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該辦的事還是要辦,”聶赫留朵夫鼓勵自己說。“可是該怎麼辦呢?”他用眼睛找尋長官。他看見一個佩軍官肩章、留小胡子、身材瘦小的人在人群後麵走來走去,就對他說:“先生,請問,女犯關在什麼地方?什麼地方可以同她們見麵?”他非常緊張而又謙恭地問。“難道您要探望女監嗎?”“是的,我希望同一個關在這裡的女人見麵,”聶赫留朵夫依舊那麼緊張而謙恭地回答。“您剛才在聚會廳裡就該這麼說了。那麼您要見什麼人?”“我要見瑪絲洛娃。”“她是政治犯嗎?”副典獄長問。“不,她隻不過是……”“她怎麼,判決了嗎?”“是的,她前天判決了,”聶赫留朵夫恭順地回答,生怕破壞這個似乎同情他的副典獄長的情緒。“既然您要探女監,那就請到這裡來,”副典獄長說,顯然從聶赫留朵夫的外表上看出為他效勞是值得的。“西多羅夫,”他吩咐胸前掛著幾個獎章的留小胡子軍士說,“把這位先生帶到女監探望室去。”“是,長官。”這當兒,鐵柵欄那邊傳來一陣令人心碎的痛哭聲。聶赫留朵夫覺得一切都很古怪,而最古怪的是,他還得感激典獄長和看守長,感激在這座房子裡乾著種種暴行的人,還得認為他承受了他們的恩惠。看守長把聶赫留朵夫從男監探望室領到走廊裡,隨即打開對麵的房門,又把他領進女監探望室。這個房間也象男監探望室一樣,由兩道鐵絲網九-九-藏-書-網交談。在所有女犯中間有一個女人特彆顯眼,她的叫嚷和模樣也特彆引人注意。這是一個頭發蓬亂、身體瘦弱的吉卜賽女犯,頭巾從她那鬈曲的頭發上滑了下來。她站在鐵絲網那邊,挨近柱子,幾乎就在房間中央,對一個身穿藍上衣、腰裡緊束著皮帶的吉卜賽男人嚷著什麼,同時迅速地做著手勢。在吉卜賽男人旁邊,蹲著一個士兵,正同一個女犯說話。再過去,站著一個穿樹皮鞋的矮小農民,留著淺色胡子,臉漲得通紅,顯然好不容易才忍住眼淚。同他談話九九藏書著囚袍,隻穿著一件腰帶緊束的白上衣,高聳著胸部。頭巾裡露出鬈曲的黑發,就象那天在法庭上一樣。“馬上就要攤牌了,”他暗自想。“我該怎麼稱呼她呢?也許她會自動過來吧?”但她並沒有走過來。她在等克拉拉,根本沒有想到這個男人是來找她的。“您要找誰?”那個在鐵絲網中間踱步的女看守走到聶赫留朵夫跟前問。“瑪絲洛娃,”聶赫留朵夫好容易才說出口。“瑪絲洛娃,有人找你!”女看守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