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難兄難弟(1 / 1)

送走了新川後,程延一刻也沒有耽擱,他立刻轉身朝著何清所在的方向走去。心中對剛剛新川所安排的工作充滿了憤怒和不滿。

“這到底是誰設計的價格表?”程延暗自思忖著,“這個人簡直就是個毫無良心、喪儘天良的家夥!”

他越想越生氣,甚至覺得這樣的行為已經遠遠超越了一般人的道德底線。即使是那些在黑龍江地區聲名狼藉、惡名昭彰的土匪頭目——比如傳說中的座山雕——來到這裡看到這份價格表,恐怕都會感到自慚形穢吧!

程延無法理解為什麼有人會如此貪婪和不擇手段地製定這樣一份離譜的價格表,這讓他對人性產生了深深的懷疑,難怪滿鐵這兩年腐敗墮落如此之快,就連藤野這樣廉潔的人都堅持不住了。

“一個二等站副站長的贖身費(日本稱之為退贓金)居然要十五根金條,一個火車乘警長要五根金條......他們真的是太高估中東鐵路乾部們的工資待遇了!難道他們從來沒有想過,1932 年以前的滿鐵同級彆乾部是否能夠承擔得起這樣一筆巨額款項嗎?

先不說其他人,就說新川這個級彆的職位,差不多相當於二等站的站長了吧,但就在一年之前,他又能否拿出這麼多錢來呢?連藤野警長這位日本人,在一年前甚至都已經窮困潦倒到需要借錢度日的地步了。

他們尚且如此,那些在滿鐵工作的中國人就更不用提了。想想看,自己的父親不過是個三等站的副站長,哥哥程大力則隻是一名火車司機而已,兩人的工作年限相加足有四十多個年頭,可他們辛苦積攢下來的所有財產,除了那座大房子以及上百畝土地外,其餘的全部家當恐怕都難以湊齊五根金條啊!

事實上,滿鐵乾部們的生活狀況之所以會有所改善,完全是得益於九一八事變之後,滿鐵規模急劇擴張所帶來的紅利效應。

然而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中東鐵路,它在俄國人的掌控之下始終動蕩不安,局勢風起雲湧,甚至好幾次都險些落入東北軍手中。這條鐵路既不像滿鐵擁有關東州那樣擁有穩固的根基,也沒有任何私利可圖(畢竟在當時的中東鐵路,鴉片並不是違法物品,更不用說那些熊掌和虎骨之類的東西了)。”

這九個多月以來,程延對於哈爾濱站留用滿洲乾部以前的工資條件並非一無所知。事實上,他清楚地知道這些人的工資水平確實要比滿鐵中的本地乾部略高一些。然而,與此同時,他們獲取額外收入的機會卻相對較少。畢竟,即使是在滿鐵內部,也並非每一個憲兵隊長都像新川那般擁有權勢,更不是每一個乘警長都能像三四五次列車上藤野那樣輕易地撈取外快!

更為重要的是,作為從關內逃難至東北地區的難民,中東鐵路的中高層乾部們有著一個顯著的特點:一旦手頭稍有積蓄,便會迫不及待地購置土地。但在黑龍江這片廣袤的土地上,地皮的價值並不高。那些肥沃得流油、產量極高的田地雖然誘人,可惜已開發成熟的土地無人問津,在這裡開墾荒地又不用付出太大力氣。

所以說,當遇到必須要拿出五到二十根大黃魚這種情況的時候,絕大部分中高層乾部就算把自己家裡傾家蕩產,都拿出來,恐怕也沒有辦法做到。因為這麼大的一筆錢財對於他們來講簡直就是一個天文數字,根本就是遙不可及的事情。

而且那些經曆過九死一生才成功闖蕩過關東地區的人們,通常都是非常吝嗇小氣、視財如命的性格特點,可以說是典型的舍命不舍財類型。在個人財產方麵,他們有著明確清晰且不容跨越的底線和原則。

程延的父親程永祥曾經叮囑過家人們,如果哪一天他不幸被土匪綁架了,那麼隻要對方索要的贖金超過了一根大黃魚,那就乾脆放棄營救吧!不光是他本人如此,就連程延的大哥以及程延自己還有他的兩個侄子也是一樣的態度。

並且在哈爾濱這座城市裡,程延不止一次地與彆人談論起過這個話題,而那些跟他對話交流的各級官員乾部們也都紛紛附和著說道:“還是你們大連人有錢呐!像我們這邊兒,最多也就隻能拿出三百個大洋而已,要是再多點,那我寧願被土匪直接亂刀砍死切成八塊好了。”

雖然這話聽起來有點像是自我調侃,但實際上一旦落入那些比土匪還要心狠手辣的憲兵隊手中,情況究竟會怎樣發展就很難說了。但說到底,沒錢就是沒有錢啊!如果這份工作能夠保住,或許他們咬咬牙還能拿出這筆錢來,哪怕是去借錢也總還有個去處;可如今工作都沒了,就算想借高利貸恐怕也沒人敢借給他們了吧。

“兄弟,你這個分析還真對,就算放在新京,廳長級彆的高官,能夠像我家老爺子那樣,眼睛不眨就拿出三十根金條的人都不多,但我家老爺子可是特務科長,那可是能要很多人家破人亡的。”何清喝了一口酒,又吃了一口豬頭肉,頗有感慨地說。“我真不知道定這個價格表的人是不是真以為中東鐵路乾部人均都是家財萬貫,還是真的窮瘋了。我想大部人是沒法離開這個監獄了。不過這一下子,我也終於明白前幾天在站前廣場槍斃人的意思了,就是給人一個嚇馬威,逼著家屬大出血。”

“嗯,還是何大哥看得準,可不就是如此,這一次槍斃人的名單我是仔細分析了一下,除了幾個經常搞公會活動的,剩下的都是貪財好色將家產敗光的窮光蛋。”程延聽了何清這番話後,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他開始仔細回憶起上次執行槍決任務時的情景,心中暗自思忖:“嗯……經這麼一說,好像確實是這樣啊!”

在上一次被處決的那些人中,除了少數幾個是關小姐提供的名單上的目標之外,其他大多數人竟然都與何清所說的情況相符。這讓程延感到十分驚訝和疑惑,同時也對何清多了幾分欽佩之情——畢竟能從這些看似毫無關聯的事件中洞察出真相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呢!

“彆說是一般人了,就說我那個堂哥何曉綱吧,怎麼也算我爹的侄子,我大伯就一個鄉下小地主,是拿不出一根半根金條的,我爹能夠為我花三十根大黃魚,但為他最多隻能再花五根大黃魚。新川明白這個道理,小井也明白這個道理。如果不是這一次他一見森一郎出現在哈爾濱站,就知道自己的命快到頭了,不顧一切,坐上當天的小客輪順著鬆花江就跑到了林海之中。這一次新川本來是要拿他祭旗的,恐怕腦袋現在還掛在站前廣場的旗杆子上呢!”何清提到生死不知的何曉綱,眼含熱淚,有點不能自持了。

“何曉綱何大哥,這是?他可是小井從新京帶過來的,小井難道不保他……..”

“如果說我是莊深送給新川出氣的撒氣筒,我堂哥何曉綱就是小井的替罪羊,這一點,我表哥那次來哈爾濱站抓向南征的時候,他就跟我講了,我們想了許多對策都找不到解決辦法,一直想逃,又被小井看得緊,這一次要不是因為站內大亂,他也…….”

“何曉綱何大哥,還是一個能夠下定決心的人!”程延佩服的說道,自己老爹給自己家人也有一個撤退的方案,幾乎就是斷臂求生。

“何兄,就先委屈你在這裡呆幾天吧!我給你安排的監室裡人不多,我交待了,那十幾個人都侍候著你。看誰不順眼,你告訴我,我收拾他們。每天上下午來我這裡,咱們倆喝喝酒聊聊天,如果我不在,我還會交待其他警長。”

程延耐心地等待著何清酒足飯飽之後,才小心翼翼地將他護送回到那個專門為何清打造的牢房裡,並特意囑咐看守牢房的那個見習警察要多加留意。

原本,按照俄國人最初的設計規劃,每間牢房最多隻能容納十位囚犯。然而,自從新川和齊田掌管這裡以來,他們認為這種安排太過奢侈浪費,於是毫不猶豫地將每個房間的入住人數增加至二十人。而這一次更為誇張,其他牢房已經擁擠不堪,甚至達到了三四十人之多,簡直讓人無法想象晚上睡覺時會是怎樣一幅場景——恐怕人們隻能像農村柴火垛一樣緊緊擠在一起。

不過話說回來,還是有那麼幾間牢房依然維持著二十人以下的規模,這些特殊待遇自然是專門留給那些能夠支付高額費用的“貴客”們享用的,比如眼前的何清便是其中之一。當然啦,看守所裡也設有單人牢房,隻是那種環境惡劣至極,如果真把一個人丟進去關上三天三夜,恐怕不出多久那人就會精神崩潰失常吧!所以說,程延萬萬不敢冒險讓何清去嘗試那種地方。

\"程君,我覺得我們有必要再好好聊一聊。\" 程延忙碌了一整天後,終於尋得了幾位甘願充當代言人(或白手套)的人選。而正當此時,那個如幽靈般難纏的森一郎再度現身。然而今非昔比,此刻的程延對待他的態度發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轉變——言語之間透露出無比的親切與隨和之意,仿佛完全變了一個人似的。要知道,此前在哈爾濱車站前相遇時,程延可絕不是這般和顏悅色啊!

“彆介意啊,森班長!你也知道我跟新川隊長的關係,在他麵前,你就拉我胳膊,你這不是給我找麻煩嗎?要不是這些天,你一直在忙,而且這裡麵的齊田所長又跟新川隊長是老戰友了,我本來是想先找你談一談的。”

“難怪人們都說你程君無論是從大連還是哈爾濱站,都能事事如意。以前我隻覺得你背後有村山部長這個大佛,現在才明白,就算沒有他,新川隊長仍然會信任你的。隻是時間早晚而已!”森一郎誇了程延一句,繼續說道。

“不瞞你說,上次被伏擊後,我也以為要上軍事法庭的,結果鳩山副隊長給鳩山總裁說了幾句好話,我居然能夠保留軍銜。你也知道當時我就是一個落水瀕死的水鬼,有一根稻草我也要緊緊抓住的。現在想一想,我tm的也是他們手裡的刀。”森一郎頗為感慨地說道。“這些天,我是嚴刑拷打了幾個人,但真實情況我還不知道他們有多冤枉,可有什麼辦法。我現在是掉到糞坑裡,想爬出來,是不可能爬出來了。我隻能期望完成鳩山副隊長的任務,他能讓我全身而退,哪怕退役後,回到四國當一個漁民也好。”

聽著森一郎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訴說著自己的遭遇和困境,程延心中暗自思忖:“這家夥如此裝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必定有所圖謀。”於是,他不動聲色地坐在那裡,目光沉靜地凝視著森一郎,仿佛要透過他那虛偽的表象看清其內心真正的意圖。

森一郎繼續哭訴著,言語間充滿了哀怨與無奈,但程延卻始終不為所動。他知道,這種時候必須保持冷靜和警惕,不能被對方表麵上的情感所迷惑。他耐心地等待著,觀察著森一郎的每一個細微表情和動作,試圖從中找到一絲破綻或線索。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森一郎的表演仍在繼續,而程延則越發堅信自己的判斷——這個人絕對有求於他。然而,他並不急於揭穿對方,而是想看看森一郎究竟能忍耐多久,以及最終會以何種方式暴露出自己的真實目的。

終於,在一番冗長而又矯情的傾訴之後,森一郎似乎也察覺到了程延的冷漠態度,他的語氣漸漸發生了變化,不再像之前那樣一味訴苦,而是開始拐彎抹角地提及一些與兩人關係相關的事情。程延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一變化,嘴角微微上揚,心想:“看來好戲就要上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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