己,也為了護住自己的親人。他們拿起鋒利的長矛,直直對準狼刺去,把能用的毒藥全往狼身上撒。他們奮身向狼衝去,抱著必死的決心,勢必要與狼做殊死搏鬥,為親人報仇。人與狼的交戰,是慘烈又無奈。狼中,並非全都是體壯的大狼,也有極的幼狼,它們還什麼都不懂,就隨著父母,隨著狼王去咬人,把人當做它們的獵物,死死咬住不放。村民們難以對付大狼,就把目標轉移到那些幼狼上,幼狼體型和普通犬類差不多大,人對付這樣的幼狼,是綽綽有餘。幾個村民合力逮住一個落單的小黑狼,拿上鐮刀,沒等狼崽掙紮,便把鐮刀刺進小黑狼心間。“嗷嗚……”小黑狼再不能掙紮,無力合上眼。它發出微弱的哀嚎聲,像是在呼喚自己的母親。它的可憐與發惡的村民形成鮮明的對比,在這刻,似乎人又成了索命的惡魔。與此同時,期山流樸中。本在休養的茶薑,似乎感受到什麼,身子發震,猛然睜開眼,撐起身子,發出淒慘嚎叫,聲音響徹林間。嚎叫過後,她絕望地抬頭看了眼將黑的夜幕,淚水止不住落下。天狼族人是能感應到親人死時的哀痛,無論相隔多遠。莫缺和照郎見此,不免歎息,他們身在此地,同樣能感受到山林之外族人與外界人的鬥爭。再強大的軍隊,也會有傷亡,何況他們族人,隻是空有凶殘的狼。聽到茶薑嚎叫,把在肖莫娘懷裡酣睡的末兒驚醒,她跑向茶薑,攔也攔不住。末兒能體會到茶薑的悲憤,她不想讓茶薑傷心,舔著茶薑臉上的淚水。末兒雖為狼身,年紀小小,卻是聰慧不已。她知道自己的血是能救族人的,那也能救茶薑。她咬破自己的爪子,擠出血來,讓茶薑舔去。茶薑知她此前為了救受傷的族人,已然耗費許多血,不忍心再讓她流血,含淚搖搖頭。她笑了笑,把自己爪子伸到茶薑嘴裡,之後又熟睡過去。她和子吳一樣,子吳此前的血喂養幽鼇,而她的血,便是用來救治受傷的族人。她因失血過多,終日昏睡。許是念子心切,加上有末兒血,茶薑得以恢複人身。她對阿雙說:“你留在這裡好好看顧末兒,哪也不許去,母親等等就會回來的。”她知道流樸是極為安全隱秘的,便把她們姐妹留下,準備離開。“等等,我和你一起去。”莫缺勉強撐著身子起來。他近來身子不利索,加上這麼一折騰,已是元氣大傷。他們離開後,依靠在樹邊的照郎在想著什麼事。他父親早亡,母親也在兩年前病逝,所以在外麵和外界人廝殺的,並無他的親人。論理,他是不擔心的,偏他心裡卻開始害怕起來。這次和外界人交戰,是他初次經曆。不用看,他也能知道外麵的廝殺很激烈,他可以想象得到族人渾身是血的模樣。出於對族人的同情,勾起他尚存的人性來,那是和他同出一族,共同生活的族人,他做不到置之不理。他轉念一想,即使他去了又能怎樣,幽鼇是他阻止不了的,何況雙方交戰必有傷亡。就如他在九裡捕食獵物時,你不去殺獵物,就會餓死。弱肉強食,是亙古不變的大道。他試圖不斷說服自己,偏他一聽到外麵的聲音,他這心裡就難受。思來想去的,他還是動身了。肖莫娘看著他們一個個離開,曉得他們是擔心族人,她不免也擔心起來。幽鼇說是勇猛無人能敵,可這世上哪有打不敗的人呢?越是強悍的人,越是有易致命的弱處。她想了想,還是留下來繼續煉藥。她去了,反而會替他添亂。不管發生何事,她都會站在他身後,默默守護著他。他已經守護自己那麼多年,是時候自己守護他了。看著眼前滾滾的湯藥,她知道狼丹對幽鼇來說很重要,隻有練出狼丹,才能助幽鼇一臂之力。她能幫他的,也隻有為他練出狼丹了。奈何她已按照幽鼇的藥方,嘗試許多次均不行,她不能再拖下去,她必須為他練出狼丹。這時候,她一不小心被劃破了手,血滴落到藥鼎中,頓時發出更加滾烈的聲音來。她舔著手指,若有所思……黑夜徹底覆蓋著大地,天上無月,僅有點點星辰。子吳奔波了一路,總算是出了期山。她靠在樹枝上喘氣時,驀然感受到什麼,眼裡閃過震驚。這種感覺幾乎是和當初司兒死時是一樣的。她心裡極為難受,彎曲著身子,抱著頭,閉上眼,滿腦子都是司兒死時的慘狀。她是不怕死,卻害怕身邊人的死去,那是她想要好好嗬護的人。然而她無論如何都護不住,還是親眼看著他們一個接一個死去。她不禁痛哭起來,淚珠中有說不儘的悲切。她哭得忘乎所以,捂住心口,那裡發出鑽心得疼。淚眼婆娑時,她看到遠處村落裡,火光漫天,殺戮還在進行,她得去阻止。萍水集上,淩亂的地上,橫趟著人屍、狼屍。火光照在有人血和狼血的血泊中,使得火光更加明亮。幽鼇站在高處,看著人被狼狠狠踩在腳下。此時的人,如同螻蟻,任他主宰。這場狼與人的交戰,雙方各有傷亡,傷亡最多的當屬於村民。群狼的目的不止殺人,還要擄走人。整個百雲壤,為著這場殺扼,成了人間煉獄。絕望、血腥、殘忍貫徹其中。幽鼇本想借此徹底毀滅百雲壤,偏這時他心間發出一陣刺痛,人他不得不捂住胸口。這種刺痛無處可尋,卻使得他渾身難受。他咬牙硬撐著,緩了好些才緩過來。他不由得困惑起來,自己怎麼會無故心痛,這心痛像是從彆人處傳來的,難道是子吳?另一處的高家。相對於外麵的吵鬨,高家各個角落靜得嚇人。唯一的動靜便是從某處發出來的嬰孩哭聲。這讓在高家找尋已久的灰色兩眼放光,敏捷地朝哭聲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