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素素,熬不住的時候想想她,便仿佛是上帝在往他空蕩蕩的胃裡塞了一隻新鮮的烤得熱烘烘的土豆,令人異常滿足。雖然土豆這個比喻不怎麼好,但你得原諒他的貧乏,畢竟在莎赫蒂這個鬼地方,就連烤土豆都是稀有美食。太陽落山的時候他們收工了,可能是因為冬天死的人太多,守衛們似乎怕不大好交待,因此對他們格外好,能提早收工能減少虐打還能抽空洗個芬蘭浴,享受享受。生活嘛,到哪兒都是苦中作樂。四六年的最後一個夜晚,海因茨有大事要做。絕不誇張,這事比斯大林格勒戰役更可怕。就連我們久經沙場的海因茨中校都緊張得在書記員的房間裡走來走去。假使在從前,這事一定會被認定為布爾什維克的陰謀克羅洛夫夫人偷偷把他叫到房間,並且給了他一件神秘莫測的信物,他像個傻瓜一樣站著,忍不住熱淚盈眶,簡直丟儘了第三帝國將士們的臉。他快叛變了,真的,上帝,媽媽啊,你們瞧見了嗎?蘇聯的土地上也有好心人,而她居然會對一個劊子手,一個仇人施舍憐憫心。海因茨無法描述他眼下的痛苦和掙紮,甚至比在蘇聯內務部的審訊室更讓人糾結。他正在被撕裂,被摧毀,被重塑,他救不了自己,也救不了任何人。直到素素帶著滿身風雪推門進來,“咦?你怎麼來了?今天不需要加活兒嗎?”上帝啊,她真漂亮。西伯利亞的風雪沒能消減她的美麗,反而令她越發的光彩動人。海因茨的靈魂再度飄了起來,好吧,他得承認,又是素素再一次挽救了他。“今天特許休假,克羅洛夫夫人差遣我來給莫斯科的女學生修爐子。”他趕緊湊過來接走素素手上的礦石標本,順帶拂開她頭頂細碎的雪片,“你去哪兒了,這麼冷的天出門可不是什麼聰明地選擇。”素素懶得和他解釋,他骨子裡還是改不了大男子主義,她脫掉大衣調亮了煤油燈說道:“我的爐子好好的,可沒聽說有什麼問題。”“沒關係。”海因茨擺弄著素素的兩隻辮子說,“我可以先把爐子弄壞,再修好,如果你堅持的話。”素素睨他一眼,把辮子從他長著凍瘡的手上挽救回來,轉過身又去尋找她立櫃裡藏著的瓶瓶罐罐,一邊清理一邊問,“你吃飽了嗎今天?”“當然,如果你不相信的話我還能現在就給你打個飽嗝聽聽。”“我才沒興趣。”她繼續低頭尋找凍傷藥,她的小藥箱裡琳琅滿目,簡直可以在莎赫蒂開一家小藥房。不過偉大的社會主義和計劃經濟體製絕不會給她一人發財的機會,要公平,要一起挨餓!“找到了,先給你的凍瘡上藥。”她一回頭卻瞧見海因茨已經單膝跪地,屬於他的冰藍的眼睛正專注地盯著她。他一隻手扶在膝蓋上,一隻手摸著胸口,緊張得整張臉就像是被冷風凍壞的石頭,又蠢又呆。該死的,他暗暗罵了一句,抬起頭迎上素素驚訝的麵孔。“聽著寶貝兒,你知道我要乾什麼,所以,先聽我說好嗎?”然而素素根本沒打算開口。“好吧,我想說的是……我想說的是,從我第一眼看到你開始計算,我們已經認識六年了。這六年間我和你不離不棄,從巴黎到莎赫蒂,從帝國的將士到蘇維埃的俘虜,我們從未分開。雖然我已經跟你講過一萬次我愛你,但我仍然想要讓你知道,千萬次,千萬次,在我絕望的時候是你給了我希望,在我將要放棄的時候是你給了我堅持的勇氣,在無數個冰冷寒夜,是你讓我堅強讓我忍耐也讓我改變……雖然我並不能保證將來會是什麼樣,但我想……我想我能用我所有照顧你、珍視你、愛你。我愛你寶貝兒,永遠……”素素捂住嘴,眼淚控製不住地下落,泣不成聲。海因茨從棉衣內袋裡掏出一枚銀戒,上麵鑲著一塊小小的仿佛被磨損的綠寶石,“請你嫁給我,素素。”他的發音準確,體麵得就像中國的教學先生。素素捂住嘴點頭,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直落。海因茨艱難地站了起來,戰俘營過量的勞動讓他的關節過早老損,隨便動一動都仿佛能聽見哢嚓哢嚓的摩擦聲。但無論如何,好歹他順利地站了起來,沒搖搖晃晃也沒跌倒丟人。他牽上素素的右手,低著頭專心致誌地給她戴上戒指,接著用他布滿老繭的手抹去她眼角的淚水,沒輕沒重的,摩擦起來就像刀割,“好了寶貝兒,彆哭了,你的眼淚太讓我心碎,這是件好事,咱們得高興點兒。”素素點頭,看樣子像是答應了,但轉眼間又靠在他肩上越哭越厲害,害怕出聲,她還得咬住他又臟又舊的外套壓抑著她這些年不曾宣泄過不曾向他人講述過的委屈和磨難。海因茨抱住她,緊了又緊,企圖用毫無間隙的擁抱給她力量,給她撫慰。他不斷地親吻著她的側臉,並含淚說道:“我會用一生來愛你,我保證。我們永不分開。”“好……我們永不分開。”海因茨低頭看她,笑著說:“瞧瞧我們的小公主,真可憐,哭得像隻小花貓。我想親親你都不知道從哪兒下嘴。”素素錘他一下,脫開他的懷抱,用熱毛巾擦去滿臉淚痕,一轉身他就像牛皮糖一樣粘上來,大言不慚地說著,“好了,我的小公主又回來了。那麼現在,請問我可以親吻這個世上最美麗最純潔的女孩兒盛永愛小姐了嗎?”沒等素素點頭他就湊了上來,慢慢地溫柔地親吻著她,含著她的嘴唇,一點點帶領她學習如何在舌尖的纏綿嬉戲中尋找愛的餘味。接著,他一把抱起她往床上走,“好了,現在讓我們來為了今晚的順利求婚慶祝慶祝。並且我向你保證,我的公主,這次絕不止十五分鐘。”他終於脫掉了臃腫的大棉衣,向她展露出自己精壯結實的身體。他是健美之神阿波羅,也許是多了點疤痕和凍瘡的阿波羅,總之他非常確定。十六分鐘…………呃……全靠最後一擊又重又深,宣泄時間也足夠長,雖然那些東西都留在了橡膠皮套裡。真可惜,要知道這些可都是太陽神阿波羅的饋贈。停了一會兒,素素披上衣服爬起來給他上藥,冬天的風和伊萬的槍托一樣無情,爭先恐後地在他的皮膚上留下難以彌合的傷口。素素輕手輕腳的,唯恐弄疼了他,而海因茨卻大大咧咧地說:“不用這麼小心,我已經沒感覺了。”素素輕輕應一聲,沉默之間她的淚水墜在他手背,滾燙滾燙地燒著他的心。他再度抱緊她,在她耳邊低聲說著,“這沒什麼,一切苦難終會過去,我的親親小寶貝兒,讓我和你一起白頭到老。”“假期就快結束,後天我就要和克羅洛夫夫人一起回莫斯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