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蘿一時愣住,把額頭湊近到幾乎相碰的位置,仔細地觀察著羅倫斯的雙眼,然後慢慢轉變為憤怒的表情。“汝到底知道咱的什麼?”“什麼也不知道。我不知道你活了幾百年的結果,也不知道你作出的判斷是否正確。但是,有些事我還是知道的。”那透著紅光的琥珀色眼瞳,就好像隨時都會燒熔脫落下來一樣 。毫無疑問,羅倫斯一定會比赫蘿先死,年紀日漸老邁,也就意味著其價值觀也隨之發生了變化。至於快樂的磨滅速度,恐怕也是羅倫斯會更快吧。即使如此,羅倫斯還是沒有放開赫蘿。“不管我再怎麼追求,也可能無法得到。不過,如果我不追求的話,就絕對無法得到了。”赫蘿低下了頭,然後猛地扭動身體,最後終於把羅倫斯的雙手甩開了。她的尾巴隆隆鼓起,耳朵也筆直地豎了起來。但是,赫蘿還是沒有恢複狼的姿態,而是保持著人的身形,盯著羅倫斯說道:“埃布她是拚了性命去追逐利益的。即使明知到手的瞬間就會馬上褪色,她還是那樣做了。這種態度是很值得商人學習的,即使稱之為榜樣也不為過。所以,我也打算學學她。”羅倫斯毫不羞愧地這麼說完,咳嗽了一聲 。然後,他開始把散落在椅子下麵的麥子撿起來。赫蘿一直站住那裡一動不動。她並沒有注視著任何地方,隻是直直地站在那裡。在撿麥子的地方,突然嘀嗒嘀嗒地掉下了水珠,羅倫斯不禁抬起頭來。“汝這大笨驢……”赫蘿一邊說,一邊用手擦著眼淚。儘管淚水不停地湧出眼眶,她也還是用一隻手慢慢擦著眼淚。羅倫斯把撿起來的麥子裝回小袋,放在赫蘿的另一隻手上。赫蘿馬上緊緊地握住了它。“責任,汝應該會負起來唄?”羅倫斯不禁笑了。這並不是裝出來的笑容。“到了該分彆的時刻,我們就笑著分彆好了。畢竟不存在沒有終點的旅途。不過——”那不停地湧出來的淚水,或許應該說是赫蘿為自己的不爭氣而流的眼淚吧。這麼丟人的樣子,就連少女也很少會有。羅倫斯笑著說道:“我隻是覺得這樣子的話無法笑著跟你道彆,僅此而已。”聽了羅倫斯的話,赫蘿一邊擦著眼淚一邊點頭。“而且,你為什麼要那麼悲觀啊?”這肯定是有理由的。赫蘿所走過的漫長歲月,絕對是一段足以令她變得膽小的時光。即使如此,赫蘿還是擦掉淚水,緊握著麥袋,把勉強騰出來的食指繞在羅倫斯的手指上。在漫長的歲月裡,赫蘿必定經曆過無數變心和快樂的風化帶來的痛楚。但是,她也依然懷著一絲期待,鑽上了羅倫斯的馬車。為了維持自己的幸福,就隻能選擇不對任何事情抱有期望——這樣的結論,是絕對無法容許的。畢竟就連生存了好幾百年的赫蘿,也無法忘卻那孩子般的天真無邪。赫蘿抬頭仰望著天化板,抽啜了一下鼻子。然後,她沉默了一會兒。“汝是問,咱為什麼會這麼悲觀?”把臉轉向羅倫斯,如此說道。“這種哭哭啼啼的場麵,不正合汝的口味嗎?”遭到這種突襲的羅倫斯,也隻有回以一笑了。因此,他並沒有站起身子,而是重新握住赫蘿的手,就像騎士一樣在她手背上吻了一下。對方畢竟是賢狼赫蘿。她馬上以符合這種形式的、以高高在上的宣告口吻說道:“汝可是把咱的方案都推翻了。這些責任汝也會全部負起來,是唄?”“……嗯。”聽到羅倫斯的回答,赫蘿沉默了片刻,然後歎了一口氣。“汝非常認真地回應了咱的戲言。甚至不惜放棄賺錢的機會。所以,咱——”她在這裡停頓了一下,接著又側著腦袋說道:“也就稍微奉陪一下汝的荒唐想法唄……不過。”“不過?”就在這一瞬間,赫蘿突然一腳踹在羅倫斯的肩膀上,從正上方俯視著他,以仿佛看著一條蟲似的冷漠表情說道:“咱的同伴絕不能是個沒骨氣的商人。現在被奪走了賺錢的機會,汝該不會真的打算就這樣夾著尾巴溜掉唄?”如果說這是赫蘿特有的溫柔的話,那麼羅倫斯就隻能說一句話了。在赫蘿的攙扶下站起來之後,羅倫斯擦掉了赫蘿眼角的淚水,說道:“你的溫柔也很可怕啊。”也不知道赫蘿是不是想要以“大笨驢”來回應這句話。至於為什麼的話,恐怕在赫蘿以後傳頌於後世的美談中也不會提及吧。剛站起來就覺得眼前發黑的羅倫斯,心裡正思考著這樣的事。赫蘿打斷彆人話頭的原因。實在少得可憐。“……那麼,奪回來的計策呐?”赫蘿投來了冷徹藏書網如冰的視線。就好像在說“無論如何都必須搶回自己的利益”似的。即使這樣,羅倫斯還是很想以開玩笑的話來回笞。他知道赫蘿的那種眼神,正是掩飾羞意的眼神。“比起奪回我的利益,我反而想從你那裡搶回主導權呢。”“大笨驢。”赫蘿這次回答得非常清楚,最後甚至還扇了羅倫斯的腫臉一巴掌,移開了身體。“汝以為咱會允許汝那樣做嗎?”聽她的口吻,就好像羅倫斯痛得彎下腰來也完全不在乎似的。而且,約伊茲的賢狼赫蘿仿佛要把她引以為豪的尾巴展現給羅倫斯看似的,身體骨碌碌地轉了一圈,接著用手叉腰,背對著他轉過頭來。“咱要是喜歡上汝的話就麻煩了。”這時候她露出的調皮笑容,羅倫斯大概一輩子也不會忘記吧。赫蘿甩動著亞麻色的頭發,嗬嗬嗬地笑了起來。實在是愚蠢的對話。她打從心底裡這麼覺得。“的確也是。”“嗯。”羅倫斯和赫蘿走出了房間。兩人互相牽著的手,仿佛彼此都覺得有點酥癢似的,同時繞住了對方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