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入站(1 / 1)

程延跟往常一樣提前半個小時來到了大連北站,在他的身後深達半米的雪地上踏出了兩行深深的腳印。

也因為走得太過艱難,在這天氣已經低至零下三十多度下,程延那棉大衣與棉帽子下都是熱汗。

但就是這樣,他不僅不敢將衣服稍稍解開一些,反而將衣領又緊了緊,生怕外麵的冷風穿透大衣,與身上的熱汗相衝。

還是二十多年前,他老爹就因為一時貪圖涼快,被冷風一吹落下了病根,每到秋冬之後都會疼得睡不著覺,有時候甚至撞牆。這個教訓,他老爹沒少教訓他。

程延,現在的公開身份是偽滿洲國大連至新京段編號為345次列車的一名小小跟車乘警。

在九一八之前,這個警備段是下屬於滿鐵與關東軍憲兵司令部的一個鐵路警備隊。

現在雖然名義上歸屬於偽洲國交通部了,但實際上,滿鐵與關東軍憲兵司令部的控製不但絲毫沒有減弱,權力反而更大了。

控製範圍也從南滿幾條鐵路控製到了除正在談判的中東鐵路之外的幾乎整個東北鐵路網。

當然,作為主人公,程延還有另外一個身份。

早在九一八事變之前,他就已經在大連的鐵路警察學校受訓時就加入了中共地下組織。

在牛莊警備段但任了一年駐站預備警後,終於穿上了警士的衣服。

又熬了幾年,一步一個腳印,終於熬上了每月420塊綿羊票子的跟車滿警(程延的正式警銜是十等滿洲警長,相當於軍隊中的上士,工資為偽滿貨幣,當地俗稱為綿羊票子)。

而他按照組織的要求來到345次列車做跟車乘警也不過是半年之前的事兒。

在從大連北站開往新京的345次列車上,黨組織交給他的任務隻有一個,掩護從關內來到東北參加抗戰的乾部平安經過這一段交通線。

為了這個工作,他竭儘了全力,有一次甚至還差點暴露了身份,但總算不負重托,凡是經過他護送、掩護的我方人員從上車到下車都平平安安到達了下一個交通點。

而今天,組織上給了他一個更重要的任務,有一批多達十幾人的我黨軍事乾部要乘坐這趟列車去新京。

進站、上車問題自有人負責,而他必須負責從大連北站到新京這一種長達27個小時的安全,任務要比想象還要艱巨。

這樣數量的人員是他以前所沒經曆過了,所以他從接到任務後,掰著手指計算日期,昨天一晚上甚至都沒有睡好。

今天本來是下午5點36分發的車,按規定他應該提前一個小時到站準備,但他仍然提前半個多小時,四點沒到就到了車站外。

一掀開車站大門外的棉布簾子,程延因為帽子邊緣動物皮毛的遮擋,一直快走到了離棉布簾子都快兩米的檢查口,才發現今天站在入站口檢查——大連北站本來有專門的職工入站口,但從上個月就取消了——的偽滿警察,居然換成了駐站日本憲兵。

這令他心裡一驚,但看清了帶隊的憲兵隊長,他又是一喜。

“您好!新川少佐,這麼大冷的天,您還要親自來這裡檢查啊。您真是太辛苦了!”程延連忙對著那群憲兵中軍銜最高的關東軍軍官點頭哈腰到。

在這句問候中,程延說著的是流利的日語,雖然他的日語並不是特彆熟練,但最常用的幾百句日語他卻說得不比那些日本鬼子差,這也是為了工作方便,在滿鐵上沒個乘警、乘務員不會幾句日語根本就沒法混兒。

“你的,我的認識,程警官!”新川少佐在這個站中對每一個從大連北站出發的乘警還有乘務員、火車司機等等職員都是非常熟悉的,所以一下子就能叫出程的姓名來。

而這一過程中,他說的又是東北土話,但這並不能令程延因此心生好感,這個快四十歲的鬼子殺起中國人來可一點也不手軟,就在上個月,就在站台上刀劈了幾個被懷疑為抗日分子的中國人。

雖然身份已經被新川認出來,但程延卻一點也不敢“持寵而驕”,反而是立刻脫下大衣、摘下棉帽子,讓憲兵檢查自己的一身裝備。

甚至連配帶的手槍,也連著槍套一並遞給日本憲兵,而不像有些新人那樣冒冒失失地直接掏出槍再遞給鬼子,這很容易令鬼子心生警惕,甚至被當場斃了都有可能。

這幾個憲兵都是站內常駐憲兵,也僅僅是粗略看過了程延一身物品。

最多也就是新川將程延的手槍拿了過去,看到本可以裝二十發的駁克槍彈夾裡麵隻有四發子彈,才算滿意了一些。

按規定偽滿的鐵路警察除了日本乘警長外是不配發槍支的,但是在東北這個地方,稍微一個小地主家裡都會有一兩支槍,就更彆說警察了。雖然官方沒給配槍,但每個警察卻不敢不自己準備。

而關東軍憲兵司令部以及鐵路警備段顯然也默許了這一點,隻是規定槍中子彈不得超過五發,長途車上多出的子彈平時要放在日本乘警長那裡保管。

檢查完這一切,新川還多問了程延一句:“程桑,你現在還在345次車上嗎?上周我記得你去的是387次列車?”

“長官,您真是好記性。我們這個乘警隊普通警員每個月都會輪換,但半年前調為乘警的時候我是作為345次列車藤野乘警長的助手調來的,所以我主要在345次列車上執勤。

上周387次上的滿警長徐老三在火車上被土匪給打死了,我頂了幾天。現在來新的警長了,我自然就又回到了345次列車。”

程延回答一絲不苟,說到徐老三時還歎了一口氣。雖然他知道那次所謂的土匪其實是日本憲兵加上鐵路警察在抓抗日分子,但不巧抗日分子沒抓到,反而跟一夥經常在鐵路上乾偷雞摸狗勾當的“毛猴子”乾了起來,在東北很多小偷也帶著家夥,徐老三就很冤枉地成了鬼子們的替死鬼。

“現在車上不安全,程桑,你們要加強警備,一有情況,隨時向沿途警備隊報告。”

在新川眼中,他從來沒看得起跟著車的乘警,隻希望他們起到一個眼線就好。

甚至他也知道有些乘警一直做著撈旁門的勾當,但他對這個才來半年的程延還算滿意,至少這個家夥從父親一輩起就在滿鐵上班,還在一年前去過日本瀨川專程給一個日本人掃墓,算是可信之人。

至於掙點外快,在關東軍憲兵隊中連很多日本人都沒少乾,更何況是本地警察呢。對新川少佐而言,他對偽滿警察要求並不高,隻要不通抗日分子就好。

檢查完了一切後,程延並沒有當著新川少佐的麵將脫下來的衣物穿戴好,而是用雙手抱著,給鬼子兵們躬身一禮,然後拿著東西走進了站內人員的候車室。

一直到了幾米外的座椅上,程延才開始整理自己的物品。

而他身邊此時藤野一郎警尉已經在那裡了,從他整理衣物的姿態以及不高興的表情上看,程延明白連他也沒逃過這次檢查

這令程延那裡本來就提著的心又提高了許多,他感覺都快要從嗓子裡吐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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