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帳!放我們出去!放我們出去!放我們出去——!”“給我聽好,要是不讓這孩子自由的話,我成了〔貴族〕的同伴以後,每晚都會到你們村裡報複!”“碰!”用力關起的鐵門切斷了姐弟的恫嚇,男子走回狹窄辦公室。方才,村長及其下的列位士紳都已踏上了回家的道路。在這隻有簡陋桌椅的〔收容所〕的空氣中,留下些許騷動的餘波。“什麼姐弟呀。本來還以為其中會有一個哭著求情的,竟然兩個人一起恐嚇各位大人。”男子口中嘀嘀咕咕,一邊拉開木椅,坐定在隔開被稱做〔牢房〕的監獄與辦公室的鋼製大門前。〔牢房〕是被高密度鋼格包圍的十間獨立房間。內部構造寬敞,因此把朵莉絲和丹一起關了進去。本來丹和這事毫無關聯,也有一家親切的人說要在朵莉絲拘留期間內收留他。可是在大嚷著不能和姐姐在一起寧願去死,猛虎似地鬨了一陣後,由於放任他不管會有跑來破壞收容所的危險,因而一起關了起來。收容所的做法是:被〔貴族〕吸血的犧牲者,不論症狀如何皆拘留於此,若能於拘留期間打倒〔貴族〕、解去詛咒便沒問題。若是不能,經過一定時間後便會被釋放,趕離村落。所謂的〔一定時間〕,是等怒火中燒的〔貴族〕襲擊其他獵物的天數。〔邊境〕各村的天數皆儘不同,蘭席魯罷約為三周。由迄今為止的經驗來說,〔貴族〕吸光血液前的平均襲擊次數為三次,期間間隔為3至5天,所以需要拘留如此長的時間。當然,每個村莊的收容所都會在這段時間遭到〔貴族〕攻擊,基本上會讓自認力強的男性擔任警衛。因為對手是〔貴族〕,每個村莊收容所的武裝均不惜工本。現在,全長不滿十公尺的半圓型收容所周遭,除了五台自動鐵槍發射器、十挺遙控弩弓、還有三座自〔都城〕直接輸入的對付〔貴族〕車輛用雷射炮、兩座火眼放射器為常備武器。雖然亦想裝設防護罩,但〔都城〕中缺乏庫存,即使以黑市價格收購也難以到手。看守的男子,是蜂擁至朵莉絲農場的人之一。村長之所以僅留下他一人便離去,是因為推斷伯爵今晚已吸過三個人的血,無須擔心他會急忙趕來襲擊朵莉絲。一旦有事,警笛一響便能叫醒村人,而且外頭兵器也全能以桌上控製麵板操控。最重要的是,不到四小時後東方的天空即會轉白。男子毫無不安。他開始模糊睡去時,敲門聲響起。男子跑近控製麵板處,拍下一個開關。入口處電眼在小熒幕上映出葛列克的臉。“有什麼事?”“開門。我想看朵莉絲一眼。”“不行,你父親下令不能讓你進入。”“拜托彆拒絕我嘛。你在這之前應該也知道我喜歡朵莉絲吧。這是秘密呦,因為天一亮,父親就會下令打發我去叔父那兒。隻剩今晚能和心愛的女人見麵了。‘呐!’所以是不會讓你白做工的。”葛列克從口袋取出數枚金幣,在電眼前搖了搖讓他看見。並非是五年前革命政府所發行,如今通用的新金幣。是作為〔貴族〕貨幣的〔貴族金幣〕。革命成功初期,當新政府的經濟政策上了軌道時,曾在全國被大量銷毀的貨幣。黑市價格一枚不下一千元。相當於邊境半年的生活費。大門解除了電子鎖,門把轉動後葛列克緩緩進來。“真是謝謝了——呐!你瞧。”桌上三枚金幣滾動發出聲響。男子連門都忘了關,拿起一枚金幣,視線忙碌往返於它和葛列克的臉之間,隨即點點頭。將三枚金幣通通收入襯衫胸口口袋。“好吧——會麵時間是三分鐘。”“給我五分鐘啦。”“四分鐘。”“知道了——真頑固。”男子聳聳肩,一麵解下皮帶上的鑰匙串一麵朝〔牢房〕大門走去。一陣叮當作響後從鑰匙串中選出一把插入鑰匙孔中。這裡的門自然不可能是自動開關的。“喏——”轉過身的男子眼瞳中,映出葛列克異常蒼白的臉以及射向他胸口的白光。“嗚哇!還不行嗎!”把臉壓在D的胸膛的人麵瘡,恨恨地吐出這句話。“劍傷、槍傷就算了,一直跟他說不要挨白木樁、要小心心臟,卻沒在聽。快跳!動一下也好——給我跳!”將自己所在的手掌握成拳,正要猛力擊大胸口時,〔他〕突然停在空中。夜空中有某種東西正在凝集。類似白色皮膜的半透明物質盤旋於母屋上,緩緩在旋渦中心凝成一團。等吸收了最後一片皮膜後,這團半透明的發光雲,暴露著體內像是畸形臟器的東西,〔嘶!〕地一聲朝農場降下。這是〔貴族〕野放的人工魔物之一:〔夜雲〕。本來是由單細胞生物構成的複合生命體,白天逗留在極為寒冷的平流層;一入夜便以分裂狀態下降至地表附近覓食獵物。它可怕的地方在於肉食性。這種危險妖物,一發現犧牲品後就凝聚為一團將獵物完全包住,在體內分解、吸收的雲狀物體。對經驗不足的旅人與迷路的小孩而言,是最可怕的敵人。它和次元旋渦獸並列為‘憑空消失’的兩大原因。朵莉絲的農場能免受其害,完全是拜電磁防護罩所賜。夜雲一度落到D上方五公尺處,似乎是嗅到了什麼往旁輕飄而去,移向家畜小屋。於門扉前稍微躊躇一會,猶如薄布一般平展攤開後,接著從門扉與牆壁的縫隙間“咻!”地一聲進入內部。尖銳的牛叫聲傳出,牆壁搖震兩、三次後隨即靜了下來。“那群家夥可是大食客。馬上就會回來了。喂!快動!爛心臟!”說話的拳頭對D胸口一陣亂打,之後停下吸口氣。身體毫無動靜。“混帳!混帳!混帳!”這怪異,但拚命演出的獨角戲持續了數分鐘,若是有人看到可能會忍不住發噱。就在這時——家畜小屋的門從裡側呼地一聲膨脹,碎為木片後四處飛散。下一瞬間,惡心無比的東西出現在月光下。半透明的雲塊中包著一麵痛苦翻滾一麵正被溶解的牛隻!皮膚潰爛、紅色血肉溶解,外露的骨頭也像氣泡一樣慢慢崩解。混合血肉的流質在像是食道的細管中循環,雲塊光芒開始轉強。它正在用餐。它在家畜小屋入口處軟軟蠕動數秒後,注意到其他獵物,開始緩緩朝D前進。由於咀嚼中的牛隻重量,速度相當緩慢。拳頭再次發話:“已經到了這裡來了。喂!快動!”雲塊靠近至距離三公尺處。能聽見它體內痛苦的牛叫聲。一公尺。雲塊飄在空中對著D飛去。一閃銀光斬過。儘管劍刃看來像是沒有砍中任何東西似地一穿而過,雲塊從中裂為兩半落到地上,連分裂現象還來不及產生便失去了顏色。一麵散發猶如水蒸氣的霧氣,同時被大地吸收消失。隻留下了牛隻的殘骸。月光碎濺,D站了起來。“哎呀!哎呀,總是叫人提心吊膽的。”像是沒聽見這句不適合用來迎接複活者的話,D問道:“那兩個人在哪?”“大概是收容所吧。每個村莊在郊外一定會有造建的。”會話到此結束,D轉身朝馬廊走去。高大樹木猶如妖魔,把枝乾張布四周拒絕月光造訪。說到光的話,隻有在黝黑樹木根部一帶隨處朦朧浮現,被稱為〔路標〕的蘑菇的磷光。儘管如此,在黑暗壓倒性的質量與密度前,不過是杯水車薪。不論照明設備多麼充足的旅人,要在深夜中通過森林也必定迷路。這就是〔蘭席魯巴森林〕。據說,即使是大白天,這裡也存有夜晚的黑暗。丹在裡麵拚命狂奔。他並非孤身一人。從距離不到十公尺的黑暗彼方,有肉食獸的嘶吼與足音緊追不放。丹知道對方的真麵目。那是伯爵的仆人——卡魯。一行人逃出收容所時被伯爵抓到,姐姐和蘭米迦被迫坐上了馬車,唯有丹被留在原地。他立即下定決心要救出姐姐,為了取得武器跑向農場。儘管年幼,他正確判斷出向村中居民求救乃是白費工夫。事態分秒必爭。最短距離是不經道路穿越〔蘭席魯巴森林〕。掛念姐姐的心情讓他毫不猶豫地付諸實行。然而進入森林還不到一分鐘,他便聽見背後的狼人吼聲。賭命的馬拉鬆於是開始。對這座森林,不僅曾和父親或姐姐一同穿越過無數此,也有在比較安全的大白天獨自於此遊玩的記憶。丹運用有限知識,選擇跑過曲折道路、躲入樹洞、藏身草叢,努力想甩掉可怕的追蹤者。可是,他停對方便停,他跑對方也跑。不論使用何種方法,雙方距離既沒拉長也沒縮短。丹終於察覺對方是在〔遊玩〕。那一瞬間,勇敢的理智崩潰,純粹的黑色恐懼占滿心中。他死命狂奔。可是背後的追兵依舊保持十公尺間隔如影隨形。心臟快要爆裂;肺臟拚命索求空氣大口喘息;舌上感到眼淚鹹澀的味道。正當已經覺得不行的時候,他在黑暗深處看見光點。是出口!希望注入了新的力量。猛力踏著地麵的腳突然被某種東西抓住。“哇!”往前一摔,正要站起來時換成手被抓住。“死人的手!”辛苦穿過濃密樹群漏下的月光,顯示出它的真麵目。不過那其實是五片花瓣。從地麵上緊抓住丹的東西,是確實和〔死人的手〕長得一模一樣的慘白花朵。這是〔貴族〕散布的特異植物中,最安全而又奇怪的存在——儘管丹清楚知道它們的所在位置,偏偏闖入了它們的聚生地。這隻能歸因於被背後的恐怖嚇得腦筋一片空白。但是又有誰能以此責備8歲的少年。丹用儘全身力量站了起來。〔死人的手〕依舊抓住他的右手不放,被連根拔了起來。正要開始奔跑的刹那:嗷嗚——駭人咆哮襲聲至背後,他雙腳發軟。那是卡魯的吼聲,看到出口近在眼前,他認為差不多該為可怕的〔捉迷藏〕畫下句號。由於他對久未品嘗的活人感到食指大動,得到伯爵允許後這才來追趕丹。少年全身乏力。——姐姐。對不起,我救不了你了。悔恨淚水沿著臉頰流下。此時,咆哮聲突然打住。取而代之的,狼人露出了動蕩的情緒。同時丹也聽見了。在出口彼方,遙遠但有力的馬蹄聲正轟然作響不停接近。沒聽到人聲,沒見到身影,然而丹頓時知道。“大哥哥!”希望的叫聲劃破黑夜。咆哮聲再度自背後響起,丹身旁卷過黑色旋風。“大、大哥哥、小心!”踢散糾纏不放的〔死人的手〕,跑了數秒。出口彼方傳來淒厲的野獸吼聲又突然中斷。丹仿佛要撲跌倒地似的奔出了森林,看見前方丘陵上站著沐浴月光的騎士身影。狼人倒伏在他腳邊。D策馬奔近。發現是丹而下了馬問:“你怎麼會在這種地方?姐姐呢?”丹心中百感交集。“大哥哥、果然還活著呢。我……我一直說大哥哥不會死……”然後泣不成聲。丹好不容易冷靜下來,等事情經過一說完,D無言抱起他跨上馬背。沒說出要他回農場或者要送他回去的話。對草原遠處,伯爵居城的方向投以銳利一瞥後,問道:“要和我一起去嗎?”昨夜在〔遺跡〕問過的相同問題。“恩!”少年不可能做出其他回答。〔貴族〕——既是吸血鬼們的城堡中,有一個配合城堡主人的特征。那就是,即使來賓用的豪華寢室一應具全,其中卻沒有主人一家的寢室。他們睡在最適合自己身份,最引以為傲的傳說地點。在地下的棺木中。寬敞地下廣場中,陳年土壤的香氣混雜潮濕空氣與微生物臭味。隻有此處是脫離了電腦管控,沉睡著過往時光的空間。這空間裡,今晚充滿許久未點起的火把的氣味。巨大的〔神祖〕肖像畫覆蓋在挑高約十公尺的石壁上,陳設在此前麵的深紅壇台上,站著黑衣伯爵與身著純白長禮服的朵莉絲。少女眼神一片茫然。她被施加了催眠術。壇台左邊是蘭米迦的身影,她的眼神也反常地一片空虛遊移空中,對父親與新娘看也不看。這名美麗吸血鬼心中,有著比因幫助朵莉絲逃走而遭父親責罵一事來的更重要的東西。然而,那已然失去。蘭米迦的異常由此而來。黑暗的洞房花燭就此展開。“看吧。那就是你從今夜以後的寢榻。”伯爵指著安置在壇前鋪石地板上的兩座黑棺。雄鷹與火焰造型的徽章下方,右側棺木上銘刻有〔李〕;左側棺木刻有〔朵莉絲〕。“裡麵是土。從建有光榮李家的城堡的土地取來。應該會在每個夜晚,都讓你作到鮮血香甜的夢——接著,”伯爵用手捉住朵莉絲下巴,抬起她白皙的喉嚨。他把手伸入鬥篷內部,取出小小的印章。四方形印麵上雕有刻於棺蓋的紋章。“首先是右邊。”印章一壓到潔白喉嚨上立刻升起白煙,朵莉絲全身顫抖。接著在比先前稍低之處再次重複相同的動作。伯爵說:“接著是左邊。”一切結束後,他那令人生厭的嘴唇靠近新娘頸部。雖然方才升起白煙,但除了當初他賦予的兩個牙印外,少女粉頸上沒有任何痕跡。血腥氣息覆蓋其上。作為護符的十字印記沒有浮現。“很好。這樣我就能安心接吻。”滿意地笑著收回印章,伯爵對一旁失魂落魄的愛女說:“你的新母親要誕生了。部唱個賀詞嗎?”空洞的視線注視父親。蘭米迦緩緩開口。“我——”她說:“蘭米迦.李身為3727歲的女兒,祝賀年齡3757歲的父親馬古納斯.李,以及年齡17歲的母親朵莉絲.藍的婚姻。”聲音毫無生氣,但伯爵點點頭,側耳傾聽。於是,讓人以為是蘭米迦聲音被石壁、天井折射所生的聲響響起,像是地底痛苦掙紮的亡者在呼嚎喧擾的齊唱,轟然湧現昏暗的地底廣場中。唱到:“我等忠心祝賀,馬古納斯.李伯爵之新夫人誕生。”仿佛出聲的,是埋於牆上、地麵的無數棺木的主人。其中確實有幾具發出了喀喀聲響微微晃動,伯爵眯起眼睛。“那麼——”一說完,嘴唇便要貼上依舊高抬不動的朵莉絲喉嚨。此時,上衣口袋中的通話器發出警報聲。“去!不解風情的混帳機械。”伯爵不悅地破口大罵,將它取出。“什麼事?”像是電腦語音的冰冷聲音回答:“現在,正門前來了兩名人類與一匹馬。人類之一為8歲左右之男性;另一名推定為曾經來訪的17、8歲男性。”“什麼!”伯爵眼中放出血光。蘭米迦愕然回頭。“不準讓他進入。不準降橋。立刻攻擊!”“但是,”機械語音稍稍停頓。“對方一接近橋便自動放下。武器無法發射。推斷兩人一馬之一擁有乾涉主機操縱之能力。如今無法操作所有堡中電子機械。”“該死……”伯爵吐出憎惡的呻吟聲。“那小子竟然還活著……可是、可是他是怎麼複活的。就連我,也不知道被白木樁貫穿心臟後還能複活的方法。”蘭米迦喃喃自語:“若是那位大人的話……”“那位大人?——蘭米迦、你知道他的來曆嗎?”“……”“算了。之後再說。現在首先要打倒那家夥。儀式途中要是有人礙事的話,婚宴就要暫停至將他解決為止,這可是我們的習俗。”“正如您所言。——可是,說到解決的話,您打算怎麼做?”“不是有個想要將功贖罪的家夥嗎?”東方天空好不容易換上了青色,在城堡中庭,D與丹再度與麗銀星對峙。美麗的惡魔笑著說:“此次已無〔錯時香〕可用了。”他在從朵莉絲的農場前往城堡途中,遇見以超高速自村莊奔回城堡的伯爵馬車,並與之一同歸來。“難怪伯爵會勃然大怒——可是,若把你再度送上黃泉路的話,應該就能讓他消氣了。——請下馬。”彼此的距離和農場時一樣為三公尺。丹和馬一起躲在雕像陰影中,等兩人一決勝負。然而,這是沒有道理的對決。除非擁有〔錯時香〕,否則麗銀星沒有理由能勝過D.另一方麵,D所給予的致命傷,卻會通過麗銀星體內生成的超空間全部回到自己身上。儘管如此,或許是彼此各有勝算,兩人同時動了手。“嗚……”D彎腰跪地。麗銀星右手晃動著〔錯時香〕的火焰。他騙了D.搭配得天衣無縫的飛鳥劍呼嘯射來。可是,他在農場之所以能打倒D,是借助了戰鬥服的體力增幅裝置。儘管D的臉部因痛苦而扭曲著,他還是打落了飛鳥劍隨即一躍而起。正是農場的決鬥場景再現。不同的是,麗銀星不閃不避,把頭對準長劍銀光。他認為D的目標是他的四肢。可是,當他感到迎頭斬下的一劍的確是要攻擊頭部的刹那,便讓體內生出超空間,放棄閃躲的準備。D的額頭被割開。但隻有一層薄皮。而麗銀星腹部鮮血狂湧。美青年帶著茫然若失的表情,看著從腹部穿出的劍身。那是應該切開D頭部的長劍。吸血鬼獵人高舉過頭猛然斬下的劍刃,僅切開了麗銀星額頭的一層皮膚,隨即在空中回劍,一口氣穿刺自己腹部。長劍刺入D那已形成超空間的體內,轉而在麗銀星腹部化為實物。除了扭曲空間的能力外,肉體和普通人無異的麗銀星自然無法消受。這是隻有身為半吸血鬼的D才能作到的無理戰法。“丹,請把那蠟燭弄熄。”聽見少年跑近的腳步聲後,麗銀星突然倒下。香離開他的手,鮮血渲染地麵。“哇,還沒死。死前至少做件好事再死吧。”丹踩熄香後對他喊著,同時不禁毛骨悚然。麗銀星橫躺地上,從他腹部露出一截的劍身,“唰!”地一聲被吸入體內,D拔出了刺著自己的劍。麗銀星問到:“你說的好事……是什麼?……”“我姐姐在哪裡?”“不知道……我根本沒去找……現在應該已經變成伯爵夫人……”口中溢出血塊,臨終的痙攣扭曲他俊秀的臉龐。“要是能成為〔貴族〕的話……”接著他突然斷氣。“死了啊。”丹有些悲傷的說著:“不要光隻是臉,要是心裡也漂亮一點的話就不會死了……”“的確如此。”D痛苦地喘著氣出聲同意。〔錯時香〕熄去的瞬間效力隨之消失。他的難過是由於腹部傷口。“姐姐在哪裡呢。這裡那麼大,根本不知道要去哪裡找啊。”D輕拍了像是要哭出來的丹的肩膀。“彆忘了我是吸血鬼獵人——走吧。”兩人直接朝地下廣場走去。隻消D一走近,緊閉門扉便自動開啟。對此,丹不禁用驚歎表情注視著。兩人長驅直入。偶爾,會有麵無表情的貴婦人,或像是下人的一群人錯身而過,不過全對兩人不看一眼,直接消失在黑暗中。丹說:“是機械人吧。”“擁有虛偽生命的居民——這座城堡正在滅亡的光焰中崩解。不,該說是〔貴族〕才對,從很久以前就已經開始了。”走下約兩層深的狹窄樓梯後,巨大木門出現眼前。釘有一大片鐵鉚釘,顯示出內部舉行的暗黑儀式的重要性。“是這裡吧。”丹緊張起來。D取下藍色墜飾掛到少年頸上。“這是防止機械人攻擊的護身符。——在這等著。”門扉沒上鎖也沒上閂。門看來重達數噸,可是D的手指一碰上去,鉸鏈立刻軋吱作響左右打開。正中央是磨損破舊的寬大石階,朝著下方黑暗直落而去。它的儘頭遠處可見微弱燈影。走完石階,來到地下廣場。右手邊遠處火焰晃動。積滿灰塵的棺材;從辦毀棺材裂縫中露出手腳白骨的棺材;棺蓋上被釘入木楔的棺材——穿越整齊有序的死者安息所後,D終於在血色的祭壇前,與李伯爵相互對峙。“沒想到你居然能複活。不、應該說沒想到你居然能到這。”伯爵話中不禁有了感歎之意。D看了在祭壇上呆立不動朵莉絲一眼。頰上掠過冰冷笑容。“看來是趕上了。”不知何時蘭米迦的身影消失無蹤。“那會等你死後再繼續的。”伯爵如此回答。“可是,不光是為了蘭米迦的進言,你的確是殺之可惜的人。連我都很想知道——被木樁釘入胸口後還能複活的秘密。現在再讓你考慮一次如何。要不要迎娶蘭米迦一起在這生活。這種生活可是會讓你不亦樂乎呦。”“〔貴族〕在遙遠的往昔就已滅亡,”D說著。聲音不知為何有著悲哀的語氣。“〔貴族〕也好,這座城也好,不過是被時光忘卻的亡靈。應該回到合適的世界去。”“住口!臭小子!”伯爵憤怒地咬牙切齒,同時沉著聲音說:“你也是繼承〔貴族〕血統者,就該明了長生不死的意義。這是被賦予至時間儘頭的生命——一邊踐踏螻蟻一邊享有永生正是我族義務。”話已說完伯爵皺起眉頭。他發現D沒在看他,而是抬頭注視著自己背後的肖像畫。雖是如此,D的氣勢絲毫不減。伯爵湧起近乎戰栗的震驚。因為他發現,搖蕩著火把光影的青年臉龐,和肖像畫中人的長相一模一樣。同時伯爵發現,自己的耳朵深處回響起曾經聽過兩次的話語。不禁下意識地將它說出。“短暫過客……”在引以為傲、安富尊榮的〔貴族〕曆史中,隻有一點遭到所有〔貴族〕以質疑和否定的眼神看待,那是等若神明的神祖的一句諭旨。能夠以數學方式解析〔命運〕的〔貴族〕研究院,將所有文明的必然性與那句話相結合加以研究後,不得不終止相關研究成果的一切發表,並成了眾矢之的被猛烈指責。此時靠著神祖千年一次的現身才得以解決糾紛——這句話約略是那時散布出來的。悠長流動、名為曆史的大河;以及曾經一度在平穩河流上留下泡影的文明——神祖將承擔了曆史責任者稱為短暫過客。隻是不知究竟是指〔貴族〕,抑或是指〔人類〕。錯綜思路亂為一團,突然靠其中的一根線解了開來。伯爵腦中響起,曾在上級〔貴族〕中口耳相傳過一段時間的奇怪謠言。“聽說神祖大人和人類少女結合——小孩生了又殺,殺了又生。”難道!——伯爵腦中狼狽困惑至極。難道、會是這家夥!難道神祖大人在籌劃結合〔人類〕和〔貴族〕的血統嗎?無從的知真偽,對自己的想法感到害怕的伯爵向前站出。“小子,就好好領教〔貴族〕的技巧,然後下地獄去吧!”話聲一落,鬥篷翻飛。鬥篷襯裡異樣鮮紅,閃閃發光。呼地一聲空氣震蕩,所有火光搖晃閃爍。驚人的是,鬥篷猶如溶入水中的墨汁般伸延擴展,要把D卷入其中。D拔劍斬向鬥篷末端。劍身卻被襯裡黏住。D那曾斬殺青銅魔人、擊倒狼人的長劍竟被黏住!襯裡層層卷裹長劍,瞬間將劍從D手中奪走。其實是D自己放手。若是頑抗的話說不定連手也會被卷入絞碎。伯爵右手拿著D的劍,嘲笑地說:“這樣你就兩手空空了。”鬥篷恢複原來大小。接著又猛然往上一抖,“這是由曾滋潤過我喉嚨的女性肌膚縫成,再塗上她們鮮血製成的鬥篷。施以家傳秘法後,硬度是特殊鋼的五倍,柔軟度則變成蜘蛛絲的20倍。黏力就如你現在所見。”數道燃燒空氣的閃光發射。鬥篷一閃。D射出的木針悉數落在伯爵麵前的地上。“彆做垂死掙紮了。”鬥篷展放後猶如魔鳥的羽翼,伯爵的身影隨著它一閃。D躲開。外頭袖子上可見明顯切口。是化為一片利刃的鬥篷造成的。“哎呀、哎呀——怎麼了,獵人。無計可施了嗎?”鬥篷襲來,嘲笑自它後方傳出。鬥篷以驚人高速橫掃揮斬。D無法縮短與伯爵間的距離,為躲開攻擊不停移動。不知何時兩人位置互換,D站在朵莉絲前方,像是要保護她的樣子。伯爵雙眼放光。鬥篷呼嘯飛襲而來。D正要向後閃開,某種東西從背後壓住他身體。那是朵莉絲的手!就在那微微一頓的刹那,鬥篷卷住D的身軀。需要心神完全集中的戰鬥中,即使高明如D,也一時疏忽掉朵莉絲已被伯爵控製這件事。猛烈壓力讓D的骨頭紮吱作聲。俊美的臉龐扭曲。儘管如此,在要被鬥篷裹入瞬間,他還是將朵莉絲猛力推了出去,這是隻有他才辦得到的精妙技巧。D的長劍在伯爵手中熠熠生輝。“在你死時,可要記得自己的劍的滋味。”由於D的身體被刀槍不入的鬥篷裹住,伯爵決定斬下他的頭顱。正要使出渾身力道一劍斬下時,動作忽然停住。同時鬥篷變形,D一口氣從這詭異的拘束中躍出,落在伯爵麵前。對此,伯爵則是——“嚇!”伯爵猛力刺出手中長劍,對這一擊的結束信心十足,臉上泛起微笑。——這一劍,卻在D胸前被他以兩掌牢牢夾住。就像兩人初次動手時的狀況一樣,隻是攻守位置互換!強大無比的壓力施加到距劍尖約20公分處的劍身上,維持著這股壓力,D雙手一翻。伯爵的身體雖沒被甩到空中,但劍刃從那兒被折斷。D就這樣手中夾著折下的劍尖,後躍了三公尺。“那、那個技巧是——”不愧是伯爵,在驚呼的同時依舊讓鬥篷疾攻而去。但出招、接招的差彆,正是生死之分,D高舉雙手下揮,銀光一閃,折下的劍尖神準貫穿黑衣伯爵的心臟。伯爵呆立不動了數秒——隻見他臉上肌肉慢慢融化,眼球拉著銀絲滾落地麵。他倒地後過了數秒——溶解中的舌頭與聲帶吐出遺言。“那……那是……我向神祖大人請教來的技巧……難道你……您是……”D立刻走近倒在地上的朵莉絲。不知為何城堡中異變徒生。伯爵胸前微微傳出的警報聲便是證據。正是因為聽見了這聲音,伯爵的致命一擊慢了一線,從完全勝利轉而滾落死亡深淵。地麵微微搖震。輕拍臉頰後朵莉絲立即睜開眼睛。喉嚨的牙印已消失無蹤。“D——怎、怎麼了?!——你還活著?”“事情結束了。你喉嚨的傷口也消失了。”D指著自己來時的廣場深處。“丹在走上那樓梯後的地方。兩個人一起回農場去吧。”“你也、你也一起走。”“你那部分的工作已經結束,可是我還有事要留在這。快走吧。然後幫我轉告丹——就說:”不要忘記和大哥哥的約定‘。“朵莉絲眼中淚光閃爍。“去吧。”朵莉絲不停回頭,當她消失在黑暗深處時,D左手處響起道彆的話,似乎沒能傳到她耳中。“再見了,堅強又溫柔的姐弟。祝你們平安。”D轉向身後,蘭米迦站在廣場一隅。“是你做的嗎?”蘭米迦點頭後說:“我把電腦中的安全保障回路完全逆轉了。城堡在接下來的五分鐘內會毀滅——請趁現在快逃吧。”“為什麼不在這城中與黑暗為友,活到時光的儘頭呢?”“已經來不及了。就在父親決定,隻是一昧吸食人血毫無目標地長生不死之時,李家早已滅亡。”震動更加激烈,天地轟鳴大作。天花板上落下白色粉末並非是塵埃而是細微石頭粉末。分子結構正在整個崩解!“你要留在這裡嗎?”蘭米迦沒有回答。“我隻想問一件事——關於你的名字。D——D是德古拉(Dracu)的D嗎?”D動了動嘴唇。白色粉塵覆蓋佇立不動的兩人,已然無法聽見回答。吸血鬼城堡如同主人一樣化為塵土消失。無數沙塵將視野染為一片雪白,朵莉絲和丹接連咳嗽了數分鐘。眼淚一擦再擦,好不容易總算抬起了臉的朵莉絲,她的眼睛又為了其他原因而流下眼淚。“一切通通……消失了。他也沒回來……”丹把手放到失魂落魄的姐姐肩上,開朗地說:“姐姐,回去吧。還有很多工作呢。”朵莉絲搖頭。“不行……我已經做不到了……因為我知道了可以依賴的人……所以沒辦法像以前那樣揮動鞭子,也沒辦法去做農場的工作、和照顧你……”“那就交給我吧。”8歲少年挺起胸膛。小手緊握D的墜飾……“再忍耐五年就好了。這些我全部會幫你做的。也會幫姐姐找個好老公。未來還很長嘛——振作一點吧!”他清楚知道,自己已經不是8歲的小孩。朵莉絲把臉轉向弟弟,用像是看陌生人的表情點了點頭。即使過了五年,他也依舊隻是個孩子吧。但是,十年後,就會變得能夠翻建母屋,會去驅逐火龍。雖然漫長,但那個時候必然會到來。“丹,走吧。”朵莉絲好不容易恢複了笑容,開始朝馬匹走去。“恩!”丹微笑著,用精神十足得語氣回答,同時隱藏那股仿佛要撕裂胸膛得悲傷。青色光明充滿東方天空,載著兩人的馬匹開始朝農場的方向奔去。D遵守了約定。接著輪到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