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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冬天下雪嗎 島頔 2486 字 2個月前

蘿卜早察覺到事態的嚴重性,老老實實地趴在床上,白白胖胖的小臉,像個真蘿卜似的。氣氛凝重,梁霜影給他使眼色,兩雙不相上下的大眼睛,你看我我看你,蔣瀚博屈服地出了聲,“……我有點熱。”在這個早春的季節,傍晚的天色是燒得火旺,獨開一扇窗,卻仍有涼風習習。於是,邊上兩個人同時困惑,“熱?”“餓。”他糾正自己的發音。小嬸問他,“你想吃啥。”蘿卜不好意思地嘿嘿笑著,“啥都想吃。”萬思竹嗤笑了聲,埋汰道,“看你那臉圓的,還整天啥都想吃……”霜影是打算跟著一起笑話他,瞥見了小嬸太陽穴上柔和的皺紋,她的嘴角便漸漸塌了下去。不知從何時起,小嬸也是上了年紀的人了。天已黑,兩大碗的炸醬麵、兩籠燒麥送到了酒店房間。梁霜影是實在吃不下就沒動。萬思竹心裡磨刀霍霍,也沒怎麼動筷。白胖小子哧溜哧溜地吸著麵條,滿嘴黑黑的麵醬,食相惹人發笑。小嬸徹底擱下筷子,要求與溫冬逸進行一次談話,卻得到他晚上開會,可能來不了的回答,她不急躁,反問梁霜影住哪兒,攏共「他家」兩個字,小姑娘磕磕絆絆的說了三秒,緊接著萬思竹的斬釘截鐵,“你彆回去,我就不信他不來!”-電視機裡笑聲連連,綜藝節目的頭號擁戴者蔣瀚博,注意力卻在眼前的男人身上。他從鬼門關溜達了一趟,天地不怕,自然也不怕溫冬逸。驢打滾吃得粘牙了,男孩摳著大牙,以前從電視上學了幾個詞,靈活現用,他問梁霜影,“要是我改姓梁了,我們是不是就算亂倫了?”坐在他對麵的溫冬逸,慢慢俯身,手臂靠著分開的兩膝,衝他笑得陰森,“小朋友,雖然我沒打過小孩,但你他媽再說一句,我可要動手了啊。”梁霜影用胳膊撞了他一下,“你發什麼神經。”被蘿卜調戲了不止一次兩次,她總認為是童言無忌,何必較真。他扯著嘴角,“你自己算算,等你三十,他幾歲?”她心無旁騖的算了算,脫口而出,“十九。”臉頰上沾著糯米粉的男孩,驚喜的把嘴張成了個圈,“哇——”梁霜影正想說,你可算幫他開拓了一條新思路,就見男人惡狠狠地指著蘿卜,“嘴巴給我閉上!”溫冬逸到酒店的時候,小嬸借了她的身/份證,才剛出了房間,去做什麼可想而知,兩人恰好錯開了。小嬸回來見了他,沒甚表情,她將驢打滾沒收了,趕羊般催著蘿卜刷牙洗臉上/床睡覺,睡不著也不許說話。她把燈關了一半,坐在了蘿卜的位子上,他們的對麵,問他,“有煙嗎。”溫冬逸不迫地摸了盒煙出來,擱在桌上。萬思竹已經準備好了一根火柴,捏了支煙輕輕含著,擦燃,那隻手罩住的火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微弱,再被她甩掉,餘煙一線。一室寂靜。霜影見過幾次小嬸抽煙的樣子,像六十年代,四十幾歲的女人,風韻婀娜,活在街角一盞橘黃的路燈下。除了這個,她也目睹過一場場酣戰般的吵架,誕生於父母之間,導/火索不外乎柴米油鹽,雞毛蒜皮。今晚與往日皆有不同,小嬸猶存的風韻裡,有了蒼老的痕跡;引起爭執的主角換成了她,接下來所有無法揣測的對話,即將圍繞著她展開。“我不同意你和霜影交往。”一根煙的時間,萬思竹兀自回憶了十二歲的他,一個商教出的孩子,他在笑的時候,找不到他的缺點,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溫父的友人牽來了一隻薩摩耶送給他,他笑著說小狗頑劣要好好教導,就讓白人保鏢揮舞棒球棍,將其打到老實了為止。花園裡的小狗一度嗚咽哀嚎,他若無其事的問她,是否適應了珠市的生活。過了半年,她再到溫家,當初那隻神氣活現的小狗,已經那麼像精致的動物標本,筆直地擺在角落,它的指甲全被拔掉了,原因是玩耍的時候,不小心撓了他一下。你無法想象一個少年的心有多殘忍,他對一切弱小的,能被自己踩住的人或物,是蔑視,沒有愛,沒有的。溫冬逸稍稍偏過頭,瞧著身邊的小姑娘,話卻是對萬思竹說,“我認識她那會兒,她好像才十七歲?”“你想說什麼?”萬思竹問他。他微笑著,語速不快的娓娓道來,“那個時候,您是她的長輩,也算她的監護人,您說話了我肯定得聽。不過,現在她已經是個成年人了,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擇偶標準,她跟什麼樣的人交往……”“這您可管不著了吧?”溫冬逸眼裡有一瞬的尖銳,但隱藏的很好。萬思竹不是沒見識過商人談判的手段,激怒了對方,以長輩的身份勒令她、阻止她,順便也提醒了她,這是自己飛蛾撲火換來的愛情,然後義不容辭地站起來捍衛。因此,萬思竹冷靜地沒有和他惡言相向,而是問著她,“霜影,你告訴小嬸,你真的想清楚了,所以才選擇他?”被點名的梁霜影直起腰,稍有些無措,下一秒,他傾身到她耳邊,“你再怎麼作,她也不可能責難到你頭上,但你敢這會兒跟我撇清關係,記得我前天晚上和你說過的話嗎?不替你爸媽想想?”“溫冬逸!你少威脅她!”“我哪兒威脅她了?我可疼她了……”溫冬逸轉頭以柔情目光望她,覆上她的手背,握住,指腹摩挲那片細膩肌膚,“對吧?”霜影背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害怕氣氛劍拔弩張,慌張說著,“跟他沒有關係,是我自己想要和他在一起。”雖然這話說的,她自己都覺得沒邏輯,可看見溫冬逸表情上毫不掩飾的洋洋得意,和萬思竹的失望與擔憂,也曉得意思是傳達到了。她低了頭,“小嬸,對不起。”萬思竹不要她的道歉,隻想知道溫冬逸給她灌了什麼迷魂湯。“這個男人不適合你……”她頓了一頓,也不顧及一旁的男人,懇切的說著,“霜影,你還年輕,有很多事情是你考慮不到的,現在被他兩句花言巧語哄騙了,我怕你將來後悔。他就是個花花公子,甚至不需要吃著碗裡瞧著鍋裡,身邊的女人是想換就換,真的會重視你嗎?”“小嬸希望你找一個踏實的、普普通通的男人,懂得照顧你、體貼你,支持你的決定,好好的陪伴你走完一生。”溫冬逸一直把玩著她的手,這時不慌不忙地出了聲,“您說的話我非常認同,將來的事兒誰能保證呢?您敢說普普通通的男人不會花心,不會吃著碗裡瞧著鍋裡?”“至少,為了和她維持正常的男女關係,我選擇放棄了對自己非常有幫助的婚姻,足見我的誠意,單論資產基礎,我想起碼未來十年內,不會出現條件比我更好的男人,我有能力給她創造最好的環境,沒事乾就去迪拜購物,心情不好了去巴黎喂個鴿子,她還年輕,有資本享受生活。”如果不能撒潑打滾,小嬸的確落於下風了。梁霜影忽然另有所感,從前氣到溫冬逸跳腳的自己,也算很有本事了。詭異的安靜了幾秒,窗簾上車燈晃過,隱約傳來汽車鳴笛,之後是萬思竹深長的歎氣,她又點起了一支煙,擦火柴的動作像被鐵鏈捆縛般疲憊。蘿卜早早從被窩裡探出半顆腦袋來,眼睛睜得圓溜溜,注視著他們之間流動的空氣。熏過嗓子,小嬸的聲音略微喑啞,“你那……婚事兒取消了?”溫冬逸點頭,“正在。”萬思竹不解的皺眉。他解釋,“我和鐘家之前建立的家族基金、公益項目的整理需要時間,避免影響商業形象,暫不對外公開。”“我再問你一句……”萬思竹眼神鋒利地看著他,“你是認真的嗎?”此時,像個局外人插不上話的梁霜影,悄悄攥起了掌心,捏住了他的指尖。溫冬逸直接回握她的手,緩緩說,“當然。”一支煙蒂跌進了煙灰缸底,硝煙散儘。“陪我和蘿卜在這兒玩幾天,然後跟我們一塊回去。”萬思竹將房卡和身/份證給了她,正要對溫冬逸交代明天把她的行李搬來,就見他拉起小姑娘要走的姿態,她急眼喊著,“哎!”小嬸的聲音像個哨令,梁霜影才站起來,又一屁股坐下。溫冬逸還拽著她的細胳膊,瞪瞧著她,吸了氣,嘖一聲。萬思竹凶道,“你嘖什麼!”情形不妙,霜影當機立斷地拿了拐杖,一邊推著他往外走,一邊安撫小嬸,說著送送他就回來。這個晚上,他們散步在酒店周邊,不敢離開太遠,怕一去不回。車流量不減,廣場似不夜,閃動著星鑽般的燈光,身處鑽石城,哪兒不是繁華地段呢。她不要溫冬逸扶著自己,偏要牽手,十指相扣的那一種,像她無數次期望過的那一種。畢竟時間已晚,沿街的店鋪關得差不多,經過了一間還在營業的服裝門店,玻璃櫥窗裡頭有樣東西,讓她一見鐘情的拉住了男人,“你看那個!”溫冬逸歪頭出現在櫥窗後的鏡中,燈光照得他膚色冷白,五官單拎出來乏善可陳,合在一起恰到好處,隻要彆亂發脾氣,倒可以誇他是一件櫥窗裡的藝術品,且不需要售後。他眼前一堆服裝首飾,搞不清她說的是什麼,一臉的不明所以。欣賞了一下他擰著眉的模樣,梁霜影嘴角藏著笑,指尖點了點玻璃窗,“後麵的熊。”溫冬逸恍然地輕揚下巴,突然牽著她走進了這家店,在她沒反應過來之前,他仗著自己長手長腳,稍稍折身便揪住了那隻熊的耳朵,拎了出來。一看就是非售的裝飾品,也不管人賣不賣,他直接問著導購員,“這個多少錢?”導購小姐一愣,腦子轉得快,“稍等,我問一下哈。”就是鄉音有點重。很快,她回來了笑著說,“這個要五百塊錢。”梁霜影趕忙擺手,“那就不用了……”可惜,溫冬逸已經打開了錢夾,伴著她的聲音,將幾張鈔票遞了過去。“……謝謝。”她的一句話才說完。小嬸打來電話,催促他們是時候該按原路返回了。回程的速度比走來時,慢了再慢。霜影懷裡摟著一隻熊,嘴裡嘀咕著,分明就是坐地起價,不如拍下來去網上搜同款。“五百塊是我……算了,你也體會不到。”天子哪知民間疾苦。“我十八歲的生日禮物,是離家生活一個月,全身上下隻有兩百塊錢。”聞言,梁霜影訝然看著他,如何遐想這般驕奢的人,忙於生計的畫麵。默默觀察了一會兒小姑娘的表情,男人俊朗的眼眉,忍不住變作笑意,“逗你玩的,我隨便說說。”她即刻膩煩的撇開臉,“無聊。”溫冬逸將摟著她的胳膊收緊了些,又捏了捏她的肩頭,“留點心眼吧,什麼話都信?”“我心眼再多,也比不過你會騙人。”霜影模仿著他的口氣,“情人也好,寵物也罷,對我就隻有這個態度……說得跟真的一樣。”溫冬逸笑了,“挺記仇啊。”他故作懊惱的四處張望,說著,“不知道附近有沒有賣搓衣板,我好跪上個把小時,讓小心肝消消氣?”她忍笑,哼了聲,“行了吧,買得到你也不會跪。”“那會兒我是不是還說了凡事彆太武斷?要我真跪了呢?”“你跪!”梁霜影扭頭來衝著他,一時意氣用事的說,“要你真能跪了,你想做的那個,拿嘴給你那個……我答應!”溫冬逸一下彎了身,笑得開懷,又直起腰看著她,“你說的昂?一言為定!”回到了酒店大堂,隻讓他送到電梯門前,她獨自走入電梯間,按下樓層。然後,直直地望著他,想要記住那雙眼睛望著她的樣子,每一念頭都在叫囂著,出去擁抱他、親吻他,就現在。電梯門將要關上的瞬間,他從容地側身進來了。高大身影沒有分秒間隔的覆蓋了她,大手從她臉頰撫向耳後,吻住了她。唇舌交融,溫柔而深,使人迷戀不已。她手裡的害羞熊,應景的捂著眼睛。電梯上下了兩趟,除了電梯,還有走廊,梁霜影甚至覺得一整晚的時間,都可以花費在與他周旋,因為她挪一步,他就挨上來,吻了又吻。直到她嘴唇不自然的紅,和小嬸再一通電話打來。入睡前,她想問問溫冬逸到家了沒,拿起手機,才幡然醒悟——不對,跪搓衣板是他理所應當,為什麼變成打賭了?!果然,薑是老的辣,男人也是老的奸詐。氣得她懶得發信息,把手機往床頭櫃上一扔,回頭就看見萬思竹抹完了護膚品,掀被躺下。記不清上一次和小嬸同床而眠的原因,仿佛回到了小時候,她會伸過手來,輕輕拍著自己的背,帶著沐浴露的芳香,令人深信,無論這個夜晚的窗外是否雷雨交加,都能安穩的度過。蘿卜已經睡著了,萬思竹小聲的說,“你先和他談著,不要急著向你爸媽交代,你媽媽這個人……”她心知,不用贅述。“其實,冬逸他父母不是什麼難相處的人,可萬一你媽媽張口就管人要房要車,被他父母知道了,對你就有看法了,你要讓他們覺得,你是個好姑娘,跟社會上那些傍大款的不一樣。”小姑娘乖巧的點頭,不知自己睡衣的領子寬鬆,柔黃的壁燈下,能瞧得幾塊暗色的血跡。小嬸憋不住的說,“你們倆……平時謹慎點兒,彆什麼都沒定下呢,就弄出個意外來。”霜影懵了一下,明白是什麼意思之後,羞臊的點頭。不過,在她看來,要與溫冬逸定下什麼,是遙不可及的事。似要睡了,小嬸伸來胳膊,一下一下拍著她的肩膀,連壁燈都像極了小時候,那間臥室書桌上的一盞小台燈,大伯坐在那兒,批改著學生的作業。又忽然想到前段日子,小嬸說她長大了,不愛折那些小東西了。霜影哽咽著,說了那時不敢說的話,“開始是大伯教我折紙的,他走了以後,我再也不想折了……”怕吵醒蘿卜,她用被子捂著臉哭了。小嬸不像她提到梁少峰就嗷嗷大哭,反倒笑話她是個傻孩子,接著講起了他的糗事兒給她聽,“你大伯喝多了就上天台唱歌,酒醒了就不記得了,硬說我瞎扯,破壞他形象,你說他一個小學老師還擺譜,有一次被他學生氣得回家直打嗝……”梁霜影聽著笑,笑了又哭。作者有話要說:祝大家元宵佳節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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