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暴風地獄巴塔哥尼亞(1 / 1)

不去會死 石田裕輔 992 字 2個月前

智利首都聖地牙哥是座古典和現代並存的都會,充滿濃厚曆史氣氛的教堂旁,就緊鄰著藍色玻璃帷幕的摩天大樓,卻不顯得突兀,反而有某種奇異的調和感。聖誕節前夕,大街小巷都裝飾得五彩繽紛。我們對南美洲得印象往往就是第三世界,充滿混沌紛亂,可智利看起來卻與歐洲國家無異。我住的廉價旅館倒真是一片混亂,陳舊破爛的床鋪滿是虱子,更彆提這裡還是個典型的幽會賓館。隻要坐在櫃台前的椅子上守株待兔,沒多久就可以看到人們成雙成對魚貫走過,說來今天還是周末呢。形形色色得配對,仿佛呼應這間旅館的品位:老小姐和小白臉、禿頭歐吉桑和看起來像他女兒的少女……比無趣的風景名勝有意思多了。為了打發時間,我繼續觀察來往的配對,看到一個臟兮兮的小鬼站在櫃台前,一頭乾燥受損的長發綁在腦後,穿舊的短褲和T恤似乎聞的到汗臭。我不由得想:真稀奇,智利也有小乞丐啊。正當此時,對方回頭往這邊一望。“啊啊啊啊!”我們同時放聲大叫,唉呀老天,那不是清田君嗎?這是在墨西哥分道揚鑣八個月後的再會。我們竟在同一天跑到同一間旅館,簡直就像約好一樣。為什麼?和誠司大哥也是,和吉姆也是,所謂緣分真是不可思議啊!幫清田君把行李搬進房間後,我們在肮臟的床鋪上迫不及待地聊起自己一路上的遭遇。“其實我遇到一件不得了的事啊!”我滿臉得意地講起在秘魯被搶的經過,還一邊比手劃腳。清田君一聽就說:“不夠看啊!其實我才……”然後興高采烈地告訴我他在委內瑞拉山區被強盜襲擊,還被獵槍射擊,一顆子彈擦過肩膀。“真慘啊……”“你也是啊……”一直到淩晨四點,我們還在爭辯誰的旅程比較辛苦。迎接踏上旅程的第二個新年,之後我和清田君一起從聖地牙哥出發,我們再度搭檔共騎了。每次遇到他,就理所當然認為他會和我一起行動,我也覺得不可思議。象我們這種長途旅行的自行車騎士通常喜歡一個人騎,而他怎麼看也不象擅長團體行動那一型,“一個人走自己的路”的感覺很強烈。沒想到他很容易親近,邊打開地圖邊問我“要走哪條路”的笑臉宛如少年,於是我也開始對他產生不尋常的親近感。智利到處都有巨大超市,和日本相比毫不遜色。每次一看到超市,我們就互望一眼,其中一個人微笑,另一個也跟著笑,然後,兩台自行車就被吸了進去。智利超市裡有一樣東西非買不可,就是“熊貓冰淇淋”,一公升隻要一百日元左右,超級便宜,就這價錢來說想當好吃。屋外熱得快燒起來,所以一個人就能解決一公升,吃完全身涼爽舒服,就想睡了。看看身旁的同伴,也是一副愛困的呆樣。我們也99lib?密切注意彼此的行動,隻要有一個人躺下來,另一個馬上跟進。於是我們就在超市陰涼處展開午睡時間,隻要兩個人一搭檔,就開始互相體諒,步調也大幅變慢了。一進入智利南部的湖沼地區,河川和湖泊接二連三地在森林中現身,隻要一拋餌,馬上就能釣到鱒魚。大概是人煙稀少吧,魚也特彆老實,容易上鉤。釣到的鱒魚當然祭了我們的五臟廟,不管是香煎、鹽燒還是油炸,怎麼料理怎麼好吃。我這位體格壯碩的同伴,對釣魚和做菜這類纖細的事情當然一竅不通,隻會吃而已。“啊啊,真好吃,真好吃啊!”他一臉開心地大嚼油炸虹鱒魚。——清田君,我終於明白你為什麼想和我搭檔了。一個月後,我們正式進入巴塔哥尼亞地區。所謂“巴塔哥尼亞”,統稱南緯39度以南的地域,橫跨阿根廷與智利,人口非常稀少,隻有不毛荒原連綿不絕。這裡一年到頭狂風不斷,也是自行車騎士途經南美的鬼門關,聞名全球。一路上我們已經遇到幾名白人騎士,說著“畢竟還是不行”而放棄了,在路邊招卡車想搭便車。我們兩個人怕死了巴塔哥尼亞。沒想到一到這裡,根本沒什麼風。“什麼嘛!跟傳聞不一樣。”“真的耶。”我們吹起口哨,輕鬆地踩著自行車。說起來,這裡真是遼闊,不管往哪個方向看,都是柔和的褐色地平線,向我們證明地球是圓的。長得象鴕鳥的“鶆(ao)”跑過荒原,揚起一陣塵土。這動物有一個人高,雖然不會飛,卻跑得飛快,試著騎自行車追,果然還是追不上。成群鶆(ao)用遠古以來的姿態大步飛奔過巴塔哥尼亞大地,讓人聯想起電影《侏羅紀公園》。在滿是沙礫的路上,偶爾可以看到犰狳四處亂竄。在這種杳無人煙之處,反而能看到各種珍禽異獸,真是個有趣的地方。某天,祥和的日子突然劃上休止符,巴塔哥尼亞終於出現真麵目,遠比我們所聽聞的還要淒厲恐怖:狂風發出讓人毛骨悚然的聲音,猛烈呼嘯而過,我們就像兩張紙娃娃,不斷被風吹得東倒西歪。我一倒下,縮著身體、臉孔扭曲的清田君就從旁超過我,速度大概和步行差不多。他連看也不看我一眼,沉默地越過我前進,根本沒有餘力講話。我用身體頂著狂風,使出全身氣力扶起被吹倒的自行車,一邊呻吟一邊開始騎。不遠處就看得到搭檔悲慘地倒在路邊,我一樣沉默地越過他,然後騎不到二十公尺我又噗通倒地,清田君又超過我……也噗通了。這樣的過程不斷重複,我們也開始覺得無比荒謬。我們被暴風吹得動彈不得,低著頭,臉上不知不覺浮現難以言喻的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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