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考古博士的邀約(1 / 1)

神跡 愛瑪·多諾霍 1930 字 2個月前

1927年,上海火車站。絡繹不絕的人流從出站口洶湧而出,刺鼻的汗臭味、煙味混雜在一起,令人作嘔。我拎著一隻大皮箱,吃力地擠出人群,走到相對空曠的站前廣場上,重重地舒了一口氣。從湖南長沙的荒郊野嶺,回到這繁華的上海灘,令我有再世為人的感覺。連日來的奔波,使我勞累不堪,提著皮箱的手隻覺重逾千斤。然而,我卻絲毫不敢放開這個沉重的箱子,因為這裡麵的東西,可是我出生入死用命換回來的啊!“賣報……賣報……”報童揮舞著今天的《申報》在不遠處叫賣。我心中一動,不知道這些日子裡,癩痢頭黃三是否有事找我?遂喚過報童,買了一份報紙。黃三是我的老搭檔,這些年來,我所有的活兒,都是由他介紹得來的。事成之後,所得的報酬我與他六四分賬,倒也合作愉快。鑒於我的“神出鬼沒”和我所從事的“工作”的隱秘性,每每黃三要找我,便會在《申報》上刊出一則尋人或尋物啟事,作為我們的聯絡暗語。叫過一輛黃包車,我向車夫報了我家的地址,便漫不經心地翻起報紙來。“國際考古學權威霍夫曼博士來滬講學。”這一則新聞吸引了我的注意。對於這個“霍夫曼博士”,我還是有所耳聞的,聽說他專門從事中國古城牆、古墓葬群的考古研究,曾率隊發掘出無數中國古墓……我對這個人沒什麼好感--什麼狗屁權威博士,不過是打著考古的幌子掘墓發死人財罷了。要不然你一老外,專挖咱中國古墓乾嘛?傻子都知道,中國古墓值錢呀!要不我也犯不著為這個拚命了。噢,說了這麼多,我還忘了自我介紹了。沒錯,我就是“摸金校尉”,其實也就是一挖墓發死人財的,和這個老外也算是同行了。翻過報紙的另一麵,中縫的一則啟事吸引了我的注意。啟事:本人於X月X日遺失私章二枚。其一刻有張大勇小印五字,其二刻有移山散人四字,現登報聲明作廢。果然不出所料,黃三又找我了。啟事中所提及的時間,已經是一周之前了,看樣子黃三找我找得挺急的。我想了想,當下叫道:“車夫,改去城隍廟。”車到城隍廟,我顧不得舟車勞頓,提著箱子直奔黃三家。黃三一見是我,眼睛就亮了,一把拉我進了屋,迭聲埋怨,“我的個張爺爺啊,這些天我可是滿世界地找你,你咋連個音信都沒有咧?”我拍了拍手裡的大皮箱,“前些天接了個私活,到長沙跑了一趟。你瞅瞅,收獲不小哪。”說著我就要打開箱子,黃三卻一把按住我的手說:“不忙。你先跟我去一個地方,有筆大生意人家指名要你做。”我笑道:“什麼大生意把你激動成這樣?我剛下火車,你總得容我先洗個澡吃個飯再說吧。”“還洗什麼澡!”黃三拔高了嗓子大吼一聲,旋即又壓低聲音說:“說出來不怕嚇死你,這筆生意人家出這個價……”說著,他伸出食指和拇指在我麵前一比劃:“八萬!而且還是花旗國的美元!”我大吃一驚,跳了起來,“不是吧?難道要挖皇陵不成?”黃三嘿嘿一笑,“這回倒不是請你去挖墓,出錢的是一個洋人探險家,說是想借重你多年經驗,陪他們去尋找一個遺跡。”“洋人哪……”我撫著下巴奸笑起來。這些年坑害洋鬼子的事我和黃三可沒少做,拿假古董蒙騙那些傻老外不過是些小兒科而已。最誇張的一次,黃三曾經把從他們家牆角撬出來的一塊青磚,當作秦磚漢瓦賣給一個開遠洋火輪的白俄船長。不過乾這事我們倆可一點都不覺得虧心,照黃三的話說就是:從庚子年到現在,那些洋鬼子可沒少欺負咱們中國人,咱們這麼做也不過是替咱中國人向洋鬼子討點利息而已。黃三一拍大腿笑著說:“也是合該咱們得這筆財喜,原本那洋人後天就要啟程,我還以為等不到你了,哪知你今天剛巧就回來了。到時候你想個招糊弄糊弄洋鬼子,把好東西都留著,等咱們有空再去挖,這樣咱們就能賺上兩道錢。”黃三這主意倒是不錯,被他這麼一說,我也動了心思。想要詳問幾句,黃三卻又語焉不詳,說那洋人堅持要見了我本人才告知詳細情況。黃三興衝衝地拉著我要去狠狠宰洋人一刀,我心念一動,止住他說:“等等,我先不急著去。你先跑一趟,跟那洋人說我已經回來了,你讓他今晚在和平飯店擺一桌席麵,我晚上八點準時到。”不愧是和我合作了多年,黃三眼珠子一轉,已明白了我的想法,激動得頭上的禿斑都有些發紅了,“是啊,咱們張大爺是何等人物,豈是他區區一個洋鬼子想見就能見著的?嘿嘿。”我和黃三計議已定,兩人便分頭行動。黃三去與那洋鬼子聯絡,而我則先去德生澡堂痛痛快快地泡了個熱水澡,而後在澡堂裡的大躺椅上眯瞪了一會兒。估摸著時間差不離了,就起身到隔壁的理發廳理了個時下最流行的中分,用發蠟將頭發抹得油光發亮,而後又在鼻粱上架了個金絲眼鏡,再穿上一身西裝,拄著文明棍往鏡子跟前一站--哩,我都差點認不得自己了。七點半的時候,我來到和平飯店的包房。老外還沒有到,我便泡了一壺茉莉花茶,自酌自飲。過了約摸十來分鐘,包房門開了,一個老頭兒走了進來。此人穿著青灰色土布坎肩,提著個旱煙鍋,一副十足鄉下人模樣。我倆一對眼,同時就跳了起來,互相瞪著鬥雞眼破口大罵:“是你?你這個混蛋怎麼也在這裡?”老頭兒比我反應快,先自想到了答案,對我一拱手,氣哼哼地說:“早知你獨行散盜張大勇在這裡,老夫我絕不趟這趟混水。正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老夫告辭了。”我反唇相譏:“少把自己當成個人物了,你個死老頭兒還不也是衝著那八萬美金的麵子上來的,說到底也還是脫不了人為財死的境界。”老頭兒猛然轉身,一隻手斜斜插入腰間的鏢囊;我不甘示弱,亦拔出匣子炮對老頭怒目而視。這老頭兒名叫胡春來,師承北派摸金校尉,一身尋龍點穴之術可以說是當世無雙。前幾年我曾與他合作過一次,共同倒了蜀地一個王妃的鬥,不過在那次合作中,彼此都沒有給對方留下什麼好印象。胡春來是那種很正統的老派人物,對於祖宗傳下來的一些規矩簡直就是奉若神明。偏偏他們北派摸金一門規矩又多,又是什麼燈熄人走啊,又是什麼不可儘取、需留餘地啊……五花八門的教條多得讓人頭暈。而我是個獨行散盜,憑的是一身膽氣和自己琢磨出來的幾手小絕招倒鬥掘墓,天生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什麼祖宗規矩、前輩教訓在我眼裡都是狗屎。所以胡春來認為我是一個不敬祖宗的浪蕩子,而我覺得他是一個死抱著祖宗家法的老古板,我們倆湊在一塊兒就是針尖對麥芒,沒有一次不紅臉的。正在劍拔弩張的當口,黃三從斜次裡衝進來擋在我和胡春來之間振臂高呼:“槍口一致對外!中國人不打中國人!”然後,他笑陪著遞給我一支哈德門,“大勇,其實是那洋鬼子點名你們倆一塊接這筆生意,我總不能隻拉你來不拉他來吧?再說了,洋鬼子個個都是貪得無厭的家夥,為什麼這次要花這麼多的錢請咱們中國人幫忙?所以我猜這單買賣一定凶險無比,有胡老爺子在,多少也能增加點成算。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黃三嘿嘿一笑,將整包哈德門硬塞在我手中,又把胡春來扯到一邊低聲說了幾句。片刻之後,胡春來不情不願地走過來對我一抱拳,“先說清楚了,這次聯手隻為公事。待這筆買賣一了結,咱們就大路朝天各走半邊。”我冷笑著抱拳還禮,“好說好說,胡師傅這話也正是我想說的。”黃三一手執住我的手,一手拉住胡春來的肩笑道:“早該這樣嘛。咱們中國人就該精誠團結,然後一起去禍害西洋鬼子,成天吵吵嚷嚷的,沒地讓洋人看了笑話。”正說話間,附近海關大樓上的報時鐘“當當”地敲響了。八點整,幾乎是踏著鐘點兒,一個洋人走了進來。這個洋人的臉龐很消瘦,但眼睛裡精光閃閃,整個人看起來精氣神都很足。我撓撓腦袋,操著洋涇濱的洋話跟那洋人哈嘍、哈嘍地打個招呼,那洋人很溫和一笑,開了口。“這位就是張先生吧?久仰您的大名了。還有胡春來老先生,我也同樣對您仰慕許久了。我的名字叫理查德·馮·霍夫曼,今天能在這裡見到二位高人,我感到非常榮幸。”哎呀,還真是稀罕哪。會說國語的洋鬼子這些年我是見過不少,但能把中國話說得像霍夫曼這樣溜的洋鬼子我可從來沒見過,要閉上眼光聽他說話,準得把他當作是老北平人。見我落個大紅臉兒,胡春來看起來挺高興的,上前一步對霍夫曼說:“老霍兄弟,您也彆客氣了,我們江湖上的好漢說話直來直往,您有什麼生意照顧我們就直說好了。”這個時候,我的腦子裡也轉開了--霍夫曼,原來就是那個著名的考古學家啊。今天早上還在報紙上看到他的消息呢。霍夫曼招呼我們坐下,“今天有件大生意要和二位高人談談,咱們邊吃邊聊吧。”攀談中,我拐彎抹角地摸了摸霍夫曼的底子,才發現這個人果然不簡單。霍夫曼今年四十六歲,可在中國已經呆了十多年了。做過清華大學的教授,也當過南方革命政府的顧問,是個絕對的中國通,看來要蒙他還真不是那麼容易。這不,他把咱們中國人那種喜歡在飯桌上談生意套交情的方法也學去了,套了一通交情之後終於講到了正題。“張先生和胡先生兩位都是摸金一行裡的翹楚人物,可以說對中國境內的古墓古城布局了如指掌,但是不知道二位對於緬甸的古城有沒有什麼了解呢?”我和胡春來、黃三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裡的震驚。胡春來猶豫了一下,挑頭說:“霍夫曼先生,不瞞您說,我們曆來隻在國內倒鬥,至於緬甸嘛……”我一見胡春來要把實話說出來了,趕忙搶過話茬說:“至於緬甸嘛,自古就是中國的藩屬國之一,料想古城古墓的布局也和中國差不了多少。”霍夫曼微笑著點點頭說:“我想也是這樣的。”說著,霍夫曼將桌子中心的菜盤移開,取出一張地圖鋪在桌子上,指點著說:“這是雲南,這裡是怒江。越過怒江,然後我們就到了緬甸。緬甸地勢北高南低,東北部是撣邦高原,西部是山脈,大部分地區海拔都在1800米以上。這裡是緬北的原始森林,我們的目的地就在這裡。”我裝模作樣地趴在地圖上看了半天,然後高深莫測地“哦”了一聲,問:“那麼具體目標是什麼呢?”“具體目標是一座消失了兩千年的城市--達納達爾加,翻譯成中文的意思就是迷失之城。”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