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囚徒(中)(1 / 1)

與屍同行 聶小楊 2112 字 2個月前

李誌飛的公寓裡亂七八糟,滿地的血跡,警察已經拉起了警戒線,陳鐸站在屋外的圍觀人群中,聽樓上樓下的鄰居議論紛紛。“這是入室搶劫吧,男的被捅成了馬蜂窩,被抬走前,我還看了一眼,老嚇人了。”“住這兒的不是個警察嗎?是不是招仇人了?”大家竊竊私語,陳鐸看到一直跟著李誌飛的一個小警察正站在門口拿著筆記本不停地問詢、記錄。“你來了。”秦凱全副武裝地從屋子裡出來,看到陳鐸,向樓道一邊點點頭,“小歆在那邊,她情緒有點不穩定,你安撫安撫她。”李小歆正在和李誌飛說著什麼,見陳鐸走過來,他們都不再繼續。“你陪陪她。”李誌飛拍拍陳鐸肩膀,進屋裡去了。“到底出什麼事了?”陳鐸輕聲地問。李小歆搖搖頭,神情有些恍惚地靠在牆上,“我來的時候,房門就是虛掩的,劉叔叔倒在客廳,已經沒有了生命體征,我媽不在屋裡,這是我在房門口撿到的,因為是我送的,她從不摘下的。”李小歆手裡攥著一根項鏈,陳鐸把她拉進懷裡,輕輕摩挲她的後背,“沒事的,沒事的,會沒事的。”將李小歆帶回家安頓睡下後,陳鐸關上臥室門來到客廳,看到李誌飛坐在沙發上抽煙,“折騰了大半天,吃點東西去吧。”也不等陳鐸回答,李誌飛就開門出去了,陳鐸跟在李誌飛身後,來到小區後門的一家家常菜館,兩個人點了兩碗麵、兩個涼菜,“呼哧呼哧”吃起來。“彆看小歆老和她媽拌嘴,其實她最心疼她媽,你這幾天多照顧照顧她,讓她放心,我一定會找到她媽的。”李誌飛抹把嘴站起來。“真的能找到嗎?”陳鐸沒抬頭。李誌飛愣在原地,陳鐸往嘴裡猛塞麵條,含混不清地解釋:“我沒彆的意思,我是說彆讓她失望。”失望的滋味,實在太苦了。在那個毫無征兆的白天,陳鐸回到家裡,一地的狼藉,一地的血跡,血腥味刺激鼻腔,也像針一樣紮入他的心臟,當時李誌飛說:“放心,我一定會抓到凶手的。”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了,這世上哪有什麼一定的事情,陳鐸把碗捧起來,喝光碗底的麵湯,李誌飛沒有再說什麼,掏出一百塊錢丟到桌上,推門離開了。“結賬。”陳鐸喊。“您好,一共一百七十三。”服務員遞上小票。陳鐸翻個白眼,嘟囔著掏錢,“摳死了,一頓麵條還跟我AA。”——他輕手輕腳地開門,李小歆還在臥室睡著,陳鐸鋪了條毯子,在客廳沙發上湊合著躺著,今天發生了太多事情了,他得縷縷。在會所的時候,陳鐸意外地發現了張挺也在那裡,正神采飛揚地和一個穿一字肩白色短裙的女孩聊得熱火朝天。張挺並沒有看到陳鐸,他舉手投足間就像換了一個人,平日裡的張挺總是駝著背,說話時眼神飄忽,從不固定焦點,可是在會所的張挺,手勢誇張、表情豐富,眼神停在女孩的臉上,女孩始終羞紅著臉,看得出來對張挺很有好感。兩個人交換了微信之後,女孩隨同自己的女伴去跳舞,張挺收起之前浮誇的表演,他帶著疲態轉動脖子,瞧見了站在窗邊的陳鐸,隔著走來走去的酒會男女,兩個人默默對望。陳鐸想走上前,張挺先一步起身離開,陳鐸趕緊跟上,追進男廁後,張挺反鎖上門,“你就不能當做什麼也沒看到嗎?”“你是——”陳鐸確定眼前的這個人就是張挺,但他也確定張挺是不會用這種語調來說話的。就像一個長得一模一樣的陌生人,或者是在同一具軀體裡,住進了一個完全陌生的靈魂。“你不是張挺。”陳鐸覺得自己的後槽牙都在打顫。“我當然不是他,那個窩囊廢。”“張挺”解開西裝扣子,對著鏡子審視自己的臉,“真不明白,這世上怎麼會有他這樣的蠢——”“啊——”陳鐸出其不意地將“張挺”推到在地,使勁掐著他的脖子,“張挺呢,你把張挺弄哪去了?”兩個人撕打起來,張挺的手機從口袋掉出來,如果不是王菲菲恰好打來的那通電話,沒準陳鐸會被打死,變了一個人似的張挺出手又黑又狠,似乎陳鐸是他的仇人,每一拳都打在要害上。一向沒什麼存在感、低調又好脾氣的張挺怎麼會突然性情大變呢?陳鐸本想和李小歆說這件事,但沒想到李小歆的媽媽會出事,現在李小歆自顧不暇,應該是沒有心思去想彆人的問題了。陳鐸試著輸入了幾次密碼,都是錯誤,張挺的手機裡不知道會不會有關於他變化的秘密,陳鐸拿著手機百思不得其解。——快淩晨一點鐘了,李小歆在臥室裡悄悄安睡,陳鐸幫她掖掖被角,李小歆翻身摟住陳鐸的胳膊,就抱著一棵救命稻草。一向沒心沒肺的李小歆,此刻就像迷路的孩子一樣,即便睡著,臉上也是茫然無助的神情。陳鐸側身躺到床上,將李小歆攬到自己胸口,下巴抵到李小歆頭頂,慢慢搖晃著她,自己也迷迷糊糊睡了過去。一覺醒來,天已經大亮,床上空無一人,陳鐸屋裡屋外找了個遍,也不見李小歆的影子,就當他準備打電話給李誌飛時,站在酒櫃玻璃門前,他看到自己的頭頂貼了一張便利貼,是李小歆留下的:“我不能這麼等下去,必須去做點什麼。”知道自己也幫不上什麼忙,陳鐸便給李小歆發了個微信:“注意安全!”洗漱收拾一番,陳鐸準備去上班,走到電梯間時,他想到了王菲菲昨天那通奇怪的電話,便給王菲菲撥了一個電話,關機狀態。走出小區,陳鐸給老賀打了一個電話:“幫我請個假。”陳鐸先去了拳館,又去了王菲菲家敲了半天門,都找不到人,王菲菲看起來咋咋呼呼,但生活工作一直很規律,拳館的人說她沒有請假就曠工,這樣的事情之前從來沒有發生過。站在王菲菲家門口,陳鐸的心一點一點沉下去,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但他總覺得有種很不好的感覺在他心底控製不住地蔓延開。打車去了張挺公司,公司的前台說張挺已經好幾天沒來公司上班了,大家誰也聯係不上他。陳鐸又去了張挺住處,和王菲菲一樣,大門緊閉,屋裡不像有人的樣子。思量再三,陳鐸聯係了李誌飛,半個多鐘頭後,李誌飛趕到了張挺住所外。“昨天之後,就再也沒見過他了。”陳鐸把張挺的手機遞給李誌飛。李誌飛將手機裝起來,他將耳朵貼在門上仔細聽了聽動靜,“屋裡有人。”“啊?不會吧,我剛才敲了好半天——”陳鐸話音未落,李誌飛就飛起一腳,踢開了門鎖。張挺一直是一個人住,房子五十多平,一室一廳,裝修得很簡單,陳鐸從來沒有進來過,他看到在客廳正中央擺著一張桃紅色圓形大床,床上沒有被褥枕頭,放了一些嘴套、鞭子之類的東西。臥室的門也鎖著,李誌飛撞了幾下撞開之後,屋裡傳出嗚咽的聲音,幾個近乎全裸的女人被五花大綁,堵著嘴巴趴在地上。陳鐸趕緊把臉扭到一邊,李誌飛大吼:“去找幾件衣服出來。”李小歆媽媽還沒有找到,張挺又在一夜之間成為了在逃的嫌疑犯,而王菲菲自從那通電話之後,也是音訊全無,陳鐸坐在警局外麵的石階上,頭疼腦漲。——“嘿——”李小歆用腳招呼陳鐸,“彆傻坐著了,回家去吧,你在這也等不出什麼結果來。”陳鐸拍拍屁股站起來,“那幾個女孩怎麼樣了?真的是張挺囚禁了她們?”“她們已經崩潰了,先送去醫院了,等情緒穩定穩定再問吧。”李小歆欲言又止,“你當時看清她們的樣子了嗎?”“她們什麼都沒穿,我哪敢細看。”“其中一個女孩,是小媚——”李小歆的話輕飄飄,似乎又在暗含深意,張挺自從說小媚提出分手之後,兩個人就好聚好散了,那現如今看起來,很有可能是小媚提出分手,張挺惱羞成怒之後,便將小媚一直關在自己家裡折磨她。五月的風溫暖入骨,陳鐸卻隻覺得渾身如置冰窖。——劉向東的案子很受重視,一來他是商界名人,二來他的死也揭開了他早就債台高築的事實,每天在他的集團樓下,都有人圍堵要錢,電視台也派了記者采訪報道。“騙子,姓劉的是個大騙子,他死了還要拉上我們做墊背的。”“欠債還錢,就算他死了,也不能把這事拉倒。”“……”對於劉向東瀕臨破產的事情,李小歆是被瞞得死死的,何豔萍口風很緊,絲毫沒有透露出什麼不對勁的地方。李小歆忙了幾個通宵都沒回家,陳鐸拎著一罐雞湯餛飩來警局送溫暖,坐在樓頂的天台上,李小歆抱著保溫桶狼吞虎咽。“慢點吃。”陳鐸幫她擦嘴角流出的湯汁。李小歆呆滯地望著遠方霓虹,打著飽嗝,“其實我早應該發現不對勁的,我媽作死地瘋狂給我介紹小開,還一直說這樣我將來的生活才會有保障的時候,我就應該能看得出來,她和叔叔的生活陷入困境了,可是我就是嫌她煩,一點也沒有體會到她的用心。”“她那麼臭美,每次出門恨不得帶滿手的首飾,我想不起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就隻帶一個和劉叔叔結婚時候買的鑽戒了,我還笑話她知道自己上年紀了,懂得矜持了。”李小歆一句一句說著,陳鐸一句一句聽著。劉向東一直是在做建材生意,穩紮穩打,一向都沒什麼問題,前兩年突然開始做起房地產,不斷地向銀行貸款,四處籌錢,拆東牆補西牆。本以為等樓盤開售之後,生意就會有起色,但是沒想到費勁修起的一片樓盤,因為政府規劃道路等問題,成了一處無人問津的爛尾樓。為了還欠款,劉向東賣房賣車,但都隻是杯水車薪,何豔萍有一天去當首飾時,恰好遇到了在當鋪查案的李誌飛,聽說了何豔萍的境遇,李誌飛讓何豔萍和劉向東先住自己那裡,緩過來之後再想出路。但是沒想到,劉向東竟然會橫死家中,而何豔萍也不知所蹤。凶手出乎意料的好找,調出小區監控和道路的探頭,那個鬼頭鬼腦的男人在一家桑拿房被逮住了。他倒也不藏著掖著,痛快地承認自己在小區門口的超市認出了正在買煙的劉向東,他知道劉向東是有錢人,就起了壞心眼,一路尾隨跟著劉向東回到家裡,趁劉向東剛打開門的時候,用自己的包將劉向東砸昏在地。本來隻是想搶點東西,沒想到劉向東家裡比自己還窮,而且在他翻箱倒櫃的時候,劉向東蘇醒了過來,他一時慌神,就用桌上的水果刀殺死了劉向東,但是他堅稱當時房子裡就隻有劉向東一個人,他殺完人之後,慌慌張張逃跑了。這樣看來,何豔萍在劉向東回家之前,就已經自行離開或者強行被人擄走了,如果是求財,那這麼多天過去,至少應該來一個索要贖金的電話,如果是尋仇,何豔萍和劉向東並沒有什麼有深仇大恨的仇家,不至於觸犯法律,冒大風險綁架一個大活人。“小區的監控和路口的探頭都沒有拍到你媽媽的身影,有兩種可能,要麼她故意不想被人找到,要麼是有人不想她被人找到。”陳鐸心裡有一個想法,但又不敢直言,“會不會是和你爸爸有關,我是說,李叔叔——”李誌飛一輩子和罪犯打交道,聽說有些被他抓的人叫囂著要花重金教訓他,還有人懸賞買他一條腿。刑警是刀尖上舔血的人,所以李誌飛在和何豔萍離婚之後,便一直單身,沒有再娶,一來沒有精力去經營一個家庭,二來也是擔心因為自己的工作,給無辜的人帶來傷害。“我爸爸——”李小歆若有所思。“我隻是猜測,你彆瞎琢磨。”“也許,你說得有道理。”李小歆一字一頓:“我爸爸他,真的藏著好多秘密。”秘密,每個人都有,負重而行,有些人走出無儘的黑夜,迎來了黎明,而有些人卻在其中迷失了方向,墮入無間之道。(編者注:本文隔周一、二、三更新,明日敬請收看最新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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