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的天,多灰蒙蒙,不晴不陰的,讓人分不清時辰。子吳從昨天開始,便一直是渾渾噩噩的,兩眼無神,人跟丟了魂一樣。照郎問她發生什麼,她通通搖頭,就隻是一個人呆呆地坐著。山裡下起雨來,不大不小。照郎出去找柴火,她就坐在大樹底下,看著天一點一點變黑。她不知不覺想到戚宿平,對他一半是想念,一半是不置信。如果真的是他殺死自己的父親,她不知道該怎麼去麵對他,更不知道該如何麵對自己。不行,我一定要問清楚來,怎麼會是他呢?一定不是他殺的!她猛然站起身來,往山下去。跑回戚家時,她的臉頰已濕透,不知道臉上流的是雨水還是淚水。雨是蒙蒙細雨,因著臨近天黑,加上炊煙,朦朧一片。雨滴滴落在草尖上,她行走其中,恍然若失。明明那個家就在眼前,她卻沒勇氣再踏進去。“子吳!”她懵懵抬頭看,是戚宿平。戚宿平見她完好,才放下心來。他趕緊把她拉到屋子裡去,問她:“怎麼了?下雨天也不知道撐把傘。”他拿著乾毛巾給她擦衣服,看她傻愣愣的,像是變了個樣,他這才發覺到她有些不對勁。他摸摸她的額頭,沒有發熱。“到底怎麼了?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他握住她的手急切地問。她感受到他手裡的溫暖,回過神來,對上他的眼神後,隨即轉向彆處。她抽回手,良久才說:“我問你一件事,你必須如實回答我。”“什麼事?”他還沒意識到接下來的事會把她逼到崩潰的邊緣。“你年少時,是不是打死過一匹巨狼,就在蒼林。”他回想了下,確實有這回事。他記得當時十公不讓他外說,他之後也就忘了。不過那是他第一次見到和射死狼,所以還記得。“到底有沒有?”她連發問的語氣都是顫抖的。“是有,那時候事出突然,我看到有狼要咬人,什麼都沒想就把箭射出去了。對了,你怎麼知道這回事?是十公之前跟你說的嗎?”他意識到哪裡不對勁,她怎麼突然問起這事來?她背過身去,把頭埋下,他的回答讓她喘不過氣來,真的是他啊。她一直苦苦找尋的凶手原來就在她身邊,還是她喜歡的人……她該怎麼辦?她要如何去麵對這殘酷的一切?她強忍著淚水說:“我先回去了。”在踏出門口的那刻,淚水滾烈湧出,讓她的視線模糊。“哎!子吳……”站在門口的他本想去追問她的,可轉念一想,她現在心情低落著呢,他要是強行逼問,反而會讓她更難受,她要是想說了自然會說的。他想不通她到底因為何事變得這麼奇怪,他頓了下,糟糕!她不會是已經知道司兒屍身被偷的事吧?他顧不上想那麼多,為今之計還是儘快找到司兒屍身。他見她跑進山林裡,以為她是要回到照郎身邊,心想有照郎保護她應該暫時沒有危險的。他便趕緊去鎮上找仇阿鯉等人。子吳離開戚家後,漫無目的地走著,也不知兜兜轉轉多少回,最終還是回到戚家。不過這次她沒有進去,昔日溫馨的回憶在這裡,如今讓她崩潰的事也發生在這裡,她木然站著,任由雨水打濕衣衫。天漸漸黑了,她離開了戚家,步步往前走,沒有目的,就一直往前走。到天完全黑下來時,她已經走到鎮上。鎮上街巷中因著寒冷和夜雨,空無一人,仿若川溪僅她一人。漸漸的,她腳步越來越重,慢慢失去知覺,感受不到寒冷。細細的雨在她眼裡近乎模糊,她停下腳步,抬頭望天,諸多痛苦湧上心頭,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她再沒有信念和力氣支撐下去,她崩潰了,她被徹底擊敗了。“咚!”她直直倒在雨水中,眼睛緩緩合上……這時,雨中走來兩個撐傘的男子,他們悄悄把她給背走。飛格館中。戚宿平一回來就又質問燕櫻究竟有沒有偷走司兒屍身,無論他怎樣問,燕櫻就死咬說沒有,還哭哭啼啼地說他袒護子吳。偏戚宿平不能拿燕櫻怎麼辦,隻得乾著急,他總覺得仇阿鯉和銀寶會密謀著什麼事。他打聽過,也去找過仇阿鯉他們,可他們二人像是突然消失了般,尋遍整個川溪都沒有他們的蹤跡。他不肯放棄,又想著出去找,誰知他一這著急,加上他這幾天來回奔波,是受累受寒的,人沒支撐住,險些暈過去。陳登夫妻說什麼都不讓他出去,讓他好好待在館裡休息一晚。他現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他是想幫幫子吳這最後一回的。陳登在房裡給他診治,師徒二人趁著沒彆人,就敞開說話。“你也彆急,不差這一晚的功夫。對了,司兒屍身的事有著落沒有?”陳登問。他把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一說來。聽畢,陳登沒料想到這些事竟會和仇阿鯉同銀寶有關,問道:“你是懷疑銀寶和那個仇阿鯉偷走的?”“不是懷疑,我是肯定。我想之前也是仇阿鯉帶人打傷的子吳,現在我又找不到他們,我怕子吳會有危險。更何況,仇阿鯉是殺十公的凶手,他肯定是想除掉子吳好為自己開脫的。”“你的擔心不無道理,隻是就算能找到他們又能怎樣?十公的事,我們沒有確鑿的證據,空口指認他怕是不行。”“我現在管不了那麼多,我一定得找到他們來,隻要子吳還在川溪一天,他們肯定會對她不利的。再者他們想找到異族,必會從子吳身上下手的,不然怎會偷走司兒屍身?”“我明白你的擔憂,你先睡一晚,明天再從長計議。”陳登說。眼下是多事之秋,人人都有各自的擔憂。戚宿平擔心著子吳的安危。陳登是擔心著仇阿鯉和銀寶,怕是會再生出事端來,這二人能無聲息做出這麼多事來而無人知曉,本事不小。他突然想到司兒和費奇子的死,會不會跟他們有關呢?陳登回房後和嘉娘子說起司兒的事來,“對了,宿平說是阿櫻拿走司兒屍身的,這事你怎麼看?”“什麼怎麼看,阿櫻怎麼會拿走司兒屍身呢?宿平是不是看錯了?”嘉娘子說。“可宿平說親眼看到阿櫻從他家出來,手裡還拿著東西,至於是不是司兒屍身就不得而知。”“不會吧,阿櫻拿司兒屍身能做什麼。再說了,做這樣的事不是損陰德嗎?誰會做得出來啊。”嘉娘子想了下,“說起這事,我前些天看到阿櫻拿了個包袱給人了。”陳登一聽,忙問。嘉娘子就把那天和燕櫻和仇阿鯉的事說來。“那你看清裡頭的東西是什麼沒有?”陳登問。“好像是衣服。”陳登倒吸口冷氣,他萬萬沒想到,飛格館內,是有內奸的。想到此事的重要性,他立即和戚宿平說明此事,並找來燕櫻問話。燕櫻見他們嚴肅地盯著自己,不免緊張,一直低著頭攥著衣角,心想自己難逃這一劫了。“阿櫻,我問你,我房內的包袱是不是你拿走的?”戚宿平問道。他沒想到自己千妨萬妨,竟是妨不過自家人。“什,什麼包袱啊?”聽到不是問司兒的事,燕櫻暗自鬆了口氣。“就是裡麵有一件染有血跡的衣服,你給仇阿鯉的那件。”戚宿平說。燕櫻一驚,“你們怎麼知道?”她自知說漏嘴,索性閉嘴不談。“阿櫻!”陳登厲聲責問她說。“這血衣關係到殺害十公的證據,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把血衣給了仇阿鯉,但你要明白一件事,仇阿鯉可是殺害十公的凶手!”“什麼?”燕櫻一時腦袋空白,當時仇阿鯉要她把戚宿平房裡的包袱那給他,她照做了,並沒有想到其中的利害關係。這個夜晚因著燕櫻的回答,讓陳登和戚宿平久久不能心安,燕櫻承認血衣和司兒屍身的事都是她所為,她把東西都交給仇阿鯉,並不知道他要來這些東西是要做何用的。看著窗外的夜雨停了下來,陳登無故說了句:“看來今晚要不平靜了。”夜晚還在繼續。他們不知道與此同時的子吳在遭受著怎樣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