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溪複歸於平靜。隨著時間的衝淡,沒有人知道仇阿鯉為何突然死了,銀寶又為何瘋了?還整日說有狼要咬他。而十公和燕母的案子是不了了之,沒人能找到那憑空出現的狼。如今川溪街頭巷尾的人都在談飛格館的那個瘋癲人,戚宿平。那晚的事後,戚宿平昏迷了很久,醒來就要鬨著找子吳,找不到子吳就發狂,勸也勸不了。幾個月下來,每天以酒度日,好好的一個男兒成了酒後鬨事的酒徒,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任人看了都生怕。陳登等人見他這般模樣,哪能不心痛,他們沒有辦法去安慰他,因為再多的安慰他聽不進去也隻是空話。他們明白他的痛他的苦,也為當初的事惋惜不已。可再懊惱,往事是無法挽回的。“唉,你何必這樣糟踐自己呢?”陳登坐在床前說,戚宿平因飲酒跌進河裡去,如果不是有人及時救起,戚宿平怕是沒命。躺在床上的戚宿平神情呆滯,目光空洞,直直看著什麼。他早已沒了求生的欲望,現在是生是死對他來說沒有任何意義。他正如茶薑說的那般,時刻都活在愧疚與想念中,苦痛纏身,每活著的一刻,對他來說都是煎熬。“你難道不想去找找子吳嗎?”陳登看著他這般,說:“我們知道子吳來自異族,這異族來得神奇,能化人化狼,他們把子吳帶回去,說不定會有辦法救活子吳呢。”他眼裡閃過一絲光芒,突然起身看向陳登,“什麼意思?您是說子吳還有救?”“我不敢保證,可你想想,這個異族既然如此神秘,來無影去無蹤的,他們有什麼靈丹妙藥能救子吳也是難說的。”他呆愣住,這些日子來,他過得渾渾噩噩的,什麼也不做,一味酗酒,沉溺其中無法自拔,活得如同廢人一個,連思考的能力都沒有。如果不是因為他許下的諾言,他會求死以心安。聽到這番話,他灰暗的內心突然迎來一絲的光明。“還記得那時的流言嗎?去找找吧,總會找到的。”這話讓他怔了一下,恍惚中他又能看到子吳的容顏。就在當晚,他做了個夢:他來到一片青青草地上,空中飛舞著螢光點點。而子吳就在他麵前,和他說著話。他不記得子吳究竟和他說了什麼,他隻記得他們倆個人笑得很開心,笑意似乎能滲透到心底裡去,讓人能永遠記住這場景。到後來,天上的圓月越來越明亮了,子吳沐浴在月光下的身影越來越模糊,模糊到他無法看清她的模樣。他怕她會離開,想上前拉住她的手,可這時的子吳就像是空靈的月光一樣,隻能看,觸碰不到。再後來,子吳的身影淡了下來,他拚了命想要抱住她,卻終究是無濟於事,子吳在他手裡一點點消失了。他在夢裡哭喊,醒來已是濕透枕頭。他人懵懵的,想著夢裡的子吳,喃喃道:“子吳,你是想讓我去找你嗎?”九裡。供奉神物的永林裡,有一個以各色石頭堆砌而成的圓形供奉堆,供奉堆四周有四個常年燃燒的火把,飄蕩著天狼族的旗幟。這墩上陳放了一個神秘久遠的東西——神骨。千年前,天狼族祖先幽鼇化狼身戰死後,屍骨被外界人燃燒成骨,一共有兩塊。他們族人不惜冒險把其中一塊奪了回來供奉,而另一塊則不知下落。族人把這骨頭稱為神骨,世代祭祀。許是幽鼇死後有靈,讓這神骨曆經千年而不腐,反而愈發有光澤。子吳的屍身,就被陳放在這裡。因為子吳自毀圖騰,再成不了狼身,死後隻能是人身。她安穩地在這裡沉睡,麵色安和,絲毫看不出她生前曾經曆著悲慘的事。這時,莫缺眉頭緊鎖地來了。他看了眼供奉堆,又看了眼子吳。按照九裡的習俗,子吳屍身要在這裡陳放七天才能安葬。可如今規定的時間已經過去,司兒早已安葬,而子吳屍身還留在這裡。子吳的屍身留在這裡,是他的意思,他似乎在等待著什麼這陣子,他做夢夢到神骨居然漂浮在子吳的屍身上,久久不去。一連幾天他都重複這個怪夢,他總覺得,冥冥之中,老天是在暗示他什麼。幾天後,他又發現斜挨崖的高崖上居然長出了靈明草,這靈明草是九裡極為罕見的藥材,有救命死回陽的功效,能救人性命的。但這單有這靈明草是不能使人死而複生的。天色暗淡下來,他一直站在那,正準備要走時,有個族人氣喘籲籲跑來,說:“長老,不好了,不好了,發生大事了……”“什麼事?”“茶薑,茶薑……”“茶薑怎麼了?”他記得自從經曆子吳司兒的事後,茶薑變了個性子般,凡事不聞不問,冷靜到讓人害怕。“她到底怎麼了?是不是出什麼事了?”“出,出大事了,茶薑生了。”他舒了口氣,說;“生了,怎麼就大事了?”“不是,她,她生了那孩子,是紅狼!”這讓他險些沒站穩,竟是紅狼!他楞了許久,回頭看了眼那神骨和子吳,難道真是天意?天狼族人從幽鼇化狼身後,按照狼身顏色,其嫡係狼身分為紅、黑、白、灰四種。其中後三種在族人中多常見,最為稀罕的便是紅狼,幾百年才一遇,而且紅狼之血是能救人的。紅狼的到來,意味著能給族人帶來安康祥瑞。他遲遲不讓子吳下葬,便是抱著能複活子吳的心思。在曆代長老中,流傳著一種複活術,便是以靈明草、紅狼血、千年物混合在一起熬成湯藥,讓死去的人喝下七天後,便能複活。但這個方法沒有人去試過,最大的原因便是因為這三種東西根本無處可尋。現在,靈明草出現,又有了紅狼,這意味著很有可能複活子吳。而且子吳是毀掉了狼印記,徹底成了人,沒有狼性,複活起來相對沒有那麼複雜。他回過神來,忙和族人感到茶薑家中,此刻早已圍了幾乎是全族人。他趕進去,看到茶薑抱的那個通身發紅的孩子。他忙說:“快,快讓我看看。”滿是疲憊的茶薑把孩子抱給了他,他激動地抱著孩子,看到孩子身後那條鮮紅的尾巴時,他激動得不知該說什麼。“當真是紅狼啊!真是天降祥瑞,這孩子是祥瑞,能帶來福氣啊。”茶薑無奈搖搖頭,不悲不喜的,她已經沒有那種再次為人母的欣喜,她失去了兩個女兒,現在又來了一個,既然她護佑不了自己的孩子,何必再帶他們來這世上呢?“叫她末兒吧,最後一個孩子了。”“這孩子,興許能救活子吳。”莫缺說。“什麼?”茶薑震驚,死去的人怎麼可能救活呢?“不過可能要委屈這孩子了。”莫缺看著懷裡的末兒說道。外界川溪。戚宿平執意要離開,陳登夫妻隻得由他去。於是,在某一天,他悄然消失在川溪,沒有人知道他去哪,去做什麼。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嘉娘子不由得歎息,對陳登說:“他已經夠苦了,為何還要騙他?子吳是我們親眼看著死的,怎麼可能還有救?要真的有救,她族人也不必傷心成那樣了。”陳登無奈笑著說:“不這樣,怎麼能讓他振作起來?你看他那樣,半死不活的。我這個謊言起碼能讓他有個信念,能夠支撐著他。”“可沒人知道這個異族究竟在哪,宿平像個無頭蒼蠅地亂找,得找到什麼時候?”“誰知道呢?”陳登給戚宿平編織這個善意的謊言,就是希望戚宿平能振作起來,像個正常人一樣活著。“找不找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會去找,不會放棄。等他想明白了,或者放下,就能回來吧。”嘉娘子搖搖頭說:“人最怕癡兒。宿平能為子吳傷心這般,便知他是個癡情的人,我怕他這一找,會找一輩子。他或許也知道你是在騙他,可他寧願相信謊言,他活在他的癡情裡。”金黃暮色下,一條不知名的小路上,踽踽獨行著一離客。戚宿平不知道異族究竟在哪裡,他隻能像大海撈針般去找,就算要窮其一生,哪怕徒勞無功,他都將不會放棄去尋找。途中艱辛坎坷,他硬是咬牙堅持,從未生過放棄的念頭,支撐他的信念便是子吳可能還活著,他要找到她來。陳登給他編織的謊言,在他心裡久了,便成了事實。他唯一的安穩就是夢裡會出現子吳的身影,這是支撐他動力。他相信,有一天,夢會成為現實的。他認識子吳不到一年,卻要為她浪費一世的光陰,有人會覺得他這樣不值得,也覺得他傻。他笑而不語,如果沒有子吳的出現,他這輩子又談何經曆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