瀅方睡醒的時候,宋梟已經回府了。他麵龐黝黑,五官棱角分明,身形高大偉岸,穿一襲黑色常服,極具禁軍統領的肅殺與威嚴。他端坐在花梨木製的太師椅上,兩個年輕的小將軍麵無表情地站立兩側。瀅方從嬤嬤的手裡接過茶盞,恭恭敬敬地盛在宋梟的麵前。直到手上一輕,瀅方才抬起頭來,看向這位統領京城十萬禁軍的大將軍。他還未過不惑,但鬢已星星也,眼角皺紋橫生,帶著絲絲疲態。他聞了聞濃鬱的茶香,小啜了一口,才淡淡道:“你坐下吧。”仿佛是對她莫大的恩賜。瀅方默默坐在了右側邊的位置,她端起和田白玉茶盅,揭開蓋子,熱騰騰的白氣便從裡麵跑了出來,她聞了聞這上好的毛尖的清新氣息,小抿一口,溫暖順著喉嚨流淌了下去,十分暢意。不一會兒,趙氏也來了,今日她穿了較為亮麗的珊瑚橙,她年紀本就不大,平日裡端著主母的架子,故意打扮老成穩重,現下稍經打扮,原本不俗的容貌比往日裡清新亮麗了不少,像個二十出頭的女子。坐在主位上的人眼神亮了亮。趙氏慢慢走進來,瀅方這才看見一個女孩亦步亦趨地跟在趙氏的身後,滿臉稚嫩,看起來也不過豆蔻年華的樣子,臉蛋肖似趙氏,穿了一件縷金百蝶穿花桃紅雲緞裙,外罩銀白底色翠紋織錦羽緞鬥篷,許是穿得厚,看起來有些臃腫。女孩低著頭,很是拘謹。這應該是她同父異母的妹妹宋湘了。記得她病時的小半個月,趙氏幾乎天天過來照顧她,卻從未見過宋湘的身影。兩人請過安後,坐在了瀅方另一側的位置。宋梟把茶盞放在身側的花梨木方桌上,這時才說起正事,他問趙氏:“我這些天沒有回來,府中可有什麼事情?”“一切都好,隻是……”趙氏處事向來妥帖,卻難得柳眉微蹙,她歎了口氣道:“眼看再過兩個月就是年關了,府裡還要置辦年貨,佃戶們卻遲遲交不出租來。”“讓宋元去催一催這些佃戶,該買的還得買。”宋梟的麵上有些不耐。“妾身已讓宋元催過三次了,許是今年年成不好,這些農戶們的生活也很艱難。”趙氏清楚宋梟的脾性,說得十分小心翼翼,生怕惹怒了他。宋梟凝眉沉思了片刻,對瀅方道:“你也好的差不多了,明日再跟著宋元去一趟,總不能讓一府的人來年喝西北風吧。”“父親放心,孩兒會辦好的。”瀅方點頭應下這門差事,她雖說得自信,實則心裡打鼓。若佃戶們真的交不出租來,她也不能拿他們怎麼辦。宋梟又問了一些府裡七七八八的事,才準她們退下。等到趙氏和宋湘走了,瀅方才摒退眾人,獨留下她和宋梟在正廳裡。瀅方從椅子上站起來,疾步走到正廳中央,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父親,孩兒這次病愈後,雖忘卻了一些事情,但知事了不少,孩兒決定痛改前非,以後好好地為宋家做一些事情,也儘到自己應儘的責任。”瀅方的聲音落在空蕩蕩的正廳裡,低沉有力。宋梟冰冷的麵容終於有所鬆動,他的劍眸微挑,從太師椅慢慢走到瀅方的麵前,道:“你起來吧。”瀅方站起身來,眼前的人足足比她高出了一個頭,身形也寬了一倍,壓迫感迎麵而來。“瀅方,你終於想通了,你生在宋家,吃它的,喝它的,用它的,不過讓你隱藏了自己的真實身份,你就可以享受到這麼多的榮華富貴,你知道這是多少人窮其一生都得不到的東西嗎?”出門後,瀅方的耳邊反複回響著宋梟說的這句話,心裡一片寒涼,她突然有些心疼宋瀅方了。在宋梟的眼裡,女兒,遠沒有家族的榮耀重要。不過,有了今日的鋪墊,她以後的路應該會好走許多。宋梟有意扶持她為宋家的頂梁柱,她自己再爭氣一點,假以時日,前途定是不可限量。想到這裡,她腦海中的目標愈發堅定。瀅方繞過長廊,沒走幾步,一位藍衣女子朝這邊過來。瀅方偏過頭,低聲問貼身侍女阿毓:“她是誰?”“回少爺,她是您的小娘子柳梔。”瀅方嚇得腿一軟,“我竟然還有妾室?”阿毓睜著圓溜溜的眼睛,默默點了點頭。自她蘇醒以後,還從未從旁人的嘴裡聽到過柳梔的名字,包括她傷病在床時,柳梔也從未出現過,她理所當然地覺得宋瀅方至今沒有婚娶。可是現在卻告訴她,她還有個妾室?瀅方的太陽穴隱隱作痛,正準備繼續向阿毓問些什麼,柳梔已經過來了。“妾身柳氏見過少爺。”她的聲音淡淡的,無波無瀾。瀅方連忙叫柳梔起身,柳梔抬起頭時,瀅方才看清楚她的相貌。她的臉較為方正,眉毛濃密,眼睛不大卻很明亮,穿一襲藍色長衫,墨色長發粗粗挽著,無甚配飾。算不上漂亮,卻勝在氣質出眾,有種凜然不可犯的氣勢。瀅方問道:“你可是要去找父親請安?”柳梔望著她,眸子黑白分明,“家弟來信,妾身母親病重,因此要回家數日,故特來向父親辭行。”瀅方有些奇怪:柳梔要走,為何不跟她說,按理說,她可是柳梔的夫君啊。“今天便要走?”柳梔淡淡地嗯了一聲,明顯沒有和瀅方繼續交談下去的欲望。瀅方也看出了柳梔的冷淡,連忙道:“那我就不打擾你了,記得向我給嶽母問好。”杏眉閃過一絲訝然,柳梔輕輕點頭,遂告彆了瀅方。柳梔前腳剛走,阿毓後腳就湊到了瀅方旁邊,驚呼道:“少爺果真是失憶了,往常少爺和柳小娘子一見麵就吵架。”瀅方邊走邊問:“怎麼,我以前很不喜歡柳梔嗎?”阿毓眼睛和嘴巴張得老大,“何止是不喜歡,分明是厭惡。”“哦?”瀅方疑惑,“照你這麼說,我為何要娶一個我厭惡的女子進門?”阿毓環顧了一圈,見周邊無人,神秘兮兮地問瀅方:“少爺,你真的一點兒都想不起來了嗎?”瀅方點頭,阿毓這才將宋瀅方迎娶柳梔的始末儘數道來。原來這柳梔,是宋梟副將柳奇槐長女。數年前,宋梟跟隨皇上西征,宋梟身為主將,十分受敵軍忌憚,因此集中火力在他身上,眼看著一支毒箭攜著冷光向他射來,咫尺的距離,柳奇槐擋在了宋梟身前,血沫橫飛。柳奇槐被送回大營時,隻餘一口殘氣,含著淚將家人托付給宋梟,見宋梟點頭,那一口氣登時便散了,魂歸泰山。柳奇槐一生為人正直,剛烈要強,所以即便在軍中有所威名,家裡依舊貧困如洗。其家族中人都有傲骨,不願攀附宋梟,除了逢年過節,基本上不怎麼往來。因此柳家日趨式微。及至長女柳梔十三歲,馬球場上,少女初成,穿一襲紅色勁裝,身姿修長,騎在馬上恣意飛揚,英姿颯爽,將同齡的公子哥都比了下去。柳梔五官雖不精致,可對比其他柔柔弱弱的名門閨秀卻另有一番風姿,在場的許多男子都對柳梔心生好感,這其中就有詹事婁康乘。婁康乘雖及不惑之年,卻保養很好,仍能擔個風度翩翩的名聲。奈何他在娶妾一事上樂此不疲,一旦看上哪個女子,想方設法也要娶她進門。他看上了柳梔,又探得柳梔家境衰微,吃準了柳家不敢得罪於他,硬是要強娶。偏偏柳梔隨父親性情剛烈,寧死不從。這時,柳家才想起了宋梟,連夜派人求助。婁康乘辦事能力強,又能言善辯,是皇上麵前的紅人,宋梟也不敢得罪於他。但柳梔又是救命恩人的女兒,宋梟憶及柳奇槐去世時依依不舍的模樣,第二天就向柳家下了聘。“後來我就娶了柳梔?”彼時瀅方已經回到了靜心院,她倒了一杯茶小啜著。阿毓撇了撇嘴,道:“將軍原隻是想讓婁康乘歇了心思,等過幾年再把親事退掉,奈何婁康乘根本不願意退讓,不僅派人給柳家下絆子,還故意放出他和柳梔兩情相悅的消息,將軍就隻好讓少爺趕緊娶了柳梔,好讓他死了這條心。”旁人不知道便算了,可瀅方知道宋瀅方是女子,如何能再娶一個女子?“……我和柳梔……沒有圓房吧?”瀅方畢竟是未出閣的女子,談及圓房的事還有些難以啟齒。“少爺開什麼玩笑!”阿毓也被瀅方的話嚇了一跳,她嗔了瀅方一眼,道:“少爺怎麼可能跟柳娘子圓房,大家都明白,這就是個權宜之計。柳娘子為人清冷,原本就有青燈伴古佛的心思,隻是不願意累及家人,這才願意嫁給少爺。”瀅方想,宋梟讓宋瀅方娶柳梔,也不單單是為了報恩吧。一來,若是宋瀅方有朝一日被人懷疑,柳梔可以幫瀅方坐實男子身份。二來,宋瀅方年紀不小了,遲早要婚配,柳梔的存在可以暫時免去婚娶一事。以瀅方對宋瀅方的了解,宋瀅方定是不願意娶柳梔,奈何胳膊拗不過大腿,所以對柳梔無甚好感。再加上柳梔不喜來往,性情高傲,與敢愛敢恨,飛揚跋扈的宋瀅方正好相反,兩人肯定相看生厭,相遇時難免冷唇相譏。這樣一想,柳梔倒是個可憐人。瀅方的食指捏著白玉杯壁摩挲片刻,道:“我記得我病時有人送來一根千年人參,你幫我送到清心院吧。”嶽母病了,好歹得表示表示心意。阿毓站在原地沒動彈,眉眼之間不乏可惜之意,“少爺,那可是千年人參,可珍貴了。”瀅方笑了笑,“傻阿毓,人參是珍貴,但也要物儘其用才可以啊,若是乾擺著,跟塊磚頭有什麼區彆。”第二日一大早,瀅方跟著宋元一起出了門。宋元已經年逾半百,雖端莊自持,故意冷作一張臉,可依舊讓人覺得慈眉善目,溫和可信。他是宋家的家生子,祖上幾輩都是宋家的下人,因此極得宋梟信任,現任宋家的大管家。瀅方進馬車前問他:“宋伯,我們這一路需要多久?”“得半個時辰,舟車勞頓,少爺可在馬車上小憩片刻。”宋元弓著身子道。瀅方卻毫無困意。馬車起起伏伏,顛簸得厲害,一想到即將處理的事情,她難免有些緊張。這些都是她從來沒有過的經曆和體驗。也不知是過了多久,她無意間掀起青色絲織幃裳,隻見灰沉沉的天空下,茫茫黃土,零星的枯樹點綴其間,幾個衣衫破落的人彎著腰在田間撿拾著什麼。瀅方問阿毓,阿毓答:“回少爺,那些都是今夏湧入京城的流民,在田裡撿一點爛掉的菜葉和穀物吃。”阿毓的語氣稀疏平常,仿佛這是司空見慣又理所應當的事情。瀅方望著窗外沉思了片刻後,放下帷裳,轉頭問阿毓:“我記得我是兵部右侍郎?”阿毓點頭稱是,但她又立即補充說:“但少爺您並不上朝。”瀅方喃喃道:“那是以前,以後不會了。”隔了一會兒,瀅方想到了一個奇怪的問題:她既沒有參加科舉,又沒有承襲封蔭,按說兵部侍郎也是一個得見天子的高官,怎會落到她的頭上。她在腦海中搜索著曾經的記憶,卻沒有理出任何頭緒。瀅方問阿毓,阿毓倒是知道的清楚:“少爺十三歲時隨將軍入宮麵見當今聖上,甚討皇上歡心。將軍談及少爺不善武,宋家又隻少爺這一男子血脈,聖上感憐宋家繼業無人,當場就給少爺封了官。”瀅方不由感歎:“聖上對宋家可真好。”恐怕舉國上下,這樣的恩寵也是獨一份的。世人皆知皇上荒誕,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也不足為奇。宋家的田在京城的西北角,出了西直門,縱目望去百畝皆是宋家良田。彆看現在的宋家也是鐘鳴鼎食之家,可遠遠比不上前朝鼎盛,這些田都是先皇賞賜與宋家的。瀅方下了馬車,沒走幾步路,便到了農戶們集中居住的地方。她一戶一戶地拜訪,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隻有極少數的農戶們因畏懼她的身份,拚拚湊湊交了些糧租,但大部分人幾乎是拉著她的衣角苦苦哀求。農戶們自己的生活都過得皺皺巴巴,怎麼能拿得出東西呢?瀅方向來心軟,看到農戶們的貧苦生活,多了幾分不忍。宋元補充道:“少爺有所不知,雖然今年澇災嚴重,但原本也能收那麼點,可是收成時流民們舉眾過來搶糧食,這些農戶們辛辛苦苦種了一年的麥子就被這些人搶光了。”搶糧食?瀅方一時難以置信,這可是京城——天子腳下,竟然出現了這等事情!她問宋元:“沒報官嗎?”宋元歎了口氣,道:“流民都是一夥一夥的,哪知道這是哪幫子人啊。農戶們隻能咽了這口氣。這些天將軍一直在軍營,就是因為這些流民四處犯上作亂,當初就不該讓流民進城來的……”剛說完,宋元就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立即噤了聲。瀅方記得,在今年八月份,黃河下遊決堤,大量流民居無定所,圍在京城城外,太子蕭旻力排眾議打開城門,迎接難民,得到了大幫儒士的讚歎,連父親曹尹正都寫詩讚頌太子的功德。那段時間,太子在民間的威望水漲船高。但現在看來,這個決定似乎出現了一些嚴重的負麵影響……瀅方意識到了問題的嚴峻性,連她宋家的田都敢搶,更不用說那些普通田戶了。但眼下,她最重要的任務是交差。她想了想,問宋元:“我是否可以給府裡多添些下人?”宋元一眼就看穿了瀅方的想法,搖頭道:“府裡並不需要這麼多的下人。再者,當務之急是,府裡進項少,出支卻很大,總不能一直坐吃山空吧。”瀅方有些無可奈何,她實在想不出什麼好的辦法。她走在田邊,一大幫下人跟在她的身後,冷風從她清麗的臉上刮過,她忽的站住了腳,望著田埂間一個骨瘦嶙峋的老人,他單薄的肩膀上挑著兩大擔柴火,仿佛下一刻就要不堪重負栽倒下去似的。她靈機一動,問宋元:“我可不可以以半旬為期,讓這些農戶們每半旬為宋府送一些必需之物,比如柴火、煤炭、糧食、蔬菜、布匹這些,有什麼給什麼,均按市麵上的價格抵消,既能減少宋府必要的出支,又能讓農戶們有得以喘息的時日。若是真正貧困的,實在交不出什麼東西來,這再讓他到府裡做工。”宋元覺得這個方法甚好,立即吩咐實行了下去。瀅方回府後回稟宋梟,他罵了幾句就作罷了,想來他也知道沒有其他的好法子,所以並沒有多做糾纏。瀅方提著的心也總算落下了。她回房時,下人告訴她,今日杜騫來找過她。杜騫此人,乃是杜旬庶子,年幼時曾做過太子書童,與太子蕭旻有些私交,雖未考取功名,卻在翰林院謀了個虛職掛在身上,與宋瀅方的情況有些相似。瀅方心裡卻有個膈應。前些日子,杜騫主動拜訪,說是朋友們為她傷愈訂了桌酒席,怎知她昨日到場,太子竟然也位在其列……而這件事杜騫事先並沒有告知。她雖不知杜騫的目的是什麼,但她總覺得杜騫的笑容裡夾雜著些複雜的東西,不是她能夠揣測得透的。這樣的人還是敬而遠之比較好。於是瀅方並沒有主動去找杜騫,而是在家中好好地準備上朝的事情。她自知才疏學淺,特讓宋元幫她請了個幕僚。此幕僚姓劉名馳,字子異,剛過而立,善文,多年科舉不中,但在京城文人圈裡小有名氣。瀅方看過他寫的文章,文采斐然,見解深刻,非同一般。瀅方見他那日,他候在書房外,著一身寬大的青色直綴,瘦弱的脊背挺得筆直,白皙的臉上透露著幾分固執和傲氣,看起來仍是少年模樣,猶如淩霜而立的青竹。若不是這次家中老母突然一病不起急需銀兩,他哪肯屈就於瀅方門下。瀅方知他不願,但她幾日之後就要登上朝殿,已沒有時間再去尋一個有才之人。她欣賞劉子異的才華,所以她待他像老師一樣恭恭敬敬。她快步走上前,拱手作揖道:“劉先生。”男子的目光看向瀅方,片刻的錯愕後,又恢複了慣常冷矜自持的模樣,回禮道:“宋大人。”瀅方邀劉子異進了書房,她備了上好的六安茶。剛泡出來的六安茶清香透鼻,帶著幽幽的茶葉清香,它還冒著熱氣,看起來澄明綠亮,沒有一丁點渾濁,劉子異端起來呷了一口,微苦,帶著絲絲甜味,讓人回味悠長。瀅方了解文人脾性,率先開口,道:“素聞先生才能過人,昨日細細品讀了先生的一些名作,果然名不虛傳。”談及他的作品,劉子異的臉上終於浮現了絲絲笑容,他的聲音如人般清越,倒也毫不謙虛,“用心寫文章,自然是能夠寫好的。”他的表情認真,不像是在說笑。瀅方反倒不知道怎麼回他了。瀅方頓了頓,道:“先生的才能我看在眼裡,所以才想讓先生幫我參謀朝中政務。”瀅方望著劉子異,故意緊蹙娥眉,深深地歎了一口氣,繼續補充道:“先生應該知道我前些日子遭遇的事情吧,現在想想,總覺得自己之前的日子過得太過混賬……”瀅方耷拉著腦袋,等待著劉子異的反應。良久,劉子異道:“大人若是真心悔過,以後就好好為國效力吧,子異定傾其所能幫助大人。”瀅方這才發現,劉子異是真的不善應酬,好歹也應該安慰安慰她吧。但是她的示弱,總算讓劉子異稍稍放下了自己的偏見。以後的幾天,瀅方問了劉子異很多關於朝廷局勢的問題,他倒也不藏著掖著,毫不吝嗇地將自己的見解說給瀅方。她去上早朝的那天,京城剛下了一場大雪。一夜之間,銀裝素裹。雖還未破曉,雪卻將屋外照得亮堂堂的,呼嘯而過的北風迎麵刮來一片片鵝毛大雪,覆在黯淡的紅牆青瓦上,蒼鬆翠柏皆白頭,觸目之處皆是空曠蒼茫,整個京城都被籠罩在冰天雪地的死寂中。宋梟雖然也要上早朝,卻因為要先去城牆巡視,寅時便早早離府了。瀅方獨自坐在馬車上,心裡忐忑得厲害。不知過了多久,馬車終於停在了漫漫雪地裡。這便到了午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