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吳和照郎一直在泥窩裡養傷,除了偶爾回一下戚家,子吳再沒去過彆的地方。她回戚家時,明顯感覺到戚宿平的變化,見她回來話不多說,默默看幾眼,眼神中帶著莫名的幽怨。她哪能看不出來,他是不樂意自己和照郎待在一起,但她還是依舊和照郎天天待在一起,故意在他麵前提起照郎。那晚上她該說的都和他說清楚了,她也知道很難讓他放下自己,可她遲早要回九裡是,還不如趁此時機讓他提前適應。當然戚宿平是不大知道她這番好心的,見她整日往山上跑,是暗自生悶氣,在她麵前又表現得極其冷漠。這天,子吳在泥窩裡,撐著下巴在發呆,照郎在邊上躺著。忽然間,照郎一驚,“有人來了。”她還以為是戚宿平來了,仔細一聽腳步聲,像是來了很多人。她心下一頓,該不會像上次一樣來了歹人吧?她和照郎趕緊出去看,沒走幾步,就見到嘉娘子為首的一行人,個個手裡拿著家夥,來勢洶洶。她沒來得及問,一行人就將她圍住。“你果然躲在這裡,我看你這回有什麼好說的。子吳,我們待你不薄啊,為何屢次要害我們。”嘉娘子紅著眼睛說,“你為什麼要殺死他,為什麼啊……”“師娘,彆哭了。”燕櫻扶著嘉娘子說,隨即又質問子吳:“子吳,你,你怎麼又做出這樣的事來,難道我娘的事還不夠嗎?”子吳被她們弄得一頭霧水,不懂到底發生何事。燕光說:“費大叔死了,和我娘一樣,也是被狼咬死的,身上全是傷痕。”子吳一驚,和照郎對視了下,他們那天走得急,沒注意到費奇子傷得重不重,沒想到居然死了?“有人見到你們進去過宅子裡,而且是滿身傷地出來。子吳,這回難道你還要狡辯嗎?”嘉娘子說。費戚子的意外死亡,讓她無法接受,更讓她不能接受的是,殺害費奇子的人會是子吳,是她收留的子吳。“我……”子吳低下頭,不敢直視嘉娘子眼睛裡的仇恨。這次的事確實是她所為,她會承認。她鼓足了勇氣,說:“我們是去過,可我們沒打算要殺死他。”一聽,嘉娘子險些崩潰,差點沒暈過去。如果不是有人攔住,她非得衝出去找子吳報仇不可。她幾近奔潰地說:“為什麼啊,你為什麼要殺了我爹啊!子吳,你究竟是人,還是說我收留的隻是一匹不識人心的白眼狼!”子吳慚愧低下頭,見嘉娘子如此傷心,她有些歉意。照郎拉住她的手,說:“費奇子是我族中人,此前犯了大錯,必須處死,我們就算真的殺了他,又有什麼錯?你們憑什麼責怪子吳。”“憑什麼?我不管你們和我爹的恩怨,我隻知道,你殺的,是我爹,我必須要為報仇!還有,這不是在你族中,在這裡殺人就該償命。你們幾個給我拿下他們!”嘉娘子發號施令說。她不知從哪找了幾個壯漢,說什麼也要捉住子吳。子吳無措地後退幾步,極其無助和絕望,她不知道該怎麼麵對這件事,哪怕她不是第一次了。幾個壯漢立馬動手,照郎正是血性方剛的年紀,平日在九裡對付的是比壯漢還要勇猛的野獸,拳腳利索不說,加上他對外界人印象不好,下手極重,撂倒幾個壯漢自是不在話下。子吳雖力氣比不上男子,但她身形便捷,能輕鬆躲過。眼看壯漢們敵不過照郎,嘉娘子讓學過武的燕光上去幫忙。照郎使的是蠻力,燕光使的是巧力,二人過招不相上下。兩人打得激烈時,陳登趕來勸架,他喘著氣說:“燕光你們先彆打了,這事還沒弄清楚,怎麼說動手就動手啊!”“哪裡沒弄清楚,她都親口承認是他們殺的我爹!”嘉娘子說。她一想到費奇子時慘狀,心如刀割。“她隻和我們待了段日子,沒人知道她此前究竟是怎樣的人,或許我們都被她給蒙蔽了。你看,十公、燕櫻娘、我爹這三條性命,哪件與她無關?俗話說事不過三,第一次可以相信她是無辜的,可如今呢?我今天無論如何,都要把她捉到官府問罪,我不能讓我爹白白死去。”嘉娘子說。陳登知她此刻是聽不進任何話的,他已查清燕母的死和子吳無關,而是費奇子所殺。偏費奇子又死了,就算有再切實的證據都無濟於事了,把事情賴在一個死人上誰能信。陳登趕緊上前勸燕光住手,燕光一時分了心,挨了照郎好幾個拳頭,疼得直倒在地上,捂住肚子,嘴角流出鮮血。天狼族人對待有敵意的東西,是必會下死手的。子吳見照郎不肯罷休的樣子,怕他真會打死燕光,忙拉著他跑開。“什麼?子吳殺了費大叔,這,這怎麼可能?”戚宿平一回到家就見到陳登等人,得知費奇子的死訊,他楞了下,怎麼這事又和子吳扯上關係了?“是她親口承認的,怎麼能有假。宿平哥,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袒護她,她可是殺了我娘和費大叔,還打傷我哥,這是活生生擺在眼前的事實。我看,師娘說得對,我們就是被她柔弱的外表給欺騙了。再者,她是來自那個狼的異族,和我們不一樣,狼是沒有人性的。”燕櫻說。燕櫻一直堅定的認為燕母死在子吳手裡,因而對子吳一直懷恨在心。她本來打算等處理好燕母喪事再和子吳算賬,沒想到,費奇子竟又死在子吳手中,她不由得害怕起來。她和子吳是朋友,可她們相識不到一年,她不敢說了解子吳,畢竟子吳關於自身的事情都沒有向他們坦白過。子吳來自異族,誰能知道這個異族的人,是好是壞呢?加上燕母的死,她徹底對子吳失去信任,甚至有點後怕,子吳這次殺的是費奇子,下次呢?知道照郎和子吳逃走後,戚宿平沉默下來,他沒有插手子吳的事,也不知道那個照郎是何心思,他可以保證子吳沒有殺人,可那個照郎呢?照郎是子吳的族人,無論真相如何,她勢必會站在照郎那邊。他無力癱坐在椅子上,迷茫不知所措,他越來越不清楚子吳究竟要做什麼。她既然承認此事,那多半是他們所做。他突然有些心寒,心中生怨,怨她為何要做這樣的事?怨她為何不和自己商量?難道她一直把自己當做外人?還是說,他在她心裡比不上同族的照郎。不過他再怨再嫉妒,還是關心著子吳的安危,他怕嘉娘子等人會對子吳不利,就悄悄去找子吳。說到底,他還是怕留不住子吳,怕她會再次受傷。在門外逗留的銀寶,想到什麼事情,遂轉身離開去鎮上。找到仇阿鯉後,把事情一一說來,包括照郎打傷人後和子吳逃走的事。仇阿鯉爽快喝著盅酒,聽聞此事,並沒有說什麼。銀寶吃著花生米,說:“是我們小看這異族了,他們既然能化狼傷人,我們哪還敢惹啊,小心把命搭進去。幸好他們不知道我們做的事,否則死的就是我們了。”仇阿鯉喝了一壺又一壺的酒,有些微醺:“是啊,我們的計劃都讓他們給毀了。”“難道你想就這樣放過他們?”仇阿鯉瞧了眼銀寶,“怎麼,你有本事弄死他們?你不是說那男的很厲害嗎?”他雖沒親眼看到子吳和照郎是如何對付費奇子的,不過單憑那粗厚的狼嚎聲便知他們有多厲害,他是不怕人,可他怕能變成狼的人。“他們是厲害,但再厲害他們也就兩個人。再說了,既然又多出個異族人來,不正合我們心意嗎?我們可以借此機會直搗黃龍,揪出他們的老穴。”“你難道有什麼好辦法?”仇阿鯉是恨透了子吳,他能報費奇子淩辱之仇,也能報子吳奪焰石之恨。銀寶耳語一番,二人對視一笑,乾杯飲儘。隻要子吳還在,他們有的是詭計去對付她。深山裡,樹木相連,雜草成片,再無人跡。子吳和照郎跑了許久,才在一棵繁茂的梨樹下停住腳步。他倆靠在樹乾邊上喘氣,突然間,子吳喘著喘著蹲下來,抱住身子哭泣。“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裡受傷了?”照郎問。她哭得厲害,聽不進照郎的話,照郎不知道她究竟在哭什麼,“是不是因為那群外界人?我去找他們!”“彆!”她淚眼地喊住照郎,“我,我就是覺得累了。”“很快我們就能回去的,彆怕,累了就好好歇會。”她靠在樹邊上,眼淚止不住落下,她是真的累了。一次又一次,她在他們眼裡看到的是怨恨和懷疑,他們不再相信她,拿她當仇人對待,沒有絲毫情分。或者說,在仇恨麵前,沒有情分可言。他們曾是她在外界最親近的人,現如今卻成了仇人,她不知道為什麼事情會發展到這一地步?而且沒有回旋的餘地,這不是她所希望的啊。她茫然看著眼前空寂山林,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無奈與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