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裝台 陳彥 3459 字 2個月前

蔡素芬昨晚一夜都沒睡著,她在想著順子昨天中午突然挨耳光、下跪、遭人拳打腳踢時的那副模樣,當時幾乎嚇蒙了,她一點都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麼事。可順子完全一副逆來順受的樣子,還沒打,他就倒,還沒罵,他就磕頭如搗蒜,直到晚上,又頂上香爐,縮得跟烏龜孫子一樣,給菩薩跪了一夜。她同情,她歎息,她甚至想替他跪一會兒,可廟裡不讓,她想坐在大殿外,陪陪自己可憐的丈夫,最後,還是被大夥兒勸走了。她回到靜安居士家的時候,靜安還在床上,盤腿打坐著,嘴裡念念有詞。她不想打擾她,就到對麵那間房裡躺下了。剛躺下,靜安居士卻過來了。靜安居士說:“彆擔心,能給菩薩跪一夜,那是好事,消災避禍的,平常想跪,人家還不讓到大殿裡跪呢。”這事剛出來的時候,素芬曾經找過靜安居士,想讓她去大和尚那裡,幫順子說說話,可那陣兒,靜安比大和尚的氣還大,說乾出這種齷齪佛祖的事來,就該遭大劈、下油鍋。她甚至說,男人那不潔物,其實生下來,就應該切了喂狗,也免得滿世界惹禍生事。她看靜安這麼憤怒,就再不當著她的麵提說這事了。誰知靜安這陣兒來,偏還要說,還是罵那個給菩薩身上泄穢的人,她老要問,那個人有多大年齡,有媳婦沒有,平常人壞不壞,素芬問咋樣壞,她說:“就是愛不愛說臟話,愛不愛在彆的女人身上捏捏揣揣的那種?”素芬說她不知道。靜安就說,“男人哪,隻要腰上彆的那吊肉沒死,出了門,你就彆想他能安生了。”她就又說起了她的那個男人,說平常就愛說臟話,見了女人,腿走不動,並且特彆好動手,不是摸人家的奶子,就是揪人家的大腿,屁股,果不其然,出門打工才一年,就給彆人把娃種下了。聽說現在又跟彆的女人搞上了,你說遇上這號萬貨,誰有啥辦法?為了證明她對男人這種動物總體評價的準確,她又講了附近村裡一些男人傷風敗俗的事,最終得出的結論是,女人隻有出家,遠離這些臟貨,才能少生是非,少慪悶氣。靜安居士走了,她翻來覆去的,咋都睡不著。她倒是不擔心順子跟哪個女人有勾搭,就隻是覺得,作為男人,也活得太可憐太窩囊了。她一直深深埋藏著自己的身世,順子問過幾次,她覺得咋都不能講,也就隻好留著自己獨自回味了。她是甘肅人,生在一個遠離城市的地方,可她天生麗質,成了那兒遠近聞名的一朵花。甚至幾個村有點臉麵的男人,都爭她搶她。她高中畢業後,在村上還當過一年代課老師,另一個老師,為了愛她,竟然讓人拿刀削去了半隻耳朵。後來,她到底還是讓村裡最要強的男人死死箍住了,連她也不知是怎麼箍住的,反正一天到晚,死乞白賴的,就沒離開過她身邊,再後來,他就把她帶到城裡了。她跟這個叫孫武元的男人,在城裡待了八年,一直沒生娃,後來一檢查,是她的問題。吃了好多藥,也沒啥效果,他家裡人就說她是個妖蛾子,讓把她休了。可他一直沒休,還是找人不停地給她看。孫武元是個性子特彆剛烈,眼睛揉不得半點沙子的人,先後跟幾個老板都鬨翻了,仗著自己體質好,能熬夜,並且還有一身好泥瓦工的手藝,也就不怕折騰,這家乾不成了那家乾,反正一直都不缺活兒。掙的錢,養活她綽綽有餘,就咋都不讓她出去乾活了,說是不放心。他總覺得,好像天下的男人,都特彆稀罕他的女人似的,這讓她很是憋屈,不過也讓她感到幸福、踏實,她一天就翻翻書,看看電視,再到菜市場買點菜啥的,一門心思過著城裡人說的,所謂全職太太的日子。誰知後來還真遇上了個孽障,竟然把孫武元的命都斷送了。那是他們鄰村的一個人,靠販藥材起家,姓蔣,原來也打過她的主意,甚至還動過鹹豬手,把她的胸脯生生捏出一塊紫烏來,讓她很是罵過幾回。誰知這家夥先是倒騰藥材,攢下了底子,然後就踅摸到城裡,在醫院和製藥廠之間倒騰起了大生意。說是跟好多醫院裡拿事的都是哥兒們。那一天,她跟武元,是在一個老鄉開的特色小吃店遇上蔣老板的。還沒說幾句話,蔣老板就叫武元把手頭的活兒辭了,說泥瓦匠,紅汗淌黑汗流的,撅起溝子乾,也掙不下幾個錢。他讓跟他跑藥品,跑醫藥器材推銷,吃香的喝辣的,一月少說也在一兩萬上說話,搞得好,掙個三五萬都是有可能的。說話間,蔣老板的眼睛,就一直在她的臉上、身上胡摩挲。武元那幾天,剛好跟蓋房的老板有過節兒,特彆想離開,當下二話沒說,就應承下了。她雖然從蔣老板的眼神裡,讀出的全是壞水,可又不好對武元明講,隻用腳在桌子底下踩了武元幾下,人在事中迷,武元到底沒被踩靈醒,就答應明天去公司上班了。禍事很快就來了。素芬覺得這事自己確實有責任,如果自己定力好一些,也不至於最後弄到那步田地。蔣老板明明沒安好心,她還是讓武元去了。武元一去,蔣老板就天天讓他去很遠的地方談生意,運藥品,一去幾個禮拜不讓回來。這邊,蔣老板就天天來糾纏她,開始,甚至想玩生吞活剝,她很是扇過他幾回耳光,也沒少踢他的要命處。蔣老板見硬上不行,就又變成軟磨,說他這一生,什麼都有了,什麼都享受了,就是沒得到她,想不過,這成他一生的心病了。他賭咒發誓說,這一生不把她攬到懷裡,他死不瞑目。她也不敢跟他硬來,畢竟自己男人在他手裡,並且收入也確實不錯,比乾泥瓦匠強多了,她也不想打擊武元的積極性。她想,隻要自己守住自己就行了。誰知到底沒能守住,他不是請吃飯,就是請唱歌,還答應找好醫生給她看病。病也確實看了,並且還給她吃了進口藥,雖然還是沒啥效果,可她在不知不覺中,就覺得欠蔣老板的人情太多,後來,在一次喝了太多的紅酒後,就上了人家的床。再後來,就被平素好猜疑的武元發現了,再後來,剛烈如刀的孫武元,就把蔣老板殺死在他辦公室了。法院在最後判決孫武元時說:孫犯滅絕人性,手段極其殘忍,用一尺五寸長的殺豬刀,將蔣某連捅二十四刀,並凶狠地割下蔣某的頭顱和生殖器,掛在蔣某辦公室門頭後,揚長而去……她也被刑拘了幾天,但很快釋放了。她沒有立即離開,一直等著法院把孫武元執行死刑後,她弄去火化了,埋了,才隱名埋姓,來西京城打工的。她在尚藝路勞務市場,找天天工做,又混了半年多。一個單身女人,儘管有時故意不收拾,弄得邋裡邋遢的,可還是有人要打自己的餿主意。她覺得不管怎樣,都得有個男人,並且這個男人咋都不能太剛烈,甚至窩囊些最好,反正她這一生,是不想再惹事了。這樣,過來過去蹬著三輪的順子,就進入了她的視野。她先後觀察了好幾個月,甚至還跟蹤過幾次,後來把他家裡的情況也都摸透了,才開始在順子來去必經的路口,給順子有意地拋了幾次媚眼。說實話,自打男人被槍斃後,她從來都不刻意打扮自己,就怕引起是非,可自從盯上順子後,她還是有意打扮了打扮自己,然後就有了那次雨中撞車,再然後,就被順子拉到家中,生米做成熟飯了。她開始對順子真的是特彆滿意,即使菊花那樣侮辱她,收拾她,她也都能忍著、受著,她覺得活著,是那樣的安全。可慢慢的,她也在懷疑,找順子是不是一個錯誤?自己從那樣剛烈的男人懷抱,墜入到如此孱弱的男人懷裡,這種落差,甚至讓她每每半夜醒來,都懷疑自己還是不是蔡素芬,還是不是真的活在人間?有幾次,夢中驚醒,她甚至還掐了自己幾下,以證明自己是真的活著。順子並不是不喜歡她,可他就是那麼一副鬆鬆垮垮的身板,連摟著抱著,也是一種拉乏力了的鬆緊帶狀,當然,也確實太累,可孫武元也累,但再乏再累,他都能如鋼箍般的鉗製著自己,連出氣,也是不深呼吸就要斃命的。昨天,她看見寇鐵打他,踢他,他眼前就突然出現了前男人的影子,要是放在孫武元,早就熱血湧頂,出拳就得讓對方滿地找牙了。可順子,竟然就那樣窩窩囊囊連滾帶爬,連磕頭帶作揖地跪在地上,讓人家當軟泥團似的捏來踢去了。本來墩子跑了,他也完全不必要替墩子去受什麼過,可他好像是有受虐待的癖好似的,就那樣自告奮勇的,進大殿頂香爐去了。要是放在武元,這個錢寧願不掙,也是不會受這等屈辱的。兩個男人,就這樣一直在她麵前來回纏繞著,本來很是平靜的心情,就有些不大平靜了。刁菊花絕對跟她是勢不兩立了,她也做了好多努力,不僅毫無效果,而且有些適得其反,她也隻好想方設法地躲著,避著。韓梅倒是懂些禮貌,跟她表麵上也算過得去,可心裡總還是隔著一層,幾乎沒有多少體己話可說。韓梅這次在家裡跟菊花鬨崩了,順子把她接來,她們一同住在靜安居士家裡時,韓梅的話倒是多了些,可她又不能多接,那畢竟都是些氣話,接得多了,一來跟長輩的身份不符,雖然她心裡清楚,她們都沒有把她當成什麼長輩,可她畢竟是順子的老婆。二來哪一句話說不好,將來都可能成是非。這種事,她在她們這個年齡段經見得多了,今天突然反目成仇,明天又會好得割頭換頸,都是常事,不敢當真,更何況她們還有好多年不是姐妹的姐妹情分。她也從韓梅的話中聽出,她是想跟自己結成統一戰線的,說實話,那真是求之不得的事,可她又不能說,也不能做,一旦露出這種迎合的意思,家裡矛盾就會鬨得更大更凶,她是再也不願看到有什麼不測,降臨到她的頭上了。因此,韓梅再咋說,她都是勸解,疏導,韓梅見從她這裡,也得不到什麼實質性的支持與幫助,話就少了,總是抱著一本書,你問一句,她答半句地應付著而已。順子挨打的時候,她遠遠地,是看見了韓梅的,可轉眼之間,韓梅就溜出大門了,過了很久,她收到了韓梅的一條短信:“姨,學校突然讓我回去有事,我走了。”那陣兒,順子剛被大和尚弄去教訓完,答應晚上做法事時,由他代替墩子頂一夜香爐。她一直在大和尚教訓順子的那個偏殿門口站著,她害怕和尚們打順子。順子是從偏殿大門裡退出來的,一邊退,一邊還在給殿裡的大和尚作揖,嘴裡千恩萬謝著:“謝謝方丈開恩,謝謝方丈開恩,謝謝方丈開恩了!”順子退出來後,一屁股坐在偏殿旁邊的水泥地上,半天沒起來。她問:“不咋吧?”“沒事,就隻頂一夜香爐了事。”他突然從兜裡拿出手機來看了看,說:“韓梅回學校去了?”她說:“她給我也發了信息,說學校有事,叫她回去。”停了一會兒,順子問:“今天這事,韓梅該不知道吧?”她看了看遠處的白雲,說:“不知道知道不,可能不知道吧。”“唉,狗日的墩子。”順子想起這事就直搖頭。舞台總算裝好了,晚會也如期舉行了。沒想到,會有那麼多人,來這麼偏僻的寺院看演出。大和尚今天特彆披上了嶄新的袈裟,出門迎了一撥又一撥的客人,一是各山長老,二是地方官員與官太太們。在素芬看來,大和尚一直都是不苟言笑的人,可今天,麵對那些有頭有臉的人物,就露出了跟順子完全沒有兩樣的點頭哈腰相。那個小和尚,今天被安排在門口,指揮停放車輛。一輛跟昔日蔣老板開的一模一樣的大奔呼嘯而來,小和尚硬是攔住不讓進,僵持了好半天,小和尚就一副山門神聖、不能擅入的樣子,那老板就暴躁得想抽他的耳光。車裡還坐著兩個美豔無比的小姐,其中一個急忙下來,攔了攔老板,卻在小和尚頭上彈了一個腦瓜锛,並在那張十分可人的臉頰上,印了個紅嘴唇說:“真是個可愛的小家夥,讓姐進好不?”小和尚憤然把臉一擦,更是表現出一副聲色不動、規矩難變的神情。這時大和尚就出來了,小和尚自是有理八分地指著那個老板和小姐,說他們的不是,他大概是想著大和尚要表揚自己幾句的,誰知那和尚二話沒說,就啪地摑了他一個嘴掌:“瞎了狗眼,滾!”小和尚就被打得一個踉蹌讓出了門道。旁邊有人悄聲說:“這是煤老板,大和尚的朋友,這回過事,人家拿了二百萬呢。”素芬一直站在一旁看熱鬨,見廟裡也是這等眉高眼低的世事,也就失去了仰望的興致。晚會開頭,自是大和尚致辭,企業家講話,其他山頭長老恭賀之類的,再後來,就由和尚們誦經開場了。素芬知道,這都是演員們扮演的和尚,她還聽導演在後台說,按藝術要求,這些扮演和尚的演員都是要剃頭的,可演員們提出,剃頭可以,必須一人另加五百塊剃頭費,否則,這大冬天的,誰也不會把頭剃成光葫蘆。寇鐵他們算了一筆賬,一百二十人的陣容,即使減成六十人,也還得另加三萬塊,咋都不劃算,更何況導演不同意減人,說人少了沒氣勢,誦經缺乏震撼力。商量來商量去,最後還是決定一人頭上戴一隻尼龍絲襪,頭發實在遮不住的,可以戴兩隻,一雙絲襪才一塊錢,成本一下就降下來了。如果為這個節目,專門找一百二十個男的,成本也會上去,最後,他們就讓一些伴舞的女演員也上,這樣又能省下一筆開支。為了讓演員們不穿幫,導演要求把燈光調得很暗,模模糊糊的,更有一種神秘感。果然,和尚們在燈光中一亮相,底下就掌聲雷動了。誰知這個節目創新是創新,震撼也震撼了,卻因上台的人太多,剛開始一會兒,隻聽台中咯吧一聲響,站在側台伺候著的順子立馬就反應道:“壞了,台子有麻達了。”順子和大吊急忙貓腰鑽到台下去看,果不其然,他們給舞台底下搭的三角鐵牚,讓一些在下邊鑽來鑽去的娃娃們,剛好把最中間的幾根絆翻在地,有兩根乾脆尋不見了。順子和大吊就端直紮了馬步,用脊背頂住了活搖活動的舞台,上邊“和尚們”誦念祈福經文與雙腳走動的聲音,如天庭滾過炸雷一樣,震得他們耳朵嗡嗡直響。素芬就急忙到處去找那兩個撐子,三皮也幫著找,最後到底隻找到一根,撐上去,還是不穩當,順子和大吊就隻好一直留在舞台下麵,應付緊急情況了。素芬在後台待了一會兒,也看不出啥名堂,就見演員們跑來跑去地串場,再就是換衣服,演了和尚下來,又扮操琴的古代樂人,扮了樂人,下來又換成穿連衣裙的伴舞人。節目就是開頭與結尾有幾個與佛有關的,其餘也都是《讓我一次愛個夠》《愛你一萬年不算久》之類的歌兒。來的歌星,都是十幾歲娃娃們追捧的對象,甚至連西京城的中學生都來了好幾撥,不是搶著合影,就是一切都不管不顧地撲上去擁抱熱吻,甚至還有淚流滿麵的,說得名氣再大,素芬連一個也不熟悉。後台湧得水泄不通,舞台前邊也是人山人海的,有的觀眾,就乾脆站在板凳上看了。素芬已經見過不少這種熱鬨了,也不咋稀罕了,加之院子裡空氣也不好,她就獨自一人從大門出來,順著麥田往前走著。突然,她發現後邊跟著一個人,走近一看,才是三皮。三皮也是快三十歲的人了,媳婦在鄉下,他一年能回去一趟。由於心細,一直被順子安排著乾些雜七雜八的活兒。順子第一次帶素芬來裝台,就是讓她跟三皮在一起收拾道具的,因為那活兒輕省。上次搞《金秋田野頌歌》晚會時,順子又安排她跟三皮一起做飯。順子說三皮體質弱一些,乾重活兒吃不上力,但心細,想事情周全,這個攤子也還離不開這樣一個人。三皮一直把她叫嫂子,對她很客氣,乾活兒也很照顧她,但眼神有時也有些讓她不敢正視,他說他眼睛不好使,老戴著一副眼鏡,可她總感覺這雙眼睛,還是挺靈活的。就在那次《金秋田野頌歌》晚會做飯時,廚房四周沒有女廁所,她每次都得到一個溝坎底下去小解。誰知有一次,她剛站起來,迎麵就直戳戳地站著三皮,並且眼睛像鉤子一樣還盯著她的那個地方移不動,她當下呼地摟起褲子,就有些發臊,可三皮說他什麼也看不見,是來撿拾柴火生火的,說灶裡埋的煤渣熄了。這事她也沒跟順子說,她覺得她是有能力處理好這些事情的。生活告訴她,有些事情,不讓男人知道比知道了好。後來她觀察,三皮還真是挺老實的,也可能真的是啥都沒看見。三皮對她一直還是那樣特彆關照,她甚至把這個眼睛不太好使的男人,幾乎不當成是需要防範的男人了。可讓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這個眼睛不太好使的男人,竟然具有那麼大的進攻性。素芬見三皮跟了上來,就說:“你看得見嗎?這麼黑的,還往外跑。”“你不是也出來了嘛。”“我出來,我能看見哪。”“那借嫂子的手,把兄弟攙一把,兄弟不也就能看見了嘛。”“再彆胡說了,快回去。”“悶得很,你就讓我跟你走走吧。”素芬看他說得挺真誠的,再加之平常又那麼照顧自己,就把他的手牽上了。開始倒也牽得自自然然的,素芬覺得,就是牽著一個眼睛不太好使的熟人的手而已。誰知三皮開口就說墩子的事,他說:“嫂子你知道不,墩子有一回在後台……玩牛牛,我還見過一回。”“再彆說那事了,看惡心的。”素芬急忙製止了。“其實平常……也不止墩子一個人,大吊、猴子都玩,我也玩過,有啥辦法呢……”“你再說,我就把你掀到溝裡去了噢。”素芬說著,已鬆開了牽他的手。三皮這時渾身已顫抖得不行了,端直說:“我喜歡你……”就又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並且抓得跟鉗子一樣,讓素芬咋都掙不開。素芬氣得就用另一隻手摳他:“你放不放,我喊人了。”“喊也沒用,這陣兒外麵沒人。”寺院裡麵“妹娃子要過河,哪個來背我嗎……”的互動聲,正讓觀眾拚命地大呼小叫著,素芬與三皮就在院牆背後的位置,那裡麵剛好放著音箱,震得他們腳下的麥田都在抖動。任素芬再喊,也無濟於事了。三皮乘勢而上,一把抱住素芬,跟一匹餓狼一樣,就把素芬撲倒在麥田中了。這家夥全然不像平日那種蔫不唧唧的狀態,連她也沒想到,一頭蔫驢,竟然還有如此的血性。她想,硬掙紮,憑自己的力量,大概也能掙紮得脫,但她不想掙紮了,她突然十分平靜地撒開手,平躺在了他的身下,她問:“我是誰,三皮?”“你是……嫂子。”“誰的嫂子?”“大夥兒……都叫嫂子。”“為啥都叫嫂子?”“順子……年齡大。”“還有呢?”“順子……是……老大。”“你平常把順子叫啥?”“叫……叫哥。”“你順子哥對你好不?”“一碼……是一碼的事。”“你隻回答,順子哥對你好不?”“……好……可……一碼是一碼的事。”“不,這是一碼事。我是你嫂子,是你順子哥的媳婦,你順子哥是你們的頭兒。你順子哥對你很好,看你眼睛不好使,平常那樣照顧你,你這樣做,對不起你順子哥,知道不?下來!下來!下來!”三皮身子一軟,就從素芬身上滾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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