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住你兒子!”一個男人喊道。尼古拉斯沒有理睬。他全部的意念都集中在那根金屬鏈條上,鏈條把小奇普鎖在了雪橇上的籠子裡。他感到爸爸用手抓住他的胳膊,想把他拉開:“走吧,尼古拉斯,你這樣弄得我們倆都很難堪。”“把他也關在籠子裡!”托伊沃提議道。“我們不能把男孩關在籠子裡。”安德斯說。“不是已經關了一個嘛,”尼古拉斯說,“難道妖精不算?”“不算,兒子,”喬耳說,“他們當然不能算。他們是妖精呀!那些妖精倒是很高興把你關進大牢。你難道忘了嗎?”尼古拉斯想到了沃多老伯,想到了他聲音裡的怒氣,以及當時自己有多麼害怕。“沒忘,可是……”可是什麼呢?一時間,尼古拉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為什麼要在乎呢?接著他往籠子裡看去。小奇普煩躁不安,整個臉都在抽搐。“你是一個妖精!”尼古拉斯急切地小聲說,“你是會魔法的!動用你的能量吧。”小奇普又哭了起來:“我不會!這不可能!”“你不能說那個詞!你還這麼小,不能把話說絕!”小奇普看著他,把腦袋偏向一邊。尼古拉斯知道,自己對一個小妖精提出了過分的要求。是嗬,小奇普太小了。妖精的年齡很難判斷,但小奇普應該不會超過五歲。也許他的魔法還沒有成熟。即使成熟了,尼古拉斯知道,如果沒有一個明確而清晰的願望作為信念,也是很難奏效的。魔法本身並沒有什麼用。讓不可能變成可能,可不像表麵上看去那麼容易。妖精閉上眼睛,開始集中意念。那些男人發出了嘲笑聲。“這是聖誕前夜,”尼古拉斯鼓勵道,“你能感覺到嗎?空氣裡有魔法。加油,小奇普。動用你的夢芯力量。你能行的。”“不,”一個細小的聲音說,“我做不到。”“你能行。我知道你能行。你是一個妖精。你一定能做到。”小奇普使勁皺起了眉頭。“走開,尼古拉斯。我不是跟你開玩笑。”喬耳抓住尼古拉斯的手,說道。突然,傳來一陣奇怪的叮叮當當的聲音。小妖精拚命使勁,臉色都變了,變成了像李子一樣的醬紫色。接著,當啷。尼古拉斯看到,妖精手銬間的一根鐵鏈像太妃糖似的斷成了兩截。隨即又是一根。又是一根。隻剩最後一根了。“太好了,小奇普。你做到了。”“看,他在逃跑!”“停止你的巫術,你這個尖耳朵的小怪物!”托伊沃朝妖精厲聲吼道,“不然我就一箭把你射死。”托伊沃舉起弓箭,對準了小奇普。“我不停。”妖精說。在那些男人聽來,他說的是“卡拉巴什安尼伯”。“彆說你那嘰裡咕嚕的妖精話。”托伊沃加了一句。在上麵的什麼地方,一隻鳥撲騰著翅膀,從一棵樹上飛走了。“一個死妖精對我們沒有用。”喬耳說。“死妖精總比一個逃跑的妖精強。”托伊沃又惡狠狠地說,“如果再敢動一動,我就射箭。”尼古拉斯飛快地把手從爸爸手裡掙脫出來,他從來沒像現在這樣感覺不像爸爸的兒子。他一步衝到籠子前麵。他簡直無法控製自己的呼吸,恐懼感太強烈了。他抬頭看著托伊沃和他那雙幽黑的、不顧一切的眼睛,那裡麵似乎包含著黑夜:“哼,我不會讓你們得逞的。”“彆挑逗我,小子。我也能要了你的命。”托伊沃的聲音沒有一絲顫抖。托馬斯倒抽一口冷氣:“看!”尼古拉斯轉過身,看見一片雪花,還看見雜亂的蹄子和熱騰騰的呼吸。森林裡一陣嘈雜,似乎響徹著雷聲。一頭巨大的馴鹿,正朝他們奔騰而來。“布利讚!”尼古拉斯喊道,為這頭馴鹿的生命感到擔憂。“讓我來對付它!”安德斯大叫。他射出一支箭,嗖的一聲,箭在空氣中筆直地飛來。布利讚繼續奔騰,甚至加快了速度,似乎直衝那支箭而去,但是在最後一刻,它把腦袋和整個身體一抬,以一個很陡的角度離開了地麵。它迅速升入空中,像爬上一座無形的山,簌簌地掠過那些白雪覆蓋的鬆樹枝。尼古拉斯注視著安德斯抬起弓箭,朝空中瞄準。馴鹿的爪子在天空刨動,月亮襯托著它的鹿茸。“彆射它!求求你!它是我唯一的朋友!”尼古拉斯央求道。喬耳看著兒子蒼白、消瘦的臉,然後又看看自己的左手,看看剩下的半個手指。“生活充滿痛苦。”他難過地說。“但同時也有魔法,爸爸。”喬耳沒有理睬他:“你需要讓它安靜下來,尼古拉斯。如果你把它喚回來,待在我們能看見的地方,它會更安全些。我們不會射它,是不是,夥計們?我們可以把它抓住,帶去送給國王。國王肯定願意看見一隻會飛的馴鹿。”安德斯把箭放了下來:“好吧,招呼它下來吧。”“布利讚!”尼古拉斯喊道,心裡拿不準那些人是不是真的可以信任,“從天上下來吧!安全了。”馴鹿似乎聽懂了,一分鐘後,它降落在那一小片空地上,胸脯起伏著,眼睛累得閃閃發亮。“這是布利讚,請不要傷害它。”尼古拉斯說。馴鹿用鼻頭蹭了蹭他的脖子。“布利讚湖。”托馬斯一邊說,一邊抹了抹他的馴鹿皮大衣。尼古拉斯撫摩著馴鹿的脖子,布利讚盯著安德斯,發出一種又像咕噥又像咆哮的聲音。“沒關係,布利讚。他不會再傷害你了。”尼古拉斯說,暗暗希望真的能夠相信自己說的話。可是他的話音還沒落,托伊沃就舉起了他的弓箭。“不,托伊沃!”喬耳喊道。尼古拉斯拚命想弄明白是怎麼回事,他環顧四周,似乎答案就藏在令人恐懼的漆黑的森林裡。他彆無選擇:“好吧。我們跟你們一起去冒險。我很願意去見國王。”“他在說謊。”托伊沃說。喬耳凝視著兒子的眼睛,在那一刻,尼古拉斯知道爸爸領會了他的意思,這似乎隻有一個爸爸才能做到:“不,他沒說謊。是不是,尼古拉斯?如果你膽敢說謊,你就死定了,我也沒辦法救你。”“沒有,爸爸,”尼古拉斯深深地吸了口氣,“我沒說謊。我改變主意了。我原來真傻。那些妖精把我跟一頭凶殘的巨怪一起關在牢房裡。我什麼也不欠他們的。”一時間,沒有人說話。唯一的聲音是寒風吹過樹林時發出的低語。然後,安德斯重重地拍了拍尼古拉斯的肩膀:“好孩子,你這件事做對了。是不是這樣,喬耳?”“是的,”喬耳說,“他一直是好樣兒的。”“很好,很好,就這麼定了。現在我們最好休息會兒。”安德斯說,“明天的任務可不輕呢。”他用雙臂摟住了托馬斯和托伊沃。“男孩和馴鹿必須睡在遠離那個妖精的地方,為了安全起見。”托馬斯說。“我沒意見。”尼古拉斯說。喬耳感到不大高興:“可是等等,那個妖精怎麼說?如果他玩起魔法來怎麼辦呢?我們必須有一個人守在這兒,可彆讓他逃跑了。”“有道理。”托伊沃說著,揉了揉眼睛,“我來守著吧。”“托伊沃,你太累了。”安德斯說,“你總是貪杯,喝了那麼多黃莓酒,需要另外換個人。”“我感到自己很清醒,”喬耳說,“讓我來吧。是我兒子惹的麻煩,我覺得我也有責任。”“那好吧。這也說得通。天一亮就把我叫醒,我來換你。”安德斯指著篝火另一邊的鬆樹叢,就在深穀那個方向,林間空地再過去一點。“你可以睡在那兒。”他拍了拍布利讚的後背,替它撫平被雪沾濕的皮毛。“對不起。彆再為那支箭生氣了,好嗎?”布利讚思索著這句話,同時往安德斯的長襯褲上撒了一泡尿。“嘿!”安德斯高叫一聲,托馬斯爆發出一陣大笑。安德斯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其他人都跟著笑了。就這樣,男人們都回去睡在仍然閃著火光的篝火旁,尼古拉斯和布利讚躺在這邊的樹叢間,喬耳坐在那兒,守著關押小奇普的籠子。不知道小奇普是否已經放棄了逃跑的機會,但是尼古拉斯肯定沒有停止去救它的夢想。他蜷縮在布利讚旁邊,彼此用身體互相取暖,那邊男人們的說話聲漸漸平靜了。“聖誕快樂,布利讚。”尼古拉斯悶悶不樂地說,但是馴鹿已經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