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山深處,柏樹林中,有一處極為隱秘的地方,名為流樸。繁密深林間,有塊平坦乾淨空地,附近還有溪流,宛如林間秘境。在這平坦的地上,放著幾個小藥爐,正中有個煉藥用的三足鼎,鼎裡發出陣陣滾燙聲,冒著濃怪異的藥味。肖莫娘在一旁拿著書,不斷給藥爐添火,她又時不時朝幽鼇處望去。幽鼇站在棵柏樹下,旁邊站著野歸郎,在他前麵,則聚集了成群雄壯的狼。這群狼,正是來自天狼族的族人。為了使族人聽命於幽鼇,在族人來到外界時,幽鼇便對族人洗腦一番,說當年的事,如果他們沒有戰敗,那麼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將會是天狼族人。假若不是因為外界人的追殺,天狼族人何必躲進與世隔絕的九裡,活得如同牲畜,而外界人活得有滋有味。他說得激憤,勾起族人的不滿之心來。族人們在九裡,不知外界究竟是什麼模樣,這次一來,單看表麵,便知世人的生活比他們想象中更為美好。人一旦生出對比的心思來,便會覺事事不如人,心裡不是滋味。再者,對他們來說,同族之外,皆為天敵。他們本就對外界心存不滿,他們窩在這深山裡,外界人卻能光明正大行行動,這激起他們的憤恨之心來。他們也是人,偏為何要過著猛獸的生活呢?幽鼇正是利用族人們這一點,讓族人對外界人產生恨意,有了恨,便好辦了。他讓族人暫時不要恢複人身,最好是以狼身出現,不然會引起外界人的懷疑。多數的族人都答應了,雖有的族人對他產生質疑,但因著他的身份,也不敢違背。何況族人們都是初次來外界,會懼怕外界陌生的環境,以狼身出現對他們來說並非壞事。隨後,他特地殺了百餘匹的狼,把狼肉燒烤,當做是族人的食物。由於族人本身就是狼,肯定沒有吃過狼肉,也就察覺不到自己吃的會是狼肉。就這樣一連幾天後,族人倒也習慣,卻不知吃下的狼肉會加固他們體內狼性。他用對待狼的方式對待族人,他要族人們重蹈千年前那次經曆,把族人變成徹徹底底的狼,好聽從他的差遣,隻有成為狼,族人們才不會違背他的意願。以狼肉加固族人狼性,不過隻是暫時性的,一旦脫離他的控製,族人還是會恢複人身。想要族人完全為狼不恢複狼身,需得再次吃下那狼丹。幽鼇這次派野歸郎率領部分族人去襲擊外界人,便是想給外界一個警告:他幽鼇要再次歸來。沒曾想,野歸郎等人竟是落荒而逃,這等於給了他一計悶拳。他不甘心,他幽鼇的子民,怎麼會敗給那些凡夫俗子。他想著外界人有智慧,若是硬來,怕是不償失,他太低估外界人的能力了。因此,他便想煉出狼丹來,對付敵人的最好辦法,便是把敵人變為同夥。與其殺死外界人,倒不如讓他們成為天狼族的一員。為此,他足足殺了上百匹的外界狼,取出狼心。要製成狼丹,狼心是重藥。不過狼丹製成過程繁雜,不能急於一時。他想著,在等上陣子,狼丹煉成,再派族人去村落裡奪人。他吩咐族人說:“你們再好好休息幾天,養好傷來,外界人可比狠毒。”又問野歸郎,“照郎呢?”他可以確定照郎和野歸郎是忠心於他的,才沒有讓他們變為狼身。“去救人了。”“救人?”“救族人茶薑和她的女兒。”他皺著眉頭,心生不滿,既然要做大事,怎麼心軟?既是狼,就該自私自利的,怎麼顧及他人?孫家院落裡,大家被門外吵吵嚷嚷的聲音給吵醒,一直有人在拍著門,最後索性闖了進來,鄉長為首的一群人不由分說地要把子吳給帶走。戚宿平上去攔住他們,“哎你們作什麼,憑什麼要帶走她?還講不講理啊,她可什麼事都沒做。”鄉長冷哼一聲,“她什麼都沒做,我看未必吧?昨晚是她求著我們放了那兩隻狼的,現在好了,有人打開鐵籠子,讓那兩隻狼給逃了,肯定是她做的。”眾人大驚,同時看向子吳,茶薑和阿雙竟然給逃了?“不可能,她昨晚整晚都和我們待在一起,從未離開過這半步,怎麼能救走狼?”戚宿平說。鄉長掃了眼他們幾個,說:“你們都是她的朋友,自是向著她說話。你們信任她,我們憑什麼信她。再說了,除小羽和三一外,你們幾個,都是來曆不明的外鄉人。”鄉長又指著子吳,說:“特彆是她,我聽人說,她此前瘋瘋傻傻的,行蹤不定,沒人知道她從哪來。再說了,你們昨天說她是腦子有問題認錯人了,但我怎麼看她,都不像是傻的,你們休要再為她開脫!”小羽說:“她真的沒有救走狼啊,就算救了,您大可搜查,我們還能把狼給藏起來嗎?”鄉長懶得多說廢話,讓人強行把子吳帶走,說:“況且我聽人說,你們這裡近幾日來,總是無故傳來狼嚎。有這等嫌疑,無論是不是她,我們都不能放過!”怕他們幾個阻攔,還派人攔住他們。戚宿平急差點沒動手,高三一好說歹說的,才勸住他:“兄弟,此事非同可小,不能再生事了。不要急,他們最多就是把子吳關起來,等會我們去看看。”夜幕悄然而至,期山的狼嚎時不時回蕩在百雲壤中,沒有人知道,那期山究竟藏了多少狼。萍水集上,幾個大倉庫後麵,有對廢棄的柴堆,附近陰暗,僅有個半明不亮的燈籠懸掛著柴堆上。柴堆旁立了個鐵籠,籠子上了幾重鎖,裡頭蜷縮著一個小小身子,子吳。村民們用對待狼的方式對待她,把她手腳拷上鐵鏈,把她囚在這本是禁錮牲畜的籠子中。她把頭埋在膝蓋上,沒法動彈。她在想著茶薑和阿雙定是讓族人救走了,這也好,她們安全,她也就放心。至於她們欠外界人的,便由她來償還,無論村民要殺要剮,她都認了。她是死過一回的人,自然不再畏懼死亡,隻是她怕幽鼇還會繼續控製族人,濫殺無辜,她死多少次都沒用。“子吳!”她抬頭看,是戚宿平等人。見她竟被囚禁在這窄小的鐵籠中,如同畜生般沒用絲毫的自由。他們不禁心疼起來,這哪裡是人待的地方,且不說她是不是狼,明明她現在是人的模樣,怎麼能拿她當做牲畜一樣對待呢?戚宿平氣得想把鐵籠給砸了,“你有沒用受傷?他們居然這樣對你,實在是太過分了!。”看到她這般可憐的樣子,他心抽了下,“你等著,我這就救你出去。”他說什麼都不能讓她繼續待在裡麵,實在是侮辱人。“宿平。”她無奈地笑了下,搖搖頭,說:“沒事的,不用管我。這是我該受的,你們不是常說,殺人要償命嗎?總不能讓那麼多人白白死去吧。”“這和你有什麼關係啊!”小羽說。她覺得子吳實在是傻,平白無故遭受這罪名,“傷人的不止你母親妹妹,還有彆人。”“我知道。”子吳說,“我留在這,算是給我族人償還罪過,我若是逃走了,你讓大家會怎麼想?”戚宿平握住她的手說,“我知道你替族人愧疚,但現在不少愧疚的時候。你得去查明你族人為何要殺人,不然到時候,死的人更多,包括你的族人。”高三一說:“是啊,我們來的時候見到鄉長在召集大家,商量如何對付那些狼呢。你的族人雖然凶狠,卻是和狼般,隻會用蠻力。這次就是被我們用藥給趕跑的。”小羽說:“就是,我們的毒藥厲害,要真派上用場,天大的猛獸我們也能給毒死。”倘若傷人的是普通的狼,他們不會在意,偏那是曾經活生生的人,又是受人控製,他們不忍心趕儘殺絕。眾人一番話下來,讓幡然醒悟。是啊,她可以留在這替族人受過,然而族人和外界人的爭鬥,並不會因她結束。不阻止幽鼇,還會有更多的死亡。她說:“我知道我該怎麼做了,可,可我怎麼出去?”他們幾個人對著鐵籠犯難,鐵籠殘舊但厚實,砸開必會有聲響,再者她身上還有幾層的鎖。高三一想了會,猶豫著說:“我,我以前不務正業的時候,跟人學過撬鎖。”小羽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說:“真看不出來你還有這樣的手藝啊,既然會,還不趕緊弄!等下1要有人來了。”與此同時的郊外農田上,茫茫黑暗,青苗上飛舞著點點輕盈的螢火。就在這黑暗中,行走著神色匆匆的照郎。他怕被人發現,特定等入夜才出來。他救走茶薑和阿雙,知道子吳還在萍水急,擔心她安危,便想找到她來。自從上次他到川溪,見證子吳的遭遇後,他開始憎恨這些外界人,他認為外界人雖有人身人心,做的事卻比野獸狠毒,他們為了目的,會不折手段。在他看來,外界人,不過是披著人皮的獸。再加上幽鼇所說,讓他更加厭惡外界人,既然能借此除掉,何樂而不為呢?九裡是好,但再好,終究是抵不過這世間的繁華。世上每個生靈,都會有欲望,都會向外往除了自己生活之外的世界。想罷,他見到前麵走來一黑影,看身形,有點眼熟。等來人走近,他一喜,是子吳。他衝了過去,拉住她的胳膊上下打量,“幸好你沒受傷,你去哪了?讓我好找。”“我母親和阿雙,是你救走的?”“是啊,我怎麼能眼睜睜看著茶薑嬸子落入外界人之手,我早已把茶薑嬸子當做我自家親人了,我就是搭上性命,也會救她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