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什麼我也不信!”蓋伯將軍說。“這件事一定有他的分。”威斯特回說。“絕對錯不了。我們有照片,情況很清楚。”蓋伯搖搖頭。“我四十年前晉升上尉……”他說。“現在已經是三星上將,指揮過幾千幾萬個人,跟其中很多人都很熟,在這些人當中,傑克·李奇是最不可能涉入這種事的。”機動指揮車內,蓋伯坐在桌子正對麵,卡其色風衣已經脫掉,裡麵穿了件縐縐的舊外套,這件軍外套累積著他畢生軍旅的功績,掛滿了勳章與綬帶。這件軍外套代表的是個獻身軍旅四十載,但從未犯過任何錯誤的人。強森仔細端詳著他,蓋伯滿頭灰發,一動不動,眼神冷靜,雙手安穩地擺在桌上。他語氣肯定,但聲音不大,堅定的態度有如在爭辯天是藍的、草是綠的一樣不容質疑。“老麥,你把照片拿給將軍看。”威斯特說。麥葛斯點點頭,打開信封,把四張照片傳到蓋伯麵前。蓋伯一張張拿起來,側著角度好讓頭上的綠光能照得到。強森注視著他的眼睛,等著他露出些許懷疑,然後浮現無奈的神情。但強森兩者都沒看到。“這些照片怎麼解讀,見仁見智。”蓋伯說。他的語氣仍舊鎮定。強森聽來,就像在為手下愛將辯護;在威斯特和麥葛斯聽來,則像是個表達存疑態度的警察。他們心想,這家夥從軍四十年,是有權利表達自己的意見。“怎麼個解讀法?”威斯特問。“照片隻是一連串動作下的四個片段,並不連貫。”蓋伯說。“實情可能跟我們想的完全不一樣。”威斯特身體往前傾指著第一張照片。“這張照片裡他正在搶她的東西。”他說。“將軍,這很明顯。”蓋伯搖搖頭,沒有人說話,車內隻有電子設備的嗡嗡聲。強森看到幾許懷疑的眼神,但卻是出現在麥葛斯,而不是蓋伯的臉上。接著階梯一陣唧唧嘎嘎,柏根爬上軍卡,把頭探進來。“長官,跟您報告偵察錄像帶的事。”他說。“我們剛才檢查了飛機拍到的畫麵,有東西必須請您過來看。”說完,他又把頭縮回去,其他四人彼此對看一眼,站了起來,迎著寒冷的夜晚走了幾步路到衛星信號車,爬上階梯。米洛維奇隻穿著襯衫,麵對著一排屏幕,整個人籠罩在藍光裡。他把帶子放回機器裡,按下播放鍵,四個屏幕頓時亮起,清楚呈現出一處城鎮的鳥瞰圖,畫質十分清晰,有如完整的電影畫麵,隻不過是以垂直角度拍攝,而不是以水平方式進行。“這是約克郡。”米洛維奇說。“右下方是舊法院的位置。你們注意看。”他按下快轉,看著計時器,把帶子放慢,再按一次播放鍵。“這邊距離法院有一又四分之一英裡。”他說。“偵察攝影機往西北方追蹤,發現有座閱兵場,還有這個射擊場。”偵察攝影機此時已將鏡頭拉成廣角,可以看到整個地區,其中有兩塊空地,南邊有幾間小木屋,北邊有座平坦的閱兵場,兩者之間有條細長的山路,有如刀疤一樣貫穿樹叢,約有半英裡長二十碼寬。攝影機又把角度拉大,要取得比例尺規模,接著焦點鎖定在射擊場東側的一群人,再拉近到站在類似棕色草墊上的幾個人身上,其中有四個人清晰可見,還有個女的。強森將軍倒抽一口氣,眼睛直盯著他的女兒。“這是什麼時候拍的?”他問道。“幾小時前。”米洛維奇說。“她還活著。”他停格在這個畫麵,手指在屏幕玻璃上連敲四次。“這個是李奇。”他說。“史提·史都華。我們在猜這個是歐戴爾·福勒,然後這個胖子是包·勃肯,模樣跟從加州拿到的文件照片符合。”接著,他又按了一次播放鍵,偵察攝影機從高空七英裡處將鏡頭固定在草墊上,看到勃肯龐大的身軀壓在地麵,動也不動,隨後他手中步槍的槍口下方,突然爆出一團灰塵,沒有聲音。“他們的射擊長度比八百碼多一點。”米洛維奇說。“我猜是在互相較量。”他們看著勃肯射完最後五發,然後輪到李奇拿起步槍。“他拿的是巴瑞特步槍。”蓋伯說。李奇一動不動地臥在地上,安靜地射出六發子彈,間隔速度控製得很好。之後,群眾四處走動,李奇最後也消失在南方的樹林間。“好。”威斯特說。“蓋伯將軍,這個你怎麼解讀?”蓋伯聳聳肩,臉上露出頑強的表情。“他跟他們是一夥的,絕對沒錯。”威斯特說。“你們看到他身上穿的是什麼嗎?是軍服!而且還在射擊場作秀。他如果不是他們的人,他們會讓他穿上軍服,給他一把槍這樣耍嗎?”強森倒帶回去暫停,一直看著荷莉,過了很久,最後才走出車外,轉過頭對著威斯特說。“局長,我們要采取行動。”他說。“我想事先做好應變計劃,沒理由不能先做準備。”威斯特跟著他下車,柏根與米洛維奇則留在影像控製台前。麥葛斯看著蓋伯,蓋伯盯著空白的屏幕。“我還是不相信。”他說。他轉身看到麥葛斯正看著他,點頭要他下車,於是兩人一起走進寂靜的夜晚。“我沒辦法證明給你們看。”蓋伯說。“可是李奇絕對是站在我們這邊,我可以用個人信譽跟你們拍胸脯保證。”“看起來倒不是這樣。”麥葛斯說。“他是典型案例,完全符合我們的標準性格分析,失業的除役軍人,不滿現況,從小居無定所,可能對什麼事都覺得天不從人願。”蓋伯搖搖頭。“他不是這種人。”他說。“隻有失業除役軍人沒有說錯。他是個很優秀的軍官,我手下最好的一個。你們這樣做是在犯下大錯。”麥葛斯看到蓋伯臉上的表情。“你相信他的清白?”他問道。“用你個人的信譽保證?”蓋伯堅毅地點點頭,說:“我可以用性命擔保。我不知道他怎麼會淪落到那裡,可是我跟你保證,他絕對是清白的,而且能做的他一定會行動,就算不行,他也會冒著生命危險,想辦法做到。”恰好在北邊六英裡處,荷莉也憑著這股直覺。他們已經把支解的床架移走,將薄薄的床擺在地板上,荷莉就躺在上頭。浴室的肥皂、洗發精還有毛巾也一並撤走,當作是對她的懲罰。就連女子頭上傷口流出的一攤血水他們也沒清理,就這樣留在地板上,離她的床墊隻有一碼。她猜他們以為這樣就能教訓得了她,那他們就錯了,她的心情反倒更好,看著血水乾掉轉黑,這讓她高興起來。她心裡頭想著傑克森,眼睛盯著血跡,有如看著心理學采用的羅夏克墨漬測驗,血跡在說:荷莉,妳已經逐漸走出父親的陰影。威斯特和強森製訂出一套十分簡單的緊急應變計劃,取決重點在於地理環境。他們所假設的地理位置,和勃肯看上約克郡的原因一樣,所以他才會在那裡設置精神堡壘。跟所有因地製宜的計劃一樣,兩人的應變計劃也是以地圖為出發點;跟所有以地圖為出發點的計劃一樣,兩人的應變計劃是否有用,全賴地圖的準確度;但與大部分地圖一樣,兩人使用的地圖早已過時。他們用的是一張大比例尺的蒙大拿地圖,裡頭大部分數據還算可靠,主要地形無誤,西邊的地理屏障顯而易見。“可能要假設沒辦法過河,對不對?”威斯特說。“沒錯。”強森說。“河流因為春雪融化,很快就要進入滿水期。我們現在無能為力,要等星期一才會有部分設備過來。”地圖上的道路以紅色標示出來,形狀像是有人右手掌心朝下,壓在紙上印出來的一樣。卡利斯佩與懷特菲士坐落在掌心之下,道路如同拇指和其他四隻手指向外擴張,食指朝北經過一個叫尤裡卡的地方,到達加拿大邊界。拇指伸向西北,行經約克郡,然後在老礦區中斷。拇指第一指關節部分,現在已經被截斷。“對方假設我們會走這條路。”強森說。“我們就反其道而行,往東繞道尤裡卡,從森林裡進攻。”他拿鉛筆從拇指部分往下畫,畫過手背,然後向上到食指部分,停在尤裡卡。尤裡卡與約克郡相隔五十英裡,叢林密布,地圖上隻見一大片綠色,又深又廣。他們知道這片綠色區塊代表的含意,往他們四周看看就看得出來。這片地區覆蓋著原始林,山坡上上下下都是,在大多數地段,樹林分布得太過密集,樹乾間隻容一人通過。反觀約克郡東部這片綠色區塊,屬於國家森林,由林務局擁有並經營,當中有細微的線條交錯縱橫,是林務局開辟的山路。“我可以叫人過來,四小時內就能到。”威斯特說。“如有必要,我可以自行組織一個人質救援小組。”強森點點頭。“他們可以從叢林裡直接穿行。”他說。“搞不好開車還開得過去。”威斯特點點頭,說:“我們聯係了林務局的人。他們會帶詳細的平麵圖過來。”“很好。”強森說。“如果發生什麼情況,你就通知你的救援小組,直接派到尤裡卡。我們在南側製造一些騷動,小組就可以由東邊直接闖進去。”威斯待又點點頭。緊急應變計劃就此完成,但因林務局的人出現而結束討論。他被麥葛斯帶來,爬上鋁製短梯進到指揮車內,同行的還有米洛維奇和柏根。威斯特為他介紹了眾人後,強森問了幾個問題,林務局的人立刻搖起頭來。“根本沒有這些山路。”他說。“至少大多數不存在。”強森指著地圖。“這些不就是路?”他說。林務局的人聳聳肩,腋下夾了本厚厚的地形圖。他翻到正確的頁數,放在地圖上,比例要大上許多,很清楚地可以看出縱橫交錯的細線呈現出不同的形狀。“製圖的人知道有山路存在。”男子說。“所以就到處畫。”“好。”強森說。“那我們就用你的地圖。”林務局的人搖搖頭。“這些圖也是錯的。”他說。“可能在某個階段是正確的,可是現在已經不準了。我們花了好幾年時間封閉了大部分山路,就是為了防止有人跑進來獵熊。這是應環保人士的要求。我們挖了好幾噸的土,堆在大多數過境山路的入口,其他很多也都被我們封掉了,現在應該都已經長滿野生植物。”“好,所以哪些山路是封閉的?”威斯特問。他把平麵圖轉向自己,正在仔細研究。“我們也不知道。”男子說。“我們沒有特彆記錄,隻是派挖土機過去,結果發現很多任務人胡搞,把不該封閉的山路也封了,不然就是為了省事,有些比較近的山路根本沒被封閉。整個事情反正就是一團亂。”“那還有哪些路段有可能通過?”強森問道。林務局的人聳聳肩。“或許有吧。”他說。“但也可能沒有,沒人有辦法知道,隻有親自去試才會曉得,可能要花上兩、三個月的時間。如果你們最後真能夠穿越的話,拜托記錄下來,讓我們知道一下。”強森瞪著他看。“我們把事情弄清楚。”他說。“你是林務局的人,但你還指望我們跟你說山路的位置!”男子點點頭。“基本上是這樣。”他說。“就像我剛才說的,我們手邊的紀錄很不齊全,反正也沒人在乎,這就是我們內部的看法。”將軍的助理送他到路障設置處。指揮車裡沒人說話,麥葛斯、柏根與米洛維奇忙著研究地圖。“我們過不去,他們也過不來。”麥葛斯說。“表示他們的出路也被堵住,我們應該好好利用這個優勢。”“怎麼說?”威斯特說。“就是控製他們。”麥葛斯說。“我們已經控製了他們的道路,也能控製他們的電源和電話線。這些線路多少會循著道路牽線。從卡利斯佩有幾條獨立的支線出來。我們應該把電話線切斷,接到指揮車裡,這樣一來,他們就隻能跟我們聯係,然後我們威脅說已經控製了電力,如果不談判,就切斷他們的電力。”“你希望和對方談判?”強森說。“我想先采取拖延戰術。”麥葛斯說。“拖到白宮願意出力為止。”威斯特點點頭。“好,那你就去動手。”他說。“打電話給電話公司,要他們把電話線接到這裡。”“我已經在處理了。”麥葛斯說。“他們明天一早就動工。”威斯特打了個哈欠,看了看手表,對米洛維奇和柏根比了個手勢。“我們應該排班輪流休息。”他說。“我們分兩班,每班四小時,你們兩個先睡一會兒。”米洛維奇與柏根點點頭,看起來還算滿意。“兩位待會見。”麥葛斯說。“晚安。”他們下車,小聲把門關上。強森還在看著地圖,放在桌上又轉又折的。“接線的事不能再快一點嗎?”他問道。“今天晚上可不可能?”威斯特想了一下,點點頭。他知道要打贏任何一場仗,有一半的心力都得花在保持指揮架構的和諧氣氛。“老麥,再打個電話他們,跟他們說我們現在就要。”麥葛斯拿起身旁的電話,再打給他們一次,講了幾句後,最後輕輕笑了一聲。“他們要派緊急接線工人過來。”他說。“兩小時後就能完成,不過他們說要開發票,我叫他們寄到胡佛大樓,那個人還問我在哪裡。”他站起來,在門口等著。強森與威斯特留在座位上,低著頭研究地圖,專注在南側的溝壑上。遠在一百萬年前,大地負載不了幾十億噸的冰河,於是開始崩裂,形成這片溝壑。他們假定地圖上的顯示沒有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