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延剛一到車尾行李車廂與17號車廂交接處的警衛專座,還沒有歇口氣兒。
那個便衣隊長張富貴就如陰魂不散般來到了他的麵前。手裡還拿了瓶酒,還有一刀麻紙包著的豬頭肉。
程延一聞這個味道,就是在前麵一個叫普蘭店的站台上買的,那個賣豬頭肉的,程延也算熟悉,是當地站長的親戚,張富貴還沒膽量不付錢。
“程老弟,今天又輪到我們在同一列車了。你呀,今天還是那麼認真,我是服了你了!”
張富貴將酒放在桌子上,又將豬頭肉放在那裡,但並沒有打開的意思,顯然是送給程延的,而不是打算跟程延在這裡開杯暢飲。
張富貴比程延大不了幾歲,雖然他是火車上的便衣隊長,但他跟程延不一樣,一個有編製,一個沒編製,所以他對程延也是客客氣氣的。
張富貴瘦削的臉上掛著笑容,一臉期盼的望著程延,程延就知道他有話要說了。
“不瞞兄弟,老哥今天可能是惹了點麻煩?”
程延望了張富貴一眼,眉頭皺了起來,繼續聽他往下講。
“你應該也看出來了,12車廂有一夥人,那是我給弄上車的,他們都是做這種買賣的!”
張富貴手給比了一個手勢,程延自然明白那是一夥煙土販子。
程延已經在345次列車上發現這夥人不止一次了,隻是這夥人從來不在火車上找麻煩,程延自然沒必要多管閒事兒。
但張富貴既然這麼說,說明那個杜警官剛剛已經跟他講過了,看來杜警官跟這個張富貴關係還挺密切。
“這個,老哥你就放心吧,我可不是找死的人。彆看我每次都檢查那麼仔細,但你看到我查出什麼了嗎?”
程延伏下身子,小聲跟張富貴說道。
“我這是為了發現車上什麼人不能惹,有什麼危險及時躲開,我爹在火車上乾了快二十年,這是他教我的處世經驗,要不然,我爹一個老警察能活這麼久!”
“還是老叔他老人家混得明白,難怪程老弟這麼年輕,就在憲兵隊還有警備隊都混得風生水起,兄弟我就搞不明白,手下那幫人也不省心,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得罪了人,我真怕什麼事情死的都不知道。”
張富貴繼續說道。
“這次這幫人帶了些貨,我怕到了營口站會有憲兵上車查出來就麻煩了。”
“嗬嗬,我還以為什麼大事兒呢?你看這裡……”
程延讓方凱繼續在警衛室盯著,帶著張富貴來到了行李車廂一個小角落。
這是放滅火器的地方,拿開幾個滅火器,從後麵拿出一個酒瓶子。
他打開後讓張富貴聞了聞,裡麵居然露出了股酒精與不明液體混合的味道。
“以後,有貴重的東西,你就直接拿來放這裡,往行李堆裡一放,然後噴上這個,那怕憲兵隊的大狼狗也聞不出什麼特彆的,就算萬一被發現了,也找不到你身上,頂多丟了一次貨?”
“高,實在是高啊!”
張富貴這個家夥讀書不多,乾上便衣之前,就是一個在鐵路上混飯吃的主兒,這麼高深的東西,他自然是不懂的。
“以後程老弟給我弄幾瓶,我就不怕憲兵隊再查了。”
“沒啥事兒,我跟張大哥還分什麼裡外啊,大家都是在火車上混飯吃的,我估計還有一個多小時藤野警長就巡邏到這裡來了,你要做什麼,可得趕快一些。雖然……但至少麵上,我們還得讓人過得去不是?”
藤野隊長雖然也經常從張富貴那裡拿好處,但是有些事兒,還是不能讓他看到,否則誰知道這個藤野會不會突然間暴發出某種職業精神呢!
日本鬼子那種反複無常的心思可不是他們這些中國人能夠猜出來的。
“放心,放心,東西我早就放好了,隻是這個東西,我得用一下!”
張富貴拿著裝著混合酒精的瓶子如同寶貝一般到了一堆行李中,噴了又噴,又聞了聞,才算放心。
“放心吧,這個氣味一噴,彆說人了,就連憲兵隊的大狼狗也聞不出來,更何況憲兵隊每次上來搜查,主要是看人,有時候也就讓警犬在行禮廂外聞一聞就行了。”
程延回到警衛室,撕開張富貴那包著麻紙的豬頭肉,吃了一口,忙了這麼久,他的確是有點餓了,但並沒有喝酒。
“好滴,兄弟,你慢慢吃,我還得往前迎一迎藤野隊長!”
張富貴離開行李車廂,程延方將方凱也叫了進來,讓他跟自己分吃這足有兩斤多的豬頭肉。
“張富貴這幫流氓,看來這次又要發筆財了。”
方凱並沒有因為吃了張富貴的豬頭肉就為他說好話,作為製服警察看不起這些沒有編製的便衣隊的特務是很正常的事兒。
“小心禍從口出!”程延阻止了方凱繼續說下去,哪怕他的聲音已經小得隻有自己在耳邊才能聽得到。
“不過,看來老杜跟這個張富貴有合作,不知道他得了多少好處。”
老杜是個四十多歲的老警察,在滿鐵早就沒有了上升機會,做點生意也算平常。
而程延為了在必要時為自己分擔點風險,他覺得車上那兩夥人甚至連張富貴與老杜的生意都可以利用一下。
“這個,我聽跟著他那個見習警小李說過,老杜是上車後就守行李車廂的,張富貴沒少給他好處。至少有好幾次張富貴介紹的人都給老杜塞了大洋錢,這還不算他們私下的勾當。”
方凱繼續說道。“在這個車上,也就您程警長什麼苦活累活都乾了,好處可都讓老杜,還有那位給拿了。”
“唉!我早就知道了。”程延又吃了一口豬頭肉,又喝了口酒,然後低聲對方凱道。
“這就是鐵路上的潛規則,要麼是頭頭兒吃大頭,要麼是這老杜這樣的老警察混點酒錢,我這樣才工作幾年的警長也就混點豬頭肉吃,混口酒喝。等你當上了警長你就明白了,慢慢熬著吧!”
程延一邊跟著方凱閒聊著,一邊用心看著行李車廂門口通往十六號車廂的過道。
一般情況下,交通員不會聯係他,除非有緊急情況,會有專人在車廂上故意搞點事情,到時候整個車的警察還有便衣便都會通過報警器知道那節車廂發生事情了。
但345次列車長達十七節車廂,李氏叔侄所坐的七、十三節車廂如果發生什麼緊急事情,還真不一定能夠及時應付過來。
更何況馬上火車就要到大石橋站了,按慣例營口憲兵隊的鬼子憲兵會上車跟著火車至少要走上四五站,這才是火車上最容易出事故的時候,由不得程延不小心一些。
而按慣例,藤野也應該快到車尾了,每次快到大石橋站的時候,藤野那怕還沒巡邏才開始,也會儘快趕到車尾。
畢竟每次憲兵隊會在停車這二十幾分鐘時間裡,先用警犬檢查一下行禮車廂上的貨物行李有無異常,而因為整個大石橋火車車站營口駐站憲兵隊也隻有三條警犬,所以警犬是不會跟車走的,憲兵檢查完貨物後又才由程延陪著上車的日本憲兵開始車廂內的例行巡邏,而這才是程延當這個費力不討好的偽滿警長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