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裡。吉母在自家門前和幾個婦人說著話,大概就是嘲弄茶薑的遭遇:子吳好不容易活過來,如今又離開,還搭上兩個孩子,去了外界這麼久,定是回不來。吉母津津有味地說個不停,她之前還害怕子吳要是日後做了長老,茶薑會來報複她。沒想到事情會變成現在這個局麵,真是讓人舒坦。她說:“嘖嘖嘖,我看她是該,和那麼多男人苟合,還生下那麼多孩子,一個兩個的不是死了就是離開。我看她是沒有兒女福分,還偏要生。”“就是,要說老天也是不長眼,怎麼讓她生出紅狼來,金貴得很。”另一個婦人說道。吉母輕蔑地笑了笑:“生出來有什麼用,現在還不是不見了。又沒人去找,我看是回不來了。在外界的紅狼,可不金貴。”又有婦人說:“哎,那茶薑也是厲害。你看子吳吧,是黑狼,達哥阿雙是白狼,早夭的三子是灰狼,司兒五子是黑狼,末兒是紅狼,我們天狼族的血脈都讓她生齊了。”吉母想了想,“還真是,那女人真夠騷,不然怎麼能生那麼多。她要是再年輕幾歲,我看,用不了多久,整個九裡都是她的血脈了……”幾個婦人說得正歡,碰巧這時莫缺一臉嚴肅地走過,她們忙假裝無事發生。她們的話,莫缺全都聽去。莫缺在想,茶薑確實是將天狼族的血脈都生儘了,黑白灰紅四色齊全。天狼族一直是以狼身顏色劃分血統的,就如同外界是按照姓氏劃分親疏的。想著這些,他突然一頓,想到離開外界的子吳四人,不正好是天狼族四色血脈嗎?那野歸郎是灰狼。這難道是湊巧?他搖搖頭,這應該不是巧合,子吳集齊四色血脈去外界,像是有目的,會是什麼呢……依舊是雲霧茫茫的一天,山林裡霧氣更重。一清早,戚宿平就和達哥去期山找阿繪,且不說阿繪記不記得他們,他們都得看顧好阿繪,誰知會有什麼事故發生。肖莫娘正打算燒火做飯,看到他們來,心下嘀咕道:還沒去找他們,他們反倒是送上門來。她假裝不樂意地說:“你們又來作什麼?”戚宿平正不知作何解釋時,肖莫娘說:“罷了,看還有小孩子,你也不像是什麼歹人,如果不是我家阿繪沒個朋友的,我是不會放你們去的。阿繪在那邊的青子林裡。”“多謝。”戚宿平沒想到肖莫娘居然這麼痛快,有點出乎他的意料。他顧不得那麼多,就和達哥往青子林走去。“末兒!”達哥看到林間跑竄出隻紅狼來,忙飛跑過去,紅狼似乎也認得達哥,向他撲來。戚宿平見眼前隻有個泥窟,四周再無屋舍,他想著阿繪該不會住在這吧?果然,他走近瞧,看到阿繪縮著身子躺在泥窟裡,身上僅蓋了張單薄的被褥。他忙脫下自己的衣裳給她蓋上。“阿姐!”達哥跑過來喊道。“噓,讓她睡吧。”他看到達哥懷裡的紅狼,問:“它是?”“她是末兒,我最小的妹妹。”“那她怎麼……”他記得子吳族人都是以人身現身的。達哥摸了摸末兒的頭,說:“為了救阿姐,末兒從出世到現在都是狼身。”他望著熟睡的阿繪,沒有再言語,就靜靜凝望她,不敢弄出動靜來。他見她蒼白的臉,不禁心疼起來,在想這三年裡,她究竟經曆過什麼。酣睡的阿繪朦朧中又聽到有熟悉的聲音,她迷糊地睜開眼,看到是戚宿平和達哥,人一頓。她看向戚宿平,沒有說話,戚宿平也看向她,二人無話。“阿姐,阿姐。”達哥喊她。她回過神來,往後縮了縮身子,不明白他們來作什麼。戚宿平知道她現在什麼都不記得,自己若是太熱情,怕是會嚇著她,就很自覺地離她遠點,往邊上枯木堆坐著。阿繪覺得眼前這兩個人莫名其妙的,為什麼總是要來找她?她看到末兒被達哥抱著,說:“奇怪,它怎麼會讓你抱著呢?”她記得紅狼不喜生人,見了生人總要躲著的。除了她,連肖莫娘也不願親近,所以紅狼才會養在這無人的山林裡。達哥蹭了蹭末兒的毛發,得意地說:“末兒最喜歡我這個阿哥了,怎麼不會讓我抱著?”阿繪摸了摸自己腦袋,問:“末兒,它叫末兒?”她和紅狼待了些日子,還不知道紅狼是叫末兒。“你怎麼會住在這裡的?”戚宿平問。末兒是狼,住在這裡也說得過去,可阿繪一個大活人的怎麼也住這泥窟裡。“我喜歡啊。”阿繪出了泥窟,伸著懶腰,她本來還打算出去溜達溜達的,見天氣不好,就懶得出來,何況她怕她一走,戚宿平和達哥也會跟來,索性就待在原地。達哥和末兒在玩耍,戚宿平坐在那也不說話。她瞧了眼他,看到他失落的樣子,莫名感到心虛,明明她什麼都沒做。末了,她問:“那個,我能問你件事嗎?”“什麼?”“就是你把我認錯的那個人,真的和我很像嗎?”她雖然癡傻,但沒認錯過人。她想戚宿平該不會是眼花了吧,不然她實在想不到居然還能有人和她長得一樣。戚宿平點點頭。“那她去哪了?為什麼你不去找啊?非得來找我。”戚宿平看著她,心想她是真的都忘記了。“她死了。”“死了啊。”阿繪沒再問,她知道死是件不好的事。“你娘,待你好嗎?”戚宿平問。“我娘?我娘肯定待我好了,你這不是廢話嗎?”過了幾刻後,達哥說餓了,戚宿平便打算回去,他尋思阿繪在這裡,暫時應該不會有危險的,還是回去想想如何讓阿繪恢複記憶。他說:“那我們先走了。”阿繪正樂得終於可以擺脫這兩個跟屁蟲。此時,她身子猛地一震,眼睛木木的,從耳邊傳來那個熟悉的男人聲音:“將他打暈,把孩子留下。”她直直抬頭,看到戚宿平和達哥離開的背影,眼睛一紅,隨手拿起根木棍,跟了上去。本來在走著的戚宿平聽到身後有聲響,覺得不對勁,轉身一看,就見到阿繪拿著根木棍要打在他頭上,他忙用手擋住。他怕傷到阿繪,不敢動武,隻得躲開。“你,你要乾什麼?你快住手啊!”他見阿繪神情突變,宛若傀儡,似乎聽不進他說話。阿繪隻盯住達哥看,達哥從未見過她這般,嚇得楞在原地。她一把將達哥拽到身邊,用手緊緊箍住達哥的脖子,嚇得達哥臉煞白煞白的。“阿繪,你,你乾什麼,快放開達哥!”戚宿平不解她為何會突然性情大變。阿繪根本聽不進他的話,猛拽住達哥往後走。他怕阿繪真的會對達哥做出什麼事來,顧不得那麼多,衝過去要把達哥拉過來。阿繪要阻攔他,又要留住達哥,一心難二用。兩個人幾番推搡中,達哥終是逃離了阿繪的魔爪。見達哥跑得遠遠,他又阻攔著自己,阿繪一氣之下抓住他的手就是一咬。許是被人咬習慣了,他沒有反抗,就任由阿繪咬著。阿繪咬得用力,把他疼得直咬牙強忍住。在遠處觀望的達哥真怕阿繪真把他的手咬斷,就跑過來扒拉著她說:“阿姐你彆咬了,彆咬了……”這時雲霧散去,林間灑落淡淡陽光。正咬著人的阿繪滿口是血,眼睛愈發的紅了,整個人魔怔了。熊熊烈火中在她眼中燃燒,她無意間看到戚宿平胸口上戴的琥珀,此時有束光照在琥珀上,琥珀發出閃閃光芒,正好映射到她的眼中。她再也看不到,白光徹底占據她的眼睛。就在這白光中,她隱約看到有對年輕男女在說著什麼話,似乎很悲戚。此刻,她全身心都投入到那白光的場景中,再聽不到耳邊男人的聲音,取之而來的是呼喊聲。“子吳!”“阿姐!”這些聲音帶著哭腔,讓她聽得難受。她閉眼,猛地搖頭,而後身子一個震栗,再次睜開眼,那個控製她的男人聲音消失了。她眨了眨眼,感受到嘴裡有股血腥味,她緩緩抬頭,看到眼眶發紅的戚宿平。刹那間,她恍惚了,這時候的眼前人,不再陌生。“你沒事吧?”戚宿平開口問。她摸著自己嘴上的血,再看看他手上的傷,人怔住,癡癡問:“我,是我咬的你?”“阿姐你到底怎麼了?為什麼總要這樣?”達哥問。他記得,阿姐在九裡也是這樣發瘋將照郎哥打傷的。她不置信地看著手裡的血,身子發軟:“我,我怎麼又會這樣?”戚宿平顧不上自己的傷,忙問她:“你剛剛到底怎麼了?你以前也會這般嗎?”“我不知道。”她搖搖頭,她好像不是第一次失控了。耳邊的那個男人聲音,像是從她心底裡發出,像是她自己的心聲。她看到他的手還在流血,問:“流那麼多血,你不疼嗎?”他笑了下,說:“不礙事的。”她急忙地在草叢裡找著什麼。他跟在她身邊問:“你在找什麼啊?”“找到了。”她拔了根草,把草葉子搓碎,敷在他傷口上,邊敷邊說:“以前我流血了,我娘就給我這樣弄。”看著她憨憨的模樣,他無奈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