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拉團長不喜歡樹。從前他不這樣。事實上,以前他挺喜歡樹的,直到帝國侵入這顆該死的星球,這裡永遠不可能展開高效的行動。現在他大大懷念一望無際的廣闊空間——光禿禿的堅實地麵,就連嘎裡西(原意為花哨,這裡應是指某種外星小動物。)和人類嘴裡的“兔子”都沒處藏身。除此以外,什麼樣的地方都有源源不斷的人類冒出來……而且他們出現時都帶著槍。不用基地指揮官謝瑞茲說他也知道,人類都是些瘋子!當然,能確認這一點也挺不錯,而且他很高興基地指揮官的研究結果讓提凱爾司令改變了計劃。隻要把那些該死的人類統統消滅乾淨,這顆星球一定是個宜居的好地方。他坐在地效指揮車裡盯著全息地圖,為自己的想法苦笑起來。哈拉,事實上你有點欣賞那些生物,不是嗎?他想著,畢竟我們每失去一個同胞,總會殺死成千上萬個人類,而他們竟然還有膽量——完全瘋狂、徹底荒謬、毫無理智的膽量——和我們正麵對抗。哪怕他們有半點腦子,幾個月前就該知道我們的強大並屈膝臣服了。可他們沒有!他們不會屈服的,是吧?他咕噥一聲,想起了在征服那個曾經叫做辛辛那提的地方時,他的團損失了35%的人。特蘇克師長帶了三個團去,回來時隻剩下不到一個,而且最後也隻控製了大半個城市。特彆是那個他們叫做“美國”的地方,那裡的槍似乎比人都多!至少那一仗讓遠征軍的高級軍官們知道,空曠區域才是他們的目標,空曠的地方才能高效地保持偵察,如果在比較複雜的地形上遇到任何有組織的抵抗,隻要呼叫動能打擊就好。沒人樂意去那些長期和人類交火的地方幫謝瑞茲抓實驗對象。首先,那樣的地方根本沒剩下多少人,餘下的那些又很擅長躲避。光是把他們找出來就夠費勁了,何況有第二個顧慮……這些幸存者很擅長伏擊那些去找他們的人。當然,人類這麼瘋狂的反撲,沒交過火的地方不多。不過,這片人類稱之為“巴爾乾”的山區發生的戰鬥非常少,主要是因為這裡的人口十分稀疏,地形又糟糕得要命,總部決定放過這裡的人類,讓他們在絕望中自生自滅吧,不值得投入精力追捕。而且,他悻悻地想,總部之所以作出這個小小的決定,還有一個原因:每次我們派人去這片地方總會被踹兩腳,不是嗎?公平地說,開始的幾周損失最為慘重,後來他們開始意識到,在人類選定的戰場上對人類窮追不舍,完全就是犯傻。這就是神靈為什麼會創造火力支援,哈拉陰鬱地想。好吧,地效車和運輸車到達預定位置時他提醒自己,至少衛星告訴了我們人類的確切位置,而且他們也落單了。他們的群體良莠不齊。在家鄉,我們在森林裡挖到的是那些該死的傑馬克(作者杜撰的一種外星動物,應類似鼴鼠。),人類和它們一樣又肥又蠢,成天傻樂,而且過去幾個月裡,我們已經對他們有了不少了解。他的嘴唇向後一縮,露出獵手的微笑,犬齒寒光閃閃。史蒂芬·布切夫斯基在心裡破口大罵。太陽剛從東邊地平線上升起,陽光射入他的眼睛,就在這時,他從望遠鏡裡看見了鬆蓋利人。他媽的,他們在找什麼?這段時間以來鬆蓋利人一直繞著山區走,他們為什麼會突然來到這邊的村子?真該死,為什麼偏要挑米爾恰不在的時候?他腦子的某個角落咒罵著。幸運的是,至少監聽崗早早發現了逼近的無人機,他們借此推斷出外星人就在後麵不遠處。還有時間——雖然不多——拉響手搖式警報。至少濃密的森林阻礙了飛行器在空中活動。要是鬆蓋利人想抓他們,隻能從地麵來。他們似乎打的正是這主意。一大批裝甲運兵車和幾輛坦克聚集在湖泊南岸,離上遊的喬治烏-德治大壩約1公裡。幾輛坦克開過湖麵,後麵跟著一打大型軌道穿梭機,他一點都不喜歡這個局麵。維達魯湖東南岸有一片高低起伏的東西向山脈,村落依山而建。山脊某幾處高度超過3200英尺,村莊就掩藏在海拔1800英尺以上的茂密樹林裡。他原以為他們藏得很好,不過鬆蓋利人顯然知道了他們的藏身之地;眼前這支部隊跨湖而來,另一支部隊正沿著這座山和南麵那座山之間的山穀朝這邊進發,顯然打算前後夾擊。眼下局麵十分清楚。惟一不清楚的是,隔著厚厚的林蔭,外星人的探測器監測複雜地麵上人類行動的準確性如何。他希望答案是“不太準確”,不過不能指望這個。“開始轉移,”他告訴伊麗莎白·康塔屈澤納,“他們是衝著這個村子來的。我覺得等到他們到達時,我們最好彆留在這兒。”“收到,史蒂芬。”大學老師點點頭,跑去傳達指示,她的聲音聽起來很冷靜,布切夫斯基覺得自己都沒那麼冷靜。他知道,片刻之後命令就會傳達下去,村裡人會撤入隱蔽點,拉米雷斯給那地方起名叫“巴斯托涅”(比利時城市,二戰期間美軍曾成功固守此地。)。這是陸軍頭一回閃亮登場,他想著,技驚四座啊。我猜是時候看看那些綠色機器的效果了。圖像上的標記動了,哈拉團長咒罵起來。看來我們跟無人機還是跟得不夠緊,他憤怒地想。人類擁有在視距外發現無人機的奇特能力,總部不得不考慮這個因素,行動計劃據此作了一些調整。這應該沒有問題,不幸的是,還是出了問題,而且在這該死的樹林裡急行軍,探測器的精準度無法保證。“他們正沿山脊轉移,”他通過團內網絡廣播,“他們正朝西邊前進——海拔更高的那邊。二營,迂回到湖泊上遊,從側麵包抄;一營,離開山穀,向上前進,快點兒。”無人機討厭的震顫跟在身後陰魂不散,布切夫斯基喃喃咒罵了幾句。顯然,這該死的玩意兒穿透林蔭的探測能力比他希望的強。從另一方麵來說,它們似乎跟得緊了些,在樹頂低低盤旋,要是——“達因沙會懲罰他們!”四顆可惡的火球從天而降,哈拉的四架無人機同時從空中掉了下去。該死!以達因沙的第三個地獄之名,這些可惡的山民竟然有地空導彈!麥庫姆領導的防空小組乾掉了靠得最近的幾架無人機,正在疾奔的布切夫斯基氣喘籲籲地咧開嘴笑了。他還能感覺到遠處幾架無人機的震動,不過要是那些混蛋讓無人機飛高以避開“小鬼”的攻擊,那它們的探測器估計就沒什麼用了。哈拉試圖控製住自己的怒火,他對該死的人類實在恨之入骨,就連最簡單的行動他們都要搗亂!原以為這地方沒有地空導彈之類的重武器,所以才會上這兒來幫基地指揮官謝瑞茲找樣品。可那些人類還是不肯合作!他考慮了一下是否向總部彙報。在這場被詛咒的侵略戰爭中,設備的損失已達到了天文數字;原以為這裡隻有無武裝的村民躲在山洞裡瑟瑟發抖,結果又遭受這麼嚴重的損失,他很懷疑總部會作何反應。可他們總得上哪兒找點樣品回來,至少這些人多多少少算是在他眼皮子底下了。“計劃有變,無人機不能靠那麼近,”他告訴手下的營長,“全靠偵察兵了。告訴他們,把該死的眼睛睜大點兒。”命令很快得到確認,他看見全息圖像上方的標誌開始靠近那片用陰影標示出的區域,那是無人機儘最大努力探測到的人類可能聚集的地方。也許我們看不清楚他們在哪兒,他憤怒地想,就算看不清楚,現在他們可去的地方也不多,不是嗎?布切夫斯基十分慶幸,辛勤的勞作給了這些低地難民強壯的身體。他們正竭力讓村民跟上大部隊,要是沒有以前那些勞動的磨練,這根本不可能。不過當然,幾個較小的孩子開始累了,他嚴厲地催促他們快點兒走,心裡卻隱隱作痛。好在大一些的孩子都在竭力跟上大人的步伐,也有足夠的成年人輪換著背最小的孩子。他似乎聽見沙妮婭和伊馮娜的哭喊,她們在找爸爸……未愈的創傷讓他恨不得一把抱起那個最小的孩子。一定要把孩子帶到安全的地方,雖然他沒能保護自己的孩子。但那不是他的活兒,他把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該做的事情上。他在狹窄的小道上喘著粗氣停下腳步,最後幾個村民從他身邊趕了過去,接著是殿後的士兵,最後是偵察員,他們滿懷警惕地盯著周圍,羅伯特·蘇就在其中。“正如……正如你和米爾恰所料……頭兒,”二等兵氣喘籲籲,停了一下調勻呼吸,然後重重點頭,“他們在從山脊兩邊的防火隔離道爬上來,前麵的估計爬到半山腰了。”“很好。”布切夫斯基說。“該下十八層地獄的蠢貨!”駕駛員驚訝地回頭看著暴跳如雷的哈拉團長,哈拉齜出尖牙,對他狺狺咆哮,駕駛員嚇得趕緊轉了回去。要是對付那些被達因沙詛咒的人類也這麼容易就好了!我不該讓兵車靠得那麼近,沸騰如血的狂怒中,他竭力冷靜地告訴自己,我該讓步兵遠遠地就從車裡下來。顯然那些人類和我一樣清楚,我們的車不多!他悔恨地咆哮了兩聲,不過他心裡清楚自己為什麼會犯錯。人類轉移的速度比他預計的快,他想利用一下運輸車的速度優勢。所以人類才能一舉消滅6輛地效車和11輛輪式裝甲運兵車……更彆提車上的一百多個士兵。隨便哪條寬得夠兵車通過的路上,人類都準備了許多小驚喜。“所有步兵下車,”他冷靜地下達命令,“列偵察隊形。所有車輛原地待命,等工程師檢查路上還有沒有爆炸物。”布切夫斯基壞笑起來。樹頂冒出滾滾濃煙,至少又搞掉他們好幾輛車。可惜他不知道到底幾輛。不管多少,他們估計會吸取教訓,開始步行……除非他們真是一群徹底的蠢貨。不過這不大可能。真該死。好吧,至少也拖了他們一下,讓平民贏得了一點喘息的時間。現在,好戲開場,很快還能再給他們弄到點兒喘息的時間。哈拉的耳朵攤平了,至少這次不是因為驚訝。從他命令部隊步行前進那一刻起,他就料到樹林裡肯定有埋伏。附近果然傳來輕武器“嗒嗒”開火的聲音。自動步槍噴出怒火,布切夫斯基真希望那些電台沒有被迫埋掉。他的人很熟悉這片地形,也知道最佳的防禦點,不過鬆蓋利人的火力支援更強,通訊手段也強得多。雪上加霜的是,一些鬆蓋利步兵使用了繳獲的人類火箭彈和手榴彈來加強火力。他發現這事兒有些諷刺。這一次,他處於“不對等戰爭”中弱勢的一邊,這滋味不好受。不過從另一方麵來說,他個人的痛苦經驗教過他,在這種地形上遊擊隊能怎樣大顯身手。哈拉看著最新的戰場全息圖,咆哮聲中除了挫敗,開始有了一些滿意。進展比他預計的慢,戰鬥從清晨持續到了下午,不過,人類的地空導彈似乎終於用光。這意味著無人機可以靠近一點觀察戰場,而且現在的勢頭看起來非常良好。這事兒他媽的不壞,因為他已損失了超過20%的兵力。好吧,也許我的損失不小,但他們一定會付出代價,他冷酷地想。實時估測敵方損失準確度太低,不過就算按照他保守觀的估計,敵方目前至少已損失四十個人。以上是好消息。壞消息是,人類的步兵武器非常精良,他們的指揮官打起仗來也和哈拉聽說過的那些人類一樣狡猾。他這邊的人數和火力都占壓倒性優勢,可現在卻在艱難反擊——事實上,雖有地效車和迫擊炮,但哈拉這邊的傷亡至少是人類的六到七倍。敵人非常熟悉地形,他們也冷酷地利用了這一點,哈拉的手下遇到不少隱蔽的炸彈,現在每個人都小心翼翼。不管對麵到底都是些什麼人,他想著,肯定不全是農民。他們花了不少時間勘察這片該死的山地。他們的火力點都是根據射程提前選好的,還有那些炸彈……炸彈放的地方也他媽是精心謀劃過的。不管是誰乾的,活乾得不賴,而且肯定花了好幾個月來準備。儘管並不情願,他心裡仍閃過對敵人的一絲敬意。不過這絲毫不會影響最後的結果。無人機勘測到的東西還是遠沒有他希望的那麼精確,不過很明顯,村民逃跑的方向儘頭是一個死胡同。布切夫斯基開始感覺到絕望。早上從村裡出來時,他手下有100個“常備軍”和150個“民兵”。他知道在這樣的戰鬥中你總會傾向於高估自己的損失,尤其是這樣的地形上。比如到目前為止,如果損失的人還不到四分之一,那他可真要大吃一驚了。這就夠糟糕了,還有更糟的。巴斯托涅營地從來不是用來抵擋鬆蓋利人的全力攻擊的。實際上他們想的是,如果有其他人類想打村裡過冬物資的主意,可以先退到這邊。儘管有巴斯托涅這麼個名字,但實際上它更像一個加強版倉庫,而不是用來固守的最後陣地。他竭儘全力加強了巴斯托涅的防禦能力,但從沒想過要把它修得能扛住數百鬆蓋利士兵的正麵衝擊,更何況對方還有坦克和迫擊炮。彆折磨自己了,腦子裡有個聲音在咆哮,之前根本沒有理由修築堅固的要塞,所以現在彆想了,好嗎?就算你修了,他們隻要呼叫該死的動能轟炸,一切也全完了。他知道現實的確如此,不過眼下要麵對的還有一個現實:通往營地的路太險,幾乎沒法走過去。巴斯托涅原本是修來對付人類的,如果失去裡麵儲備的物資,就算最樂觀地估計,平民也很難度過接下來這個冬天。所以他和米爾恰把所有雞蛋放在了一個籃子裡,儘量找個易守難攻的地方……現在這反倒成了個陷阱,大部分人上不去那個地方。西墜的落日把森林裡繚繞的煙霧染得血紅,他們已經無路可走。這是最後一道防線,他用儘一生中學到的所有紀律才壓抑住自己的絕望。對不起,米爾恰,他沮喪地想。我搞砸了。現在我們所有人都完蛋了。不過,我很高興你沒能及時趕回來。他下巴的肌肉繃緊了,然後伸手抓住了通訊兵瑪麗亞·阿維雷斯庫。“去找槍炮軍士邁耶斯。”他用好不容易學會的羅馬尼亞語說。“他死了,頭兒。”她的回答很殘酷,布切夫斯基覺得自己的肚子一下子揪緊了。“拉米雷斯中士呢?”“我猜他也一樣。我看見他這兒中了一槍。”阿維雷斯庫捶了一下自己的胸口。“那就去找瓊斯庫中士,告訴他——”布切夫斯基深深吸了口氣,“告訴他我說的,讓他的人儘量多救幾個孩子,我們剩下的人會儘量爭取時間。聽懂了嗎?”“是的,頭兒!”阿維雷斯庫滿是灰塵的臉一下子變白了,但她重重點了點頭。“很好。去吧!”他鬆開女兵的肩膀。阿維雷斯庫很快消失在煙霧中,布切夫斯基朝防線上的指揮所走去。鬆蓋利偵察兵發現,人類撤退的速度比剛才更慢了。慘痛的教訓讓他們提高了警覺,他們小心翼翼地一步步前進。小心是對的。巴斯托涅營地的中心是一個很深的山洞,山洞提供了很好的隱蔽,裡麵藏著過冬的食物和喂養牲畜的草料。不過,巴斯托涅的防禦手段不光是隱蔽。布切夫斯基聽見遠處傳來的爆炸聲,冷酷地咧嘴笑了。他還是很希望手上能有好點的地雷——他願意用自己的左臂去換幾箱闊刀地雷(1960年代美軍於越戰期間研發的一種定向人員殺傷地雷。)——可巴薩拉布搞來的羅馬尼亞反步兵地雷實在糟糕,隻能湊合用用。雷帶挖得比他預想的淺,不過鬆蓋利人壓根兒就沒意識到自己走進了什麼地方,聽見他們的慘叫,布切夫斯基感到一陣殘忍的滿足。也許我擋不住他們,但我他媽一定會撈夠本。彆忘了,沒準——沒準!——瓊斯庫真能救幾個孩子出去。他控製住自己不去想,就算孩子們能逃出去,但緊接著就是冬天,他們沒有食物,也沒有地方住。他不能去想。“通訊兵!”“到,頭兒!”“去找古鐵雷斯下士,”布切夫斯基對小夥子發出指示,“告訴他,跳舞時間到。”巴薩拉布搞來的兩門迫擊炮開始轟鳴,致命的怒火暴雨般傾瀉到鬆蓋利人頭上,他們被堵在雷區邊上,縮在地上抖成一團。在此之前,沒幾個鬆蓋利人真正見識過人類的炮兵,35磅的HE炮彈一定會給他們留下深刻印象。瞬息之間,通訊網裡遭遇重火力的報告紛至遝來,哈拉團長大吃一驚。雖然步兵的便攜式地空導彈已給了他一個不愉快的驚喜,但他完全沒料到人類還有這個。先鋒連本已十分慘重的傷亡率再次急劇上升,透過網絡,哈拉憤怒地對手下的火力支持指揮官吼道:“找到那些該死的迫擊炮,摧毀它們——立刻!”迫擊炮和地雷營造的大屠殺中又響起步槍聲,哈拉手下的步兵退縮了一下。但這些幸存者已從慘烈的戰鬥中學會不少東西,低級軍官開始試探著前進,尋找可能的缺口。他們身後,三門裝在無裝甲運輸車上的重型迫擊炮艱難地爬上了狹窄的小道,開始尋找人類的迫擊炮點。但樹蔭太過濃密,地形十分崎嶇,雷達根本不可能有效跟蹤對方的火力位置。他們找不到人類的迫擊炮位,隻得被迫盲射,試圖壓製對麵的火力。鬆蓋利的迫擊炮火力更強,人類前線後方閃過一片又一片灼目的白光,布切夫斯基聽見身後的慘叫聲越來越大。但鬆蓋利人有自己的麻煩。他們的大炮裝在運輸車上,隻能在小路上行進,而人類的大炮深埋在地裡;而且,布切夫斯基和伊格納西奧·古鐵雷斯早已提前勘察了小路沿線幾乎每一個可能的火力位置。鬆蓋利人一開火,古鐵雷斯立刻就知道他們的位置,兩門迫擊炮馬上重新鎖定目標。他們開火的速度比鬆蓋利人的大炮快得多,鬆蓋利人射出的炮彈數量和密密麻麻落在他們炮車周圍的比起來少得可憐。不過這樣的情形根本不可能——實際上也沒有——持續很久。伊格納西奧·古鐵雷斯犧牲了,和一整個迫擊炮組一起。但另一門炮還在轟鳴……它的目標可不光是對麵的炮車。哈拉咆哮起來。他還有十多輛迫擊炮車……可它們都遠在交火點數英裡外,他們沿著這條曲裡拐彎的小路追出來太遠,炮車都被遠遠落在後麵。他可以把炮車調來——早晚總能開到——也可以呼叫動能打擊,到時候,隻要幾分鐘就能徹底完事。可拖延得越久,人類僅存的大炮造成的傷亡就越慘重;要是呼叫動能打擊,他領命來抓捕的實驗對象就會和他們的保衛者一起灰飛煙滅……這樣一來,整個行動變得毫無意義,包括此前已付出的犧牲。事情不該這樣。既然這群原始人這麼愚蠢,完全沒有一丁點理性與基本的教養,一心隻想著戰死,那哈拉很樂意成全他們。他抬頭看著樹蔭間的縫隙。天黑得很快,鬆蓋利人不喜歡在黑暗中作戰。可還有時間。在夜幕降臨之前,他們還有機會突破人類防線,隻要——史蒂芬·布切夫斯基感覺到,他們來了。他無法解釋這樣的感覺從何而來,但他就是知道。他能真真切切感覺到鬆蓋利人集結起來,下定決心放手一搏,他就是知道。“他們來了!”布切夫斯基喊道,以指揮所為中心,他聽見自己發出的警報沿馬蹄形的防線一棒接一棒傳向四麵八方。他把自己的步槍放到一邊,走進KPV重機槍的射擊位。巴斯托涅的最後一道防線上不止布有三挺裝在三腳架上的PKMS7·62毫米中型機槍,米爾恰·巴薩拉布利用他搜羅物資的天賦找來了一挺重機槍。這挺KPV龐大而笨拙——長達6呎半,原本是車載設計,現在卻成了步兵裝備。一陣密集的步槍掃射和手榴彈轟炸之後,鬆蓋利人開始前進。雷區拖慢了他們的步伐,隊形開始有些混亂,但他們堅定不移地推進。他們靠得太近了,僅存的大炮沒法瞄準,中型機槍開火了。鬆蓋利人慘叫起來,翻滾到路邊,鮮血和肢體殘片灑得到處都是,可在他們身後,兩輛有輪裝甲運兵車緩緩出現在小道上。布切夫斯基無法想象它們是怎麼開到這兒的,可車上裝載的光能炮炮筒已經開始逡巡著尋找目標。然後,一道固體似的白光猛地穿透了前方的混亂、鮮血和恐懼,一挺機槍永遠地沉默了。但史蒂芬·布切夫斯基也看見了白光的來處,14·5毫米口徑的KPV正是俄軍在二戰期間用於反裝甲的終極武器。PKMS的子彈重量約為185格令(英製重量單位,1格令=0.0648克。),發射動能約為3000呎磅(英製能量單位,1呎磅≈1.36牛米。);而KPV的子彈大約有1000格令重……它的發射動能大概是24000呎磅。他瞄準剛才開火的那輛裝甲車,重機槍以每分鐘600發的射速尖嘯起來。鋼芯穿甲燃燒彈以超過3200尺每秒的速度狠狠穿透裝甲,車子搖晃起來。用來抵禦輕武器的裝甲在這樣毀滅性的連射下像紙一樣脆弱,運兵車開始冒煙,火焰騰空而起。另一輛運兵車轉向這邊開火,愛麗絲·麥庫姆從掩體裡站了起來。她滿不在乎地端著一架RBR-M60,重達3·5磅的火箭彈呼嘯著飛向運兵車……就在下一個瞬間,一個六連發擊中了她。布切夫斯基手中的KPV噴吐出怒火,密集的子彈沿著鬆蓋利人的前線掃射,他把所有厭惡,所有因身後亟須保護的孩子而生的絕望,統統傾瀉到敵人頭上。一顆手榴彈擊中了他,重機槍的怒號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