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景田在機場等待登機。“文先生,不打算在祖國懷抱多待幾天了?”陳鐸坐到文景田身後的位子。“是你。”文景田點點頭,“我還有事,這裡的事情也都已經辦妥了。”“都辦妥了?是不是還漏了點什麼?”李小歆和王菲菲一左一右,挨著文景田坐下。“你們什麼意思?”“沒什麼意思,就是想給文先生講個故事。”張挺坐到文景田對麵,四個人把文景田團團圍住。“一個千金小姐愛上了自己家裡的一個窮木匠,這個木匠已經娶妻生子,但是為了富貴生活,木匠拋棄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和小姐私奔了。他本以為小姐隻是耍耍脾氣,過幾天苦日子之後,就會想辦法回家,到時候自己也可以跟著一起過好日子,但是他沒想到這位大小姐還很有骨氣,竟然安心的守著他過起了窮日子。木匠如意算盤落空了,開始對小姐冷淡起來,有時喝多了酒,還會動手,小姐慢慢知道自己錯信了人。”李小歆聲情並茂地講著,文景田的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的變化。“該我了,該我了。”王菲菲搶過話頭,“小姐可以忍受貧窮,但是不能忍受背叛,她發現木匠竟然想拋棄自己,和前妻和好。這個小姐買了一把耗子藥,撒進了木匠喝的酒壇裡,當夜,木匠就毒發掛掉了,小姐對外稱木匠得急病死了,找人匆匆定了口棺材,下土埋掉了,那個年代,這事就這麼遮掩過去了。“小姐哭著求父母的原諒,重新回到了娘家,而木匠的結發妻子,也在木匠死後不幾天,跌進井裡淹死了,木匠的兒子成了孤兒,討飯為生。後來他長大娶妻,生了兒子,結果在兒子兩歲那年,他們一家三口被一輛運貨的大車撞到,大人當場死亡,兩歲的兒子因為被夫妻倆護在身下,撿回了一條命,但是卻折了一條腿,這個小男孩後來被送進了孤兒院。”文景田臉上的肌肉微微顫抖。“怎麼樣文先生,是不是很悲慘?”李小歆問道。“原來你們警察也不是一無是處啊。”文景田嘲諷一笑。“隻要你做過,就逃不掉。我們能查到幾十年前的事情,也能抓住你的破綻。文鳶死的當天中午,接過一個陌生號碼的視頻請求,ID在美國,文先生,你不會說你不知道這件事情吧。”李小歆看著始終埋著頭的文景田。“這我早就在警局的時候和你們的人說過了,那個視頻是我撥通的,隻是單純的問候而已。”“是嗎?可是在你的單純問候之後,文鳶就死掉了。”李小歆追問道。“該說的我已經在警局都說過了,如果你們有證據就不會放掉我,既然放了我,那麼不好意思,我該登機了。”文景田站起身。“文先生,你今天恐怕不能上飛機了。”李小歆看到李誌飛已經帶著人從入口處進來,“我們有新的證據。”文景田輕輕歎了口氣,竟是早有預料似的樣子,疲憊地坐下。證據是王菲菲發現的,她從李小歆口中得知文鳶的那隻青花瓷碗價值不菲,死活不肯留在自己家裡。李小歆將碗放回文鳶家碗櫥時,王菲菲在客廳處踩到一塊中空的地磚,地磚下放著一個鐵皮盒子,裡麵有一本牛皮日記本。日記本上,文鳶寫下了自己當年對木匠喝木匠妻子做的惡事,也寫了自己始終生活在惶恐之中,所以多年之後,當她輾轉得知木匠的孫子流落孤兒院時,便千方百計的找到他,並收養了他,還讓這個孩子隨自己的姓,希望能夠做出一點補償。但是文景田有一天發現了這本日記,他們之間的關係徹底破裂,文鳶送文景田去美國讀書,也是希望能夠讓距離消解他們之間的仇恨。鐵盒子裡還有一些老照片,年幼的文景田局促地站在文鳶身旁,怯生生地望著鏡頭,雙手攥著拳頭。盒子裡還有幾封信,都是文景田從美國寄來的,每一封信都惡毒地詛咒文鳶,口口聲聲稱如果有機會,一定要殺掉文鳶。——在審訊室裡,文景田一言不發,就在李誌飛打算放棄時,他突然提出要見李小歆。“李警官,我也給你講個故事吧。”文景田笑著看著監控,他知道有人在隔壁屋子聽著,“我從小在孤兒院長大,被大孩子欺負,所以當有一個女人來提出要接我走的時候,我特彆開心,我覺得自己終於可以逃離這個地獄了。但是我沒想到我進入的是另一個地獄,文鳶總讓我覺得害怕,她不打我,也不罵我,但她的眼神讓我恐懼,在家裡我們從不交流,但是每當外出時,她就會對我流露出幾分親近。”李小歆看到文景田慢慢摩挲著手腕上的冰冷手銬。“每到夜裡,她就會給我講故事,關於我父母,關於我爺爺,還有我奶奶,他們一個接一個的死去了,就像死神的詛咒,文鳶說下一個就會是我,我們一家人都逃不掉,可是等天一亮,她又換上了一副慈悲的麵孔。我知道她講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我也知道如果繼續留在她身邊,我遲早會死,我不想死,所以拚命尋求機會。“在高二的那年,我的一項物理小發明得了獎,獲得了一次前往美國做交換生的機會,我知道這是我唯一的機會,所以我一定要走。文鳶留不住我,因為她在所有人心目中是一個好的養母,好的女人,在送我上飛機時,她在我耳邊說:‘你逃不掉。’我也告訴她我不會再回來了,永遠不會再見她。我留在美國,拚儘了自己的智商和精力,在做交換生快結束時,我選擇了逃跑,躲進了唐人街成了黑戶,洗碗、擦地,什麼活兒我都乾過,隻要不回國,我什麼都願意做。”文景田和文鳶的故事,就像一出羅生門,但李小歆此刻覺得,文景田的話才更接近真相。“我最終能夠留在美國,我以為我的新生活可以開始了,可是,文鳶竟然找到了我,她不斷寫信給我,請求我回家,給她彌補的機會,我也會給她回信,竭儘所能地羞辱她,我讓她去死,我不斷設想自己真的能夠殺死她。“直到有一天,一個叫尹昂的男人發MSN給我時,我意識到機會可能真的來了,我知道文鳶的心臟不好,一直在吃藥,所以,我想要借助尹昂的手,讓文鳶永遠消失。我沒想到那個貪財的男人竟然說文鳶是個善良的女人,他不忍心下手,一個惡魔,竟然會是彆人眼中的好人,而我這個受害者,竟成了魔鬼,實在是太可笑了,哈哈哈……”文景田笑得眼淚直流。“就在我以為尹昂放棄動手的時候,中國警察找到了我,說文鳶死了,她竟然真的死了,我當時完全不敢相信,我迫不及待地訂了機票,想要親眼看一看死掉的魔鬼是什麼樣子。可是,我還是太幼稚了,我又被拉回了地獄,我必須要給她陪葬,這是她一早就計劃好的,你們會不斷發現是我害死她的證據,我跑不掉的,早在我去美國的時候,她就警告過我,我逃不掉。”文景田的表情無比平靜,李小歆心裡有了不詳的感覺,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就看到文景田嘴巴突然抽搐,整個人向前撲。“救人。”李小歆大喊一聲,衝了過去。“本來是為文鳶準備的。”文景田哭笑,“沒辦法,我真的沒辦法了。”一堆人衝進來,把文景田抬了出去,李小歆也跟著去了醫院,經過一番搶救後,醫生宣布了文景田的死亡時間。——“你們相信誰的話?”一周後,李小歆開車,帶著陳鐸,王菲菲還有張挺去文鳶的鄉下老家,她還是覺得這個案子有很多想不通的地方。“不知道,如果真的如文景田所說,那文鳶是用自己的命,毀了文景田最後的希望。”陳鐸難以想象這是一種怎樣的仇恨。“一個女人能抱著一顆頭睡幾十年,還有什麼乾不出來呀,反正就算警察找出再多的證據證明文景田設計害死了文鳶,我也不相信。”王菲菲對之前那個和藹可親的文奶奶已經完全粉轉黑了。“可是證據那麼充足,而且文景田殺人動機也成立,我們也不能感情用事就斷定他一定不是幕後凶手吧。”張挺客觀分析。李小歆專心開車,在文景田死後,越來越詳細的證據都指向了文景田是害死文鳶的人,如果文景田是無辜的,那麼文鳶花費了這麼大的心力和腦力,就為了讓自己亡夫的後人背上百口莫辯的罪行,這個女人心思得是多麼可怕。車子很快開到了文鳶年輕時生活的村莊,在村裡老人的引路下,他們找到了村裡唯一的神婆,神婆滿頭銀絲,正坐在院子裡曬太陽。聽說是來打聽文鳶的事情,神婆道出了一件她這輩子也不會忘記的往事。文鳶丈夫死後不久,她找到神婆,想找一種辦法,讓丈夫永生永世都做不了人,隻能當孤魂野鬼。神婆那時才做這行不久,翻查老一輩人留下的書籍,最後告訴文鳶一個方法,將她丈夫的頭切下來,縫進布娃娃的頭裡,每天晚上在布娃娃的身上紮上七針就可以了。神婆沒有想到文鳶真的照著這個方法做了,當神婆看到文鳶床頭擺上了一個頭大如鬥的醜陋布娃娃,還有布娃娃身上的銀針,隻覺得胃裡翻江倒海,回去就大病了半月,之後便一直躲著文鳶。從神婆家出來,張挺還是感到不可思議,“這麼搞了半天,這老太太是要每天施法,才把那布娃娃擺在床頭的啊。”“鬨了半天,不是愛啊,文奶奶原來這麼小心眼啊。”王菲菲也半天不能接受。“那個人,不是尹昂嗎?”陳鐸指著一個穿著黑棉服從一戶農院裡走出來的男人。“還真是他。”李小歆說話間就跑了過去,尹昂看到他們一行四人,先是一驚,隨後做了一個裡麵請的手勢。“沒想到你們能找到這來。”尹昂從裡屋拿出幾個凳子。“你和文鳶是一夥的。”李小歆看到眼前目光狡黠的尹昂,和之前那個木訥,卑微的樣子完全判若兩人。“我什麼也沒做,我早就說過,我隻圖財,收錢辦事。”尹昂咧嘴笑著,一扇敞開的門後,屋裡擺滿了瓷器瓦罐。從遭受丈夫背叛的那一刻起,文鳶的心就徹底黑掉了,她人生的唯一動力就是報複,不但要讓丈夫永遠做孤魂野鬼,讓丈夫的後人也不得善終。不知道在文鳶生命倒計時的那一個視頻,她和文景田說了什麼,這個秘密隨著文鳶和文景田的死,永遠不得而知了,但文鳶臨死前對那個娃娃的注視,會不會含有一丁點的愛意和後悔。“我覺得這事不能一刀切,文奶奶是夠狠,但文景田那孫子也不是什麼好鳥。”尹昂大咧咧地坐在牆根抽煙,“他跑美國這些年,要是不惦記著文奶奶的家產,能給文奶奶留下線索找到他嗎?文奶奶一早就和我說過了,她專門把遺產留給我,就是為了讓文景田回國,你們以為他真是不在乎錢,回國搶遺產才是他主要目的的,結果還不是被文奶奶給算計了,薑還是老的辣。”“從你出現在我隔壁,讓我注意到你,一直到你在外地賣文玩被我們發現,這都是文鳶計劃中的事情?”王菲菲覺得腦仁疼。尹昂嘿嘿笑著,“厲害吧,你們說就文景田那小子,怎麼跟文奶奶鬥。其實我勸過文奶奶,何必呢,為了報仇,連自己命都搭上了,早早把藥量減半,就等著用自己的死來完成最後的一環。文奶奶說我不懂,她讓我去外地幾天的時候,我就知道回來再也見不到文奶奶了,也知道文景田跑不了了。”回去的路上,四人沉默不語,王菲菲忽然說道:“你們說文鳶選擇把我當成她複仇大戲裡的一個路人甲,會不會是一個bug,如果她換一個人,可能她天衣無縫的計劃,就永遠不會有人知道。”“對她來說都無所謂了吧,三代人都死了,再大的怨,也該消了吧。”陳鐸想到老賀的話,好些事是用心去看。(編者注:本文隔周一、二、三更新,下一章於1月16日更新,歡迎持續關注,收看後續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