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樓上那個老太太落你手裡了?”王菲菲驚訝地問。陳鐸端著煮好的咖啡從廚房走出來,“是啊,一開始總覺得麵熟,後來才想起來之前給小歆送宵夜的時候,在她們辦公室看到了這個老太太的照片。”“老太太,老太太,人家有名有姓的,叫文鳶。”李小歆聽不下去了。“文員?這名字不咋地啊。”張挺的話招到了另外三人的一致白眼鄙視。“這個文奶奶可是大家閨秀,當年也是養在深閨中的大小姐,當年提親的人不要太多啊。可是她不知道怎麼想的,跟家裡一個木匠好上了,差點把她爹氣死,把她和木匠一起趕出家門,好多年都不認她。”李小歆說道。“也是個愛情至上的奇女子啊。”王菲菲讚美。“幾十年前的事情說不清楚,後來木匠生病死了,文奶奶懷著孕在自己家門口跪了兩天兩夜,才被允許重新回到文家,但是因為身體虛弱,孩子沒保住,當時醫療條件也不行,這個文奶奶就落下了病根,不能生育。家裡人本想著再給她找個人家,但是文奶奶堅持要為木匠守寡,出嫁的事也就沒了下文。”李小歆喝了口咖啡,看到三個人眼巴巴地望著自己。“然後呢?”張挺撕開一袋薯片。“文奶奶一輩子沒結婚嗎?”王菲菲仔細一琢磨,她的確從沒見過什麼人來看望過文奶奶。“文鳶一直沒再嫁,家裡父母去世後,她獨自生活,和家族的親人都斷了聯係,朋友也幾乎沒有。哦,對了,今年夏天,她找了一個房客,你不知道嗎?”李小歆問王菲菲。“房客?”王菲菲完全沒印象,小區裡除了一些老年人外,大部分房子都被出租給了外地來打工的年輕人,鐵打的出租屋,流水的房客,王菲菲沒有留意過。“文鳶和這個房客關係很好,甚至立下遺囑準備在自己死後,將所有房產,存款都贈送給這個房客。”李小歆停頓了一下,“就在遺囑立好之後不到一個月,她就悄無聲息死在了自己的房子裡,那個房客不知所終,直到前幾日才出現。”“謀財害命。”張挺拍板定案。“文鳶死於心臟病發,而她發病的時間,房客恰好有不在場證據,當時他正在千裡之外的城市出差,還有多名證人可以作證。”李小歆拿出手機,打開相冊放到桌上,“你們看這是什麼?”三個人將腦袋湊過去,一個被拆開的娃娃,旁邊還有一個骷髏頭。“這是在文鳶的床上發現的,一個頭骨被藏在布娃娃裡,整日整夜的放在自己枕頭邊,你們覺得這會是什麼人?”李小歆陰沉沉的發問。“神經病啊。”王菲菲叫道。“是愛人吧。”張挺的話,令李小歆深深看了他一眼。“沒錯,這就是文家木匠的頭骨,文鳶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把死去丈夫的頭切下來,縫進了娃娃裡,每夜和自己同床共枕。”李小歆的話,令在場三人都有些心裡發毛,當初李誌飛查到這個事實時,李小歆也是全身汗毛倒立,什麼樣的愛情,會讓一個女人守著一個頭骨過一輩子。“這都能被你猜中,真是變態。”王菲菲衝張挺豎大拇指。陳鐸看了張挺一眼,張挺不以為然地聳聳肩。“這麼說文奶奶真的是病死的,不是被人害死的?”陳鐸接著問。“解剖結果來看是這樣的,而且藥就在她口袋裡,她並沒有拿出來,像是一心求死,從現場情況來看,她是注視著床頭的娃娃死去的。”“可是,真的想要殉情,為什麼要等這麼多年呢,還有在殯儀館裡的那個養子到底是怎麼回事?”陳鐸不解。“你是說文景田——他是文鳶年輕時候從孤兒院領養的一個孤兒,因為腿有殘疾,從小性格孤僻,在孤兒院總受欺負,和文鳶生活了幾年,就去了國外讀書,一直在美國生活,和文鳶關係很冷淡。這一次文鳶去世,他倒是很積極地趕回來處理了。”“和文奶奶上下樓住了這麼久,從來不知道她還有個乾兒子啊。”王菲菲沒想到樓上鄰居竟然有這麼多故事。“積極地爭遺產吧。”陳鐸想到老賀說的話,現在看來,這個文景田是在和這個半路殺出來的房客打遺產官司了。“這個文景田肯定有問題。”張挺風向又倒了,認定是養子圖謀遺產,殺害了養母,嫁禍給房客。“你腦洞能不能正常一點。”王菲菲都懶得吐槽了。文景田雖然看起來斯文有禮,但骨子裡透著陰鬱刻薄,李小歆不確定他會為了錢而殺人,除非有著特彆難以啟齒的隱秘仇恨,但李小歆也知道這樣的人心思難測,很難從他嘴巴裡套出什麼話。倒是那個看起來老實巴交,名叫尹昂的房客,李小歆覺得他特彆的不對勁,可是又想不出是哪裡不對勁。一個獨居了一輩子的老太太,為什麼會突然把次臥租給一個不相乾的年輕男人,而且根據尹昂的話調出的商場、銀行、餐廳等地的監控錄像,可以看出兩個人關係很好,就像親生母子一樣。“我出差前眼皮就一直跳,當時我心裡就覺得有不好的事情要發生,隻是沒想到會是文姨,我應該留在家裡的。”尹昂在公安局做筆錄時,幾次痛哭到快要昏厥,“文姨就像我媽媽一樣照顧我,我很小的時候媽媽就去世了,在文姨這裡,我重新得到了母愛,可是我還沒來得及報答文姨,她就——”一個大男人哭哭啼啼、悲傷難以掩飾的樣子,如果放到八點檔的電視連續劇中也許還有點看頭,但在警局的問詢室裡,李小歆隻覺得眼前這個男人說不出的滑稽。“你還在質疑什麼?不是已經認定文鳶是病死的嗎?”陳鐸看到李小歆眉頭緊鎖的思考著什麼。“不知道,就是覺得不對。”“哪不對?”王菲菲問。“哪哪都不對,突然親密無間的房客,突然回國的養子,還有突然的死亡,總覺得這件案子裡,什麼事情都發生的過於突然,一樁樁,一件件,沒有鋪墊似的。”李小歆的話讓陳鐸他們也陷入沉思。“事出總會有因。”陳鐸覺得既然目前陷入了僵局,不如追根溯源,總有一些秘密的缺口,是守不住的。四人開了個討論會,決定先從尹昂下手。——從陳鐸家出來已經快夜裡十二點了,李小歆回到家,發現李誌飛洗過澡,躺在沙發上看雜誌。“回來了?”李誌飛放下腿,給李小歆騰了個地方。“你怎麼大半夜回來了?”李小歆繞過沙發,坐到電腦前。“怎麼?有了男朋友,就要把你爹掃地出門了?”“哪敢啊,我又打不過你。”李小歆打開文件夾,忽然臉色一沉,“你動我電腦上的東西了?”“什麼東西?”“就——”李小歆看著空空蕩蕩的文件夾,氣得舌頭打結,“你明知故問,把東西還我。”“不可能,那個案子你彆碰。”李誌飛一口回絕。“為什麼?”李小歆原地跳腳。“沒有為什麼,這是命令。”李誌飛不容置疑,他知道李小歆一直對查案很有興趣,所以之前李小歆偷偷調查案子的時候,他並沒有說什麼,但是李小歆竟然開始調查陳鐸父母的案子,而且還查到了他當年的一個線人,他必須出手阻止了。“你不講道理,你自己抓不到凶手,還不許我調查。”李小歆一急,有點口不擇言,看到李誌飛黑臉了,她氣勢弱了下來。雖然李小歆經常跟李誌飛沒大沒小,但在李小歆心裡還是有點畏懼李誌飛的。“這裡麵的事情跟你說不清楚,我也沒必要向你交代,你隻要記住什麼事情該去做,什麼事情不該去碰,彆以為有點小聰明就能自以為是,查到幾個所謂的真相就覺得自己有能耐了,你以為我們刑警都是玩兒呢!辦案不是為了滿足你個人的好奇心,不是為了讓你逞能,我們不光要為受害者找回公道,更要保護那些無辜被牽連的人,你以為你這樣是在幫陳鐸,其實你是在害他!”李誌飛摔門走進臥室。李小歆不敢繼續叫板,鬱悶地把自己的頭發揉成雞窩。——“喂,又和老陳吵架了?”王菲菲剛到家,就接到李小歆打來的追魂奪命call,她示意阿遊彆出聲,按下了免提。“不是啊,是我爸,他簡直是更年期上頭,氣死我了。”李小歆把剛才發生的事情,講給王菲菲,“你說他是不是故意找我茬,我又沒挨著他什麼事,偏要管我。”“也許,你爸是有他的想法,你跟他好好溝通。”“溝通不著,他以為把我的資料刪了,我就沒辦法了,我已經查到線索了。”阿遊對王菲菲做口型,王菲菲領悟地點頭,問道:“你查到啥線索了?要我幫什麼忙嗎?”“不用,你彆管,這事我自有辦法。”李小歆不肯鬆口。和李小歆聊了幾句,掛斷電話,王菲菲看到阿遊魂不守舍的樣子,“怎麼了?陳鐸父母的事情,你知道什麼?”阿遊搖搖頭,又點點頭,“李誌飛說得也許是對的,查當年的真相也許並不是在幫陳鐸,而是在害他。”王菲菲留意到阿遊穿著整齊,“你這是——要離開了?”“嗯,本來想悄悄走的,但想一想,還是應該和你告個彆。”阿遊伸出手,“謝謝你這段時間的照顧,如果將來有機會,我能為你做什麼,一定儘力。”握住阿遊的手,王菲菲有些恍惚,短短的時日,像是過了半輩子,她問:“還會再見麵嗎?”“最好不要了,我是個麻煩。”阿遊開玩笑地想要把手收回。王菲菲用力握著阿遊的手,“我喜歡麻煩。”“啊?”“我不怕麻煩。”王菲菲麵紅耳赤。阿遊怔了一下,緩緩將王菲菲抱在胸口,“那或許,等我解決了自己的麻煩,還會再來找你,到時候你要再搶著劇透誰是柯南裡的凶手,我一定對你不客氣啊。”“嗯,嗯,好。”王菲菲還沒記住阿遊身上的味道,就被阿遊輕輕推開了,一直到阿遊離開好幾個小時後,王菲菲還呆呆坐在阿遊睡過的床上,真的就像一場夢啊,原來美夢醒了,是這麼的冷寂。——陳鐸和李小歆找到了尹昂上班的寫字樓,守株待兔地等在出口,“等下你準備怎麼辦?直接上去撲倒帶走?”“我找事啊,還撲倒,等下你彆亂開口,看我眼色行事。”李小歆指揮。不一會兒,尹昂背著一個雙肩包走出來,他看到了李小歆,主動走了過來,“李警官,你怎麼在這?”“找你呀?”李小歆笑容可掬。“還是關於文姨的事情嗎?”尹昂眼眶一紅,“還有什麼需要配合的,我一定好好配合你們。”“那咱們找個安靜的地方說話吧。”李小歆提議。陳鐸沒想到,李小歆提議的安靜的地方,竟然是殯儀館,看著冰櫃裡的文鳶,李小歆隨意地問:“聽說文景田一直在和你爭遺產。”“是,我並沒有想貪圖文姨的錢,所以——”“所以,你主動把文鳶贈送給你的財產,統統還給了文景田,說實話,我真的挺佩服你的。”李小歆話鋒一轉,“可是,你得到的東西,遠比房子更值錢吧。”“啊?”尹昂一時無法應答。李小歆從包裡掏出幾張照片,是尹昂在文玩市場,拿著幾個瓷瓶在問價。“這……這是文姨送我的,我對收藏不感興趣,就……”尹昂額頭沁出汗珠。“知道,知道,彆緊張。”李小歆讓尹昂深呼吸放鬆,陳鐸看到亂了陣腳的尹昂,不禁替他默哀,笨賊遇到老狐狸,隻能是被玩得團團轉。王菲菲看到尹昂的照片時,一口咬定這是住在她隔壁的人,“這人原來住我隔壁房子啊,我倒垃圾的時候見過他幾次,錯不了,這怎麼又搬樓上去了。”根據時間來看,尹昂是在文鳶給王菲菲送了一碗荔枝後不幾天,就搬到了樓上去,李小歆一向大膽假設,小心求證。她認為尹昂認出了文鳶裝荔枝的碗價值不菲,便想找機會接近文鳶,好能從中獲利。“你和文鳶接觸不過短短幾個月,就能讓她那麼喜歡你,背後有高人指點吧?”李小歆慢條斯理的開口。“沒有——”尹昂急於否認。“文鳶的身體一直很好,雖然有心臟病史,但每天吃藥,都不會出大問題,為什麼偏偏你住進她家沒多久,她會病發身亡,你搞得鬼?”“不是!”尹昂瞪大眼睛。“這場遺產官司就算真的打起來,你也未必會輸,你這麼急吼吼的把到手的錢送出去,是在怕什麼?”李小歆步步緊逼。“什麼?”尹昂已經有點錯亂了,抬手不斷擦汗。“不要以為這案子就這麼結了,有的人跑到美國,我們可能鞭長莫及,但是你——”李小歆意味深長的隻把話說了一半。尹昂頹然的樣子,想被人抽走了提線的木偶,“你們都查到了?”“現在要聽你說,給你個坦白從寬的機會。”李小歆大言不慚的持續都給尹昂洗腦。看到李小歆一步步占得上風,陳鐸知道尹昂幾乎沒有反擊之力了。“不關我的事,我隻是拿錢辦事的。”尹昂喪著臉說道。尹昂最初的確是住在王菲菲那層樓,平時他喜歡研究點古玩字畫,是古董市場的常客。那天他下班回家,正巧看到文鳶拿著那隻青花瓷碗給王菲菲送荔枝,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幾乎斷定了那隻碗是個好東西。拿這樣的碗裝水果,尹昂覺得文鳶家裡的好東西一定還有,而且她自己還不識貨,便開始動腦筋想怎麼低價從文鳶手裡買下那些古董。有意無意的和文鳶接觸了幾次之後,尹昂發現文鳶雖然表麵上待人和氣,但其實始終拒人於千裡之外,他為了能夠接近文鳶想儘了辦法,甚至不惜花大價錢請私人偵探查文鳶有什麼軟肋。還真被尹昂查到了,文鳶在美國有一個養子,他們之間關係很淡薄,養子很少回國,即便回國,也不會來看望文鳶,倒是文鳶對養子比較牽掛,常去換美金給養子彙去,但養子從來不收,都是如數退回。查到這個,尹昂覺得自己找到了突破口,他千方百計聯係到了遠在美國的文景田,坦白的告訴他自己想要文鳶家裡的古董,如果文景田幫他這個忙,事成之後,他會分文景田一半的錢。文景田答應了,但是他提出的要求卻是出乎尹昂的意料,文景田希望尹昂能夠殺掉文鳶,他可以一分錢不要。本來隻是想求財,沒想到要鬨出人命,尹昂本能的拒絕了,但文景田提出這件事隻要做得好,尹昂完全不需要擔負任何的刑事責任,而且還可以得到一大筆錢。於是,受不了金錢的誘惑,尹昂同意和文景田的合作。文景田和文鳶說尹昂是自己的一個朋友,暫時沒地方住,需要在家裡借住一段時間,希望文鳶幫忙。多年不肯親近自己的養子突然開口,文鳶自然不會拒絕,就這樣尹昂順利住到了文鳶家裡。有了文景田朋友的這個身份,文鳶對尹昂親切了許多,從小在外打拚的尹昂,覺得文鳶對自己很好,不忍心聽從文景田的安排,去換掉文鳶的藥。“有什麼大不了的仇恨,非要殺人呢?”尹昂試圖勸解文景田。“你現在反悔已經來不及了,如果你不做,我就告訴文鳶你的真實目的,到時候看她會怎麼對你!”文景田人在美國,但對付尹昂還是綽綽有餘。在文鳶家待著的每一天,對尹昂來說都是煎熬,他最終下定決心,偷偷帶上文鳶家的幾件值錢的古董離開,再也不回來,就算文景田把實情告訴文鳶,自己也已經遠在異地了。可是令尹昂沒想到的是,自己去外地待了沒幾天,古董還沒出手,警察就找上了門,說文鳶死了。“我真的什麼都沒乾,我一次都沒動過她的藥,我隻是想掙錢,從來沒想過要她的命。”尹昂苦著臉。“在警局的時候,你怎麼不說?”陳鐸問道。“文景田得知文鳶死後,認定是我做的,他讓我在警察那裡什麼都彆說,就說自己是個普通房客,剩下的事情他會處理,我已經背上了這個黑鍋,說得越多,錯得越多,所以我就——”尹昂一口氣說了這麼多,似乎整個人都輕鬆了。讓尹昂離開後,陳鐸看著從監控視頻上截取的那幾張尹昂和文玩商販討價還價的照片,不禁感言:“高科技時代,真是無處遁形啊。”“我就不信我揪不出那個遁地的文景田。”李小歆摩拳擦掌。“如果不是尹昂,文景田遠在美國,文鳶死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們不會真的搞了個烏龍,在這裡沒事找事吧?”陳鐸想不通一個好端端的人,究竟為什麼會放棄求生意識,一心尋死。“那個大頭娃娃,”李小歆拍著陳鐸肩膀,“你說的事出有因,你覺得一個女人把丈夫的頭骨放在枕邊幾十年,真的僅僅是因為愛嗎?”(編者注:本文隔周一、二、三更新,明日敬請收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