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是小孩?漫天紛揚的鹽粒掩蓋萬家燈火,擋不住她滿眼驚喜的亮光,消融於她羽絨服帽簷上的絨毛之中快,仰斷了脖子,激動拍打他胳膊,興奮的喊著,溫冬逸,下雪了!這就是小孩。溫冬逸抹掉她臉頰上的水跡,攬過她往前走,“是啊,趕緊走吧,知道雪多臟嗎。”對他發表的大氣汙染問題一點不關心,她興高采烈的說著,“這是不是今年第一場雪?真好,讓我趕上了。”看著這一顆低不下的腦袋,溫冬逸眼裡戲謔,笑說,“對,全京城就你一人趕上了。”梁霜影瞬間把頭低了下來,還想掙開他的臂彎,無能為力就作罷,“你煩不煩,非要懟我一句?不跟你結婚了,你太煩了。”他還沒同意呢,這姑娘倒先反悔了。不過,小孩子脾氣來得快,去得快,沒走幾步路望見購物廣場,她又抬頭,這次是瞧著身旁男人,單獨放在他大衣兜裡的手搖晃著,“我發工資了,請你吃飯。”冬天就該下火鍋,是梁霜影的人生信條。餐廳高朋滿座,不少與她想法相同的食客,天越冷,酒越烈,湯越沸。鴛鴦鍋擺正中,肉卷堆成小山丘,青菜作點綴,火鍋家家雷同,怎麼也吃不膩。她點的一份刺身拚盤沒上,先倒了一小碟醬油,挽起袖子開始擠芥末,低順著纖長的睫毛,拿起筷子攪了攪,又把筷尖放進嘴裡嘗了下,再抬眸,撞上他的眼睛,他正托腮,無聊盯著她。兩人對視幾秒,會莫名其妙的笑出來。梁霜影清了清嗓子,靠近他,真誠望他,“我是說真的,和我結婚好不好?”對於她突然提出結婚這件事兒,溫冬逸一點也不驚訝,或者說,他猜不到的,是她哪天會提。這小姑娘,在陌生人麵前安靜沉默,熟人麵前活潑天真,外冷內熱,偏好生辣,實際是個被動的侵略者,隻有將她逼到絕境,絕處逢生。“你就隨便這樣扔一句話出來?懂不懂什麼叫誠意?”溫冬逸將調料碟推遠了些,以免弄臟她的衣服。“請你吃飯還不算有誠意?”“哇,那你可太有誠意了。”傻瓜才聽不出他反諷的語氣,梁霜影誇下海口,“大不了我玩命工作,請你吃到老,夠不夠有誠意?”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她搬起椅子挪近他身旁,桌下用膝蓋碰著他的腿,“你就答應了吧,保住我這張長期飯票……”這一場雪,下了整整一夜。天光白亮,梁霜影裹著毯子趴在飄窗上,鼻尖碰著玻璃,霧氣散了又聚,高樓之下是連綿不絕的車輛,在白茫茫的城市裡搖曳而過。注意力集中在窗外,男人略帶涼意的大手,摸過她溫暖後頸,帶起一陣顫栗。她一轉過頭,就被捉住了嘴,唇舌和他糾纏,如同沒有味道的黃油,將晨間氣息軟化在口中。分開不到十厘米,她肩上絨毯滑落,抓住他的灰色圍巾,再把人拉下來,口腔熱得像壁爐,與雪景多般配。鬆開他,她抿唇笑,再說,“……拜拜。”溫冬逸外出打扮,穿戴齊全,而她寬T當睡衣,被獵豹一撲,一齊滾到飄窗下,抵擋衣冠禽獸的啃食。“你走不走了?!”梁霜影喊著他。他卻問,“你幾點的飛機?”“下午兩點。”他聲音低沉磁性,“來得及……”說著,就從下往上脫掉了她的T恤,她尖叫要爬走,被緊緊抱住,光/裸背脊貼著他的衣服,扭頭要與他吻到雪化時。開進這一棟府邸彆墅的私人車庫,門前的雪已經掃除了。溫冬逸往沙發裡一坐,劉媽給他倒了杯熱茶,他微笑頷首,馬上就接收到他母親萬女士的怨氣,而這些怨氣,多數來自一對姓俞的母子,“說得好聽,隻是讓他管理小小一個分公司……”她切齒冷笑一聲,“誰知道今天分公司,明天是不是就分股份了?!”他傾身放下茶杯,慢條斯理的說著,“您放一千個心,您兒子是善茬嗎?如今連老家夥都不能從我這兒劃拉油水,我會讓一個小屁孩爬到頭頂上耀武揚威?”說完這句話,溫冬逸竟有些心虛,摸了摸鼻子。真有一個小孩,不止爬到他頭頂上了,還是他親自為她架的梯子。萬靖桐睨著他一會兒,想想也是,又把矛頭指向自己丈夫,怎麼見血就怎麼數落,不是夫妻,是有血海深仇的怨侶。隻等她歇了,他才說,“今兒個我呢,是來跟您知會一聲,我準備結婚了。”萬女士眼睛圓睜,不自覺往沙發背靠去,一臉驚駭問,“和誰?”“梁霜影。”“哪個梁霜影?”溫冬逸擰眉,沉吟好一會兒,自己也不確定是否理清了關係的說著,“小姨母的侄女兒?”萬靖桐倒嗬了口氣,差點嗆著,扶住酸疼的後頸,又覺得是頭疼,“我是……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懶得探察溫冬逸最近帶什麼女人出門,是認為他玩不了多久就要換,加上姓俞的母子太猖狂,分走了她的精力。她憤然扁嘴,舉手投降,起身繞出茶幾走向廚房,一邊喊著,“劉媽!燕窩燉好了沒有!”以前是萬思竹,現在是他,越想越生氣,萬靖桐回頭小跑到他身側,大罵著,“一個二個的,怎麼就跟姓梁的扯不清了!”嚇了他一跳,她心情舒爽了些,再惡狠狠地指著自己兒子,“老東西不會點頭!”京川空氣依舊糟糕,不見雲,也不是傍晚該有的顏色,如同一片灰燼,與正在開車的溫冬逸表情相似。接下來是他父親溫省嘉,他知道是一場勝仗,卻無法得意。偌大的辦公室,沒有太多擺件。坐在溫省嘉麵前,他笑得禮貌周全,“前段時間,姓俞的那小子家裡出了點事兒,我估摸著他這個傻不愣登的性子,也得罪不了什麼人,就好奇找到了那幾個地痞,您也知道……”溫冬逸還是笑,但眼神無法控製的冷了許多,“我辦事兒通常沒輕沒重的,可能是狠了點兒,把他們弄傻了開始胡說八道,栽贓嫁禍,我這一生氣,就叫人直接捆了扔到泰國了。”在他父親的認知當中,人一生隻要追逐兩樣東西——時間和金錢,名利是金錢的附屬品,而親情,並不占據重要地位。也許是他老了腦子糊塗了,才會漸漸對自己兒子失去信任,便記起了還有一個俞高韻,對他注入心血,想將他培養成第二個溫冬逸。這首先,要打斷他的善骨,仇恨才能使人變得凶殘。溫冬逸很樂意做這個壞人,可是,肯定有一個前提條件。“你找我是有事兒?”溫省嘉兩手交握,放在桌上,跳過了他剛剛所言,當作他從未說過什麼,也接受他要提出的條件。溫冬逸緩緩點頭,“老大不小,該考慮成家了。”再聽到梁霜影這個名字,溫省嘉印象頗淺,隻問,“她多大了?”沒等到回答,桌上座機先響起,他匆匆說了句,“有時間領回家坐坐。”就拿起聽筒,揚著似豁達的笑聲與人寒暄。行走在停車場裡森森白光下,記憶恍惚回到那年冬天,她跑來麵前,唇邊口紅顯眼,眼瞳明亮著問他,我好看嗎?溫冬逸折身進了駕駛座,沒著急開走,想了想,撥了通電話出去,手機貼上耳旁,嘴角輕勾-今晚,覃燕燒了一桌菜,特地蒸了一條大鱖魚,深綠蔥段灑在裂開魚身上,煞是饞人。梁霜影才將筷尖對齊,手機先震起,她瞧了一眼來電顯示,即刻將身子轉到角落,掩嘴低聲說,我和我爸媽吃飯呢,晚點回給你。溫冬逸跟家人攤牌,是一件看似複雜,實則簡單的事兒,隻有他自己願不願意放棄商業聯姻的益處,沒有人能阻止他的決定。輪到霜影就剩忐忑了,必須從頭交代起,還預測不到父母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