鄰鎮費宅中,費奇子仍舊待在自己灰暗房間內。按照之前,他殺人後會逃,有多遠逃多遠,就像他從九裡逃到外界。這次,他卻不逃了,他還是怕死,隻是懶得再逃再去適應新的環境。在外界這麼多年,他早已變得懶惰。況且,他逃之前聽說,他們懷疑的對象是子吳,這正合他心意。這時,大風將窗戶吹開,吹來一股濃鬱的味道,他身子一顫,睜大雙眼,多年未有的恐懼感在此時油然生出。他顫顫巍巍站了起來,大風又將窗戶吹緊,把門吹開,風進來的同時,還有兩個堅毅身影,身影把門關上,屋裡他們三人開始對峙。他緩緩坐下,“你們來了,你居然還找幫手?”“怎麼不能?你怕了?”子吳說,她質問道:“是你殺的燕嬸娘?”費奇子撣了撣膝蓋上的灰塵說:“是又如何,不是又能怎樣?他們懷疑的可是你,你難道要殺了我好洗清你的冤屈嗎?”“你!”照郎恨不得立即把他大卸八塊,“天狼族人的臉都讓你丟儘,難為你還有臉活在世上。”“好,是不是都不重要了。”子吳以一種不容拒絕的語氣說,“你現在必須跟我們回九裡!”費奇子一楞,隨即笑笑說:“回九裡?哼,我看你們是癡人說夢,我寧願來世化做畜生也不再踏進九裡一步。”“不用來世,你現在就是畜生。我問你,司兒是不是你殺的?”子吳以冰冷目光看向費奇子,除卻燕母,她就覺得費奇子是最有嫌疑的,不然她實在想不到還有誰會對司兒下手。費奇子帶著嘲笑的意味說:“那小東西死了啊?真是老天開眼,是我殺的又如何?你能拿我如何?這是在外界,你可以殺了我報仇,可是也要付出相同代價的。”“子吳,何必跟他多說廢話。你不用動手,我來!”照郎活動了下筋骨,走到費奇子跟前,脫下上衣,露出肩頸處的狼圖騰。他怒吼著說:“如果真是你殺的司兒,我說什麼都不能留你一命的,受死吧!”話音剛落,他的臉上出現狼臉,直盯著費奇子看,不斷發出低吼聲。他這樣的狀態,在九裡是等於挑釁。費奇子以同樣惡毒的目光看向他,扯開衣服,露出相同的狼圖騰。二人隨即撲作一團,在地上翻滾、廝打、吼叫,他們使出渾身力氣,要將對方壓在身上,他們神情中流露出最本真的天狼族人血性,發狂的他們,是惡狼。費奇子年老,加上多年來不用打獵,力氣和體力根本比不上年輕的照郎。不過半刻,照郎占據上風,將費奇子壓在身上,掐住他的嘴問:“我再問你一次,司兒究竟是不是你所殺!”費奇子看著逼問自己的照郎,腦海中回想起他當年和綽三郎也是這般,他同樣處在下風,沒想到多年後他還是抵不過九裡的人,他不甘心呐!“我偏不說!看你能怎樣!”照郎本來還想依著子吳的話,把費奇子綁回九裡的。但現在被費奇子這麼一激,發怒的他火氣直衝,恨不得立即要了費奇子的命。“好,我現在就送你去見司兒!”話音剛落,他雙手握拳,重重得打在費奇子胸口上。等費奇子使不上力氣後,他就用雙手掐住費奇子脖子,弄得費奇子麵色鐵青,粗喘著氣。站在門邊上的子吳看到激烈的鬥爭,有點害怕,“你彆打死他啊,先把他綁回去等長老處理。”九裡和外界人一樣,凡是族人犯了大錯,都必須交給族長和長老來處理,不允許私自報仇。更何況現在離月圓夜還有段時間,要真是打死費奇子的話,他們在外界是徹底洗不掉殺人的冤屈了。費奇子滿身疼痛,眼睛被照郎打得險些瞎了,眼看自己就要被人打死,他雙眸一沉,發出怒吼聲,用儘渾身力氣推開照郎,化作狼身。照郎不甘落後,也立刻化成狼身。誰知就在他化狼身的時候,費奇子一躍,猛撲到子吳身上去,將子吳撲到在地,似乎要把怒氣發泄在她身上。子吳滿心的恐懼,隻顧躲著費奇子,哪能想到她和費奇子也是一樣的,是能化狼身的。不過她自七歲後,再未化過狼身,一來她不爭搶,二來她很少動怒,使得化為狼身這一本性讓她漸漸遺忘。化成狼身的照郎立馬飛奔到她麵前護住她,和費奇子交戰。相比人,狼廝鬥的勢頭來得更為猛烈,狼的爭鬥,沒有顧忌,隻有死活。費奇子的狼身雖巨大,奈何年邁,比不上照郎鋒利的爪牙,他那能咬死燕母的利牙在此刻派不上用場。黑暗中夾雜著血腥味,灰塵起起落落,子吳看著他們咬破對方的皮肉,身上流著血珠,可廝殺中的他們渾然不知疼痛。費奇子不甘心自己就這樣毀在他們手裡,奈何敵不過照郎。在最後關頭中,他發光的眼睛再次對向子吳,以最快的速度撲到她身上,對準她的手臂就是一咬。“絲……”她疼得額頭冒冷汗,但無法掙脫開,隻得眼睜睜看著費奇子死咬住她的手臂。突然,費奇子身子一頓,回頭看了眼身後的照郎,看到照郎在咬著自己那隻完好的腿,他甚至能感受到照郎的利牙深深紮在自己腿骨中的感覺。在費奇子的眼神中,子吳讀到了恐懼,照郎若是再繼續咬下去,費奇子估計再不行走,而她的手多半會被咬斷。場麵僵持不動,一人二狼因此束縛住。子吳開口對費奇子說:“你和照郎同時鬆開。”她知道,費奇子比她更為珍惜自己的身體。費奇子沒有猶豫,照郎也是。他們同時鬆開,同時變回人身。照郎已是傷痕累累,子吳扶著照郎趕緊離開,再這樣下去,最多鬥得個你死我活,她不能讓照郎出事。在費宅外麵躲著的仇阿鯉看到子吳和照郎是受著傷離開的,不禁倒抽口冷氣,心想這不是費奇子的住宅嗎?難道子吳他們和費奇子有什麼恩怨不成?諸多問題圍繞著他,他打算回去套套燕櫻的口風。他本來想回去的,可見裡麵沒彆人,他竟鬼使神差地走進去。一進宅門,他就聽到有微弱的哀嚎聲,像是從費奇子房裡傳來的。他進去一瞧,見費奇子倒在地上,裸露著全是傷痕的上身,傷口流出滾滾血珠,似乎是因為失血過多造成的昏迷。“救救我……”費奇子臉色發白,無力地求救。他再沒往日的威風,如同喪家犬般。方才的一架,耗費他所有力氣,造成他現在精氣神耗儘,血也流乾,人支撐不住。他看到門光中有個黑影走進來,但他眼睛模糊,看不清是誰。他不想死,他還想去找子吳他們報仇。他艱難地向門外的黑影爬去,本能的想求他救救自己。如果沒人救他,他不知道他還能支撐多久。黑影站在門光中不動,他爬了一路的血珠才到黑影腳下,發出卑微地哀求:“救救我,請你救救我。”現在的他,隻是個十分可憐的老翁。他不知道,他含糊不清的求救,在仇阿鯉看來,是可憐又可恨的。仇阿鯉居高臨下地看著腳下如同螻蟻的費奇子,有說不上的痛快。當年他被欺辱的畫麵此時清晰地出現在他腦海中,與眼前的場景形成鮮明的對比。他低下頭,邪笑了下,一腳狠狠踩在費奇子的背上,他要把所有的憤怒所有的怨恨都發泄在這腳上。費奇子沒有力氣叫喊,覺得背後的腳,比大山還中,壓得他沒法喘氣。他眼皮越來越重,仿佛不受他控製,他的臉完全貼在地上。地上的冰涼,讓他回想起幼年時和阿哥莫缺在草地裡找蟲子的事情,那時他也把臉貼在地上,不過那時的地上,很暖,很暖……鎮上。戚宿平幾乎是把仇府的下人詢問了遍,還是沒能問出個所以然來。沒了血衣,戚宿平不知該如何找出凶手,他想著凶手既然知道血衣,想必也知道此事賴在子吳身上便萬事大吉。如今子吳出逃,凶手會不會知道呢?會不會也在暗中尋找子吳去加害她?想到這,他不免擔心起來。他看了眼天色,打算回餘葉村。回到自家後,天黑地暗,還空蕩蕩的。他擔心子吳,便上山去找,她的行蹤再沒和他說過,她有她的自由和主意,他不能插手。遠遠的,他就瞧見泥窩傳出火光,火堆前,子吳在小心地為那個照郎包紮傷口,神情中滿是溫柔。這一幕曾經也發生在他身上啊,他心刺痛了下,恨不得立即把子吳拉到自己身邊。可他現在腳步如同千斤重,沒辦法再往前多走一步。因為他知道,他和子吳不是一路人,子吳遲早是要離開他的,而那個照郎,才會是子吳以後的歸屬。為了她好,他必須放手。想到這,他就覺得自己此刻的處境窘迫,他甚至不敢讓子吳發現他的到來,隨即轉身迅速跑開。“有什麼聲音啊?”子吳聽到有聲音,探頭往外看,什麼也沒有。“風聲罷了。你今晚還要回去嗎?”照郎來到外界後,還沒見過戚宿平,但他能知道有這麼一個人存在於子吳的心裡,是他不能替代的。他是吃味,可他了解子吳的為人,也知道他們二人是不可能的,隻有他才能給子吳最好的歸宿。她知道照郎指的是戚家。她楞了下,搖搖頭,笑著說:“你傷得太重,對這裡又不熟悉,我還是留下來吧。”聞言,照郎一喜。戚家的燈燭燃了滅,滅了又燃,戚宿平獨自坐在家門口的台階上喝酒,他等了一夜,始終不見有人踏進他的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