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峰與艾艾舉行了一個簡單的訂婚儀式。天晟市著名律師的女兒艾艾,有著良好的出身和教養、優雅的舉止、出眾的相貌、聰明的大腦,從北京最著名的大學裡走出來,還隻有二十二歲,還是純潔的白紙一張,沒有經受過社會的汙染,把這樣的女孩娶進來,也算不辱家門。可以說,艾艾是陳瑩從眾多候選人中千挑萬選出來的精品。她曾經委托多方親朋好友,尋覓優秀的女孩子,一次次逼著陳峰去相親,不少熟人私下笑稱陳瑩“選妃”。陳瑩並不在意彆人說什麼,她隻要能給弟弟安排一個美滿的未來。在她眼裡,婚姻必須門當戶對,隻有同一個層次的人,長期生活在一起才能和諧愉快,才能真正美滿。但艾艾之所以脫穎而出,不是因為彆的,原因隻有一個,她在微笑的時候,眉宇間有一種與董曉晗近乎神似的純潔神情。正是這種感覺,才讓陳峰終於點了點他那顆從來不肯低下的頭。當然,陳瑩也充分尊重陳峰的感覺,畢竟是終身大事,她絕不會勉強弟弟與一個他不喜歡的女孩生活在一起。因此,不管她認為哪個女孩子多麼多麼出眾,隻要陳峰皺一皺眉頭,她就全盤否定。艾艾的出現,讓陳峰的眼睛裡閃過一絲亮光。就這樣,陳峰與艾艾若即若離地接觸了一段。艾艾的熱情、主動以及她的真誠和細心,都幫助她慢慢地走進陳峰的生活。記得有一次陳峰說他喜歡短發女孩,他這麼說的時候是因為他忽然想起那天董曉晗走出看守所的情形,她那被剪短的頭發讓他終生難忘。他隻是隨口一說,沒料第二次見到艾艾時,她已經變成了短發。她把頭發剪得很短很短,短得讓陳峰心中忽地起了一陣感動。陳峰的情緒時時影響著艾艾的情緒,他開心時,她也會興高采烈。他悶悶不樂時,她便無所適從。他若對她稍有一些冷淡,她就會茶飯不思,胡思亂想。凡陳峰喜歡的事物,她從來不說一個不字。凡陳峰不喜歡的,她從不在他麵前提一個字。她的努力最終獲得回報。陳峰跟她在一起,內心儘管擺不脫一絲淡淡惆悵,但總的來說還算愉快。就這樣,艾艾在短短的時間內,一步一個腳印地走進了陳峰的生活。陳瑩說:“就她了,跟你般配,最重要的是她愛你。艾艾是多麼愛你啊,娶一個愛你的女人做妻子,她一輩子都會把你照料得很好。或許你現在對她還沒有特彆感覺,但以後結了婚,慢慢地你就會愛上她,過去的一切都會淡忘。”陳峰點了點頭,同意了姐姐的說法。陳留星對艾艾表示滿意。而艾艾的律師父親和教授母親,麵對英俊瀟灑、彬彬有禮的陳峰,心裡自然是難以言述的喜歡之情。由於SARS期間大型宴會不太合適,訂婚儀式也便“默默無聞”一切從簡地辦了。在香格裡拉的中餐廳,艾陳兩家的家長與一對青年男女,坐下來吃了頓飯。在一名傀儡媒人的證明下,交換了聘禮與訂婚鑽戒。陳家的訂婚聘禮是一隻八千八百八十八元美金的紅包和一枚一克拉的鉑金鑽戒。艾家也不願被對方小瞧了,訂婚禮物是一隻白金鑲鑽的勞力士男式手表。雙方都非常體麵。在這一係列歡歡喜喜的活動中,陳峰就像一個木偶,任憑大家擺布。訂婚宴結束,回到家裡,陳瑩長舒了一口氣,她想與陳峰交流一下感受。陳峰把艾家送給他的金表放在桌子上,不假思索問:“這訂婚怎麼感覺像做一場交易?”陳瑩笑了笑:“這是風俗,婚禮必經程序。程序不能少,我們陳家娶媳婦,不能讓人笑話了。”陳瑩離開後,陳峰感到疲憊不堪,躺在床上,心中還是止不住對董曉晗的陣陣牽掛。她現在怎麼樣了?陳峰查看過賬戶,那筆錢早就劃走了。有了那筆錢,她的生活起碼有了保障。可是,她收到錢,為什麼連一個回音都沒有?這讓陳峰感覺就像一塊石頭丟進大海,一個浪花都沒濺起來。夜深了,陳峰的心情漸漸有些涼了。陳峰啊,他對自己道,你太傻了,你為什麼不清醒清醒呢?娶一個愛你的人來做妻子吧,這樣你就不會備受愛情的煎熬和折磨,就不會再失眠而痛苦了……躺在床上,陳峰胡思亂想著,心裡忽冷忽熱,艾艾是個可愛的女孩,可為什麼與她訂婚沒有讓他產生那種幸福的感覺?為什麼他一直沒有那種衝動?董曉晗蜷臥在小屋床上,拿著遙控器頻頻選擇著電視節目。一台二十一英寸的小彩電,由於年份過久,色彩圖像已有些變異。這些日子以來,她主要依靠它打發渾渾噩噩的時光。敲門聲。董曉晗從床上爬起來,一定是喬煜。“還沒吃飯吧?”喬煜走到小桌旁,從手中的袋子裡往外取東西,都是些食品。董曉晗用手指梳了梳了頭發,懶洋洋地說:“你不用總這樣,我現在過得也不錯。”喬煜關切地說:“剛從我爸那兒出來,順便來看看你。我不來,萬一你有個頭痛腦熱的,出點什麼事,也沒人知道。”董曉晗抓起一塊醬牛肉,咬了一口,又放下。喬煜說:“拿去加熱一下吧。”董曉晗:“算了算了,吃不下肉。”喬煜道:“可總得吃點肉,要不一點營養沒有,看你瘦成什麼樣了。”董曉晗笑了笑:“心情好吃什麼都有營養,心情不好吃什麼都白搭。”喬煜道:“瞧,又來了,又來了!”董曉晗坐在桌邊,撕開一袋牛奶,仰頭往嘴裡灌。喬煜看她一眼,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椅子猛烈晃了一下,差點把喬煜摔倒。喬煜忙蹲下身去查看,發現椅子一條腿斷了。董曉晗把喝空的奶袋丟在桌上,問:“阿煜,那件事辦得怎麼樣了?”喬煜丟開椅子站起來,拍拍手上的灰塵:“那筆錢嗎?我今天來就是要跟你說這事,放心吧,我已經處理好了。”董曉晗問:“還給他了?”喬煜道:“沒有。”董曉晗睜大眼睛:“沒有?那你如何處理好了?”喬煜說:“我捐給艾滋孤兒了。”“什麼?”董曉晗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雙眼瞪得更大,像看怪物似的看著喬煜。喬煜神情平靜,重複道:“我把那筆錢捐給艾滋孤兒了。”董曉晗騰地從椅子上跳起來:“捐?你把一百萬捐給艾滋孤兒了?”喬煜從包裡掏出一份文書,遞給董曉晗:“這是捐款協議,我告訴他們,我是接受一位富有愛心的女孩的委托,代她捐出這筆錢的,這位女孩目前還不願意公開身份。”董曉晗死死盯著這份捐款協議,白紙黑字,清楚分明,叩著“*9菖*9菖艾滋孤兒……陽光之家”的鮮紅印章和喬煜的親筆簽名。董曉晗呆了。喬煜又道:“你願意向社會公開身份嗎?你想接受采訪嗎?如果你同意,我可以把你推出去,向全社會宣傳,讓人們充分地認識你,讓全世界都知道你是一位富有愛心的……”哧哧哧!董曉晗忽然把手裡的捐款協議給撕個粉碎,拋向空中,她一腳踢開旁邊的垃圾簍,裡麵的果皮霎時散了一地。她粗暴地打斷喬煜,瘋狂地吼起來:“喬煜,你瘋了!”喬煜沒瘋,她很冷靜地看著董曉晗。董曉晗已經快瘋了。董曉晗焦躁地在屋內走來走去,走過喬煜身邊,又一腳踢翻了那隻斷腿的椅子。她無論如何也無法相信這是真的,喬煜真是不可思議啊,為什麼拿著彆人的一百萬,說捐就捐了。一百萬哪!喬煜有什麼權力把彆人的錢捐出去!什麼愛心?去他媽的!她去愛彆人,誰來愛她啊!喬煜一聲不吭。她不能說什麼,此時董曉晗就像一枚拉了引子的炸彈,隨時都會發生爆炸。果然,董曉晗站住了,她發瘋一樣指著喬煜的臉:“是哪個孤兒院?去讓他們退出來!那是你的錢嗎?你憑什麼自作主張?誰給你的權力?誰委托你捐款啦?就因為我對你的信任嗎?你高尚,你為什麼不拿你爸爸的錢捐啊?你怎麼不捐你自己的錢?啊?你說話呀!我要起訴你!我要把你告上法庭,送進監獄去!這是陳峰的錢,我要你把錢還給他!還給陳峰!陳峰!”董曉晗呼喊著陳峰的名字,尖銳地痛哭起來。喬煜不由得哆嗦了一下。董曉晗發怒、傷心欲絕的樣子把她嚇呆了。董曉晗喊著,叫著,痛哭著,一把拉開門,跑了出去。喬煜愣了一下,慌忙追出去。董曉晗一口氣跑到了老人坡。現在是白天,荒坡靜悄悄的,有一些小樹散散地豎立在荒草中。一陣風過,樹枝便發出吱吱呀呀的響聲,間或一聲貓頭鷹勾魂般的慘叫,讓人毛骨悚然。喬煜緊緊跟在董曉晗身後,聲音不由得顫抖起來:“曉晗!”董曉晗沒有任何回應。喬煜又連呼幾聲。顯然,這地方讓喬煜有些膽戰心驚。董曉晗卻沒有絲毫怯意。她的大腦亂極了。她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跑到這種地方來。喬煜道:“曉晗,我們離開這兒吧,我要跟你好好談談。”董曉晗仿佛沒有聽到她的話,而是坐在一堆荒草中,忽然哭起來。喬煜默默地坐到她身邊,也不住地抹眼淚。看來,喬煜心裡也難過極了。哭了一會兒,董曉晗累了,漸漸地止了哭聲。喬煜說:“你殺了我吧。”董曉晗嘶啞著嗓子道:“殺你?殺了你一百萬就退回來了嗎?殺了你就能把錢還給陳峰嗎?”喬煜說:“一開始我並沒想捐,我是想按照你的意思把錢退給陳峰。”董曉晗含著眼淚質問:“你退了嗎?你去找他了嗎?”“我準備去找陳峰,可是還沒來得及。有一天我替一個記者去ⅹⅹ省的艾滋村采訪,那個村子太貧窮了,那裡的人都出去賣血,因為賣血感染艾滋病毒,患病者一個個相繼去世,留下好多感染了病毒的小孤兒。”喬煜的眼睛裡不斷湧出眼淚,“那些孩子好可憐啊,你沒有親眼看見過,如果你看了,相信你會同意我的做法,那些孩子,瘦得就像一根細棍,身上就剩下一個腦袋是圓的,遠遠看去就像一根棍挑著一個小球,那樣子真是讓人心酸。他們真是太可憐了,沒錢治病,小小年紀就隻有等待死亡的降臨……當時,看到那種情景,我幾乎沒有過多的考慮,就跟當地的民政局提出我的想法,我說是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董曉晗焦躁地打斷她:“彆說了!”喬煜住了口。董曉晗質問:“你為什麼不征求一下我的意見?打一個電話很難嗎?”喬煜說:“曉晗,想開點吧,那錢是我從陳峰手裡要出來的,送給你,你卻拒絕了。我看到那些小病孩們實在可憐得不行,把錢給了他們,這筆錢對他們來講多麼重要啊,對於陳峰來講,簽一份單子就出來了……所以……”董曉晗淚眼迷蒙。是啊,那筆錢是陳峰的,不是你的,也不是你從陳峰手裡取來的,那是喬煜與陳峰的事,喬煜是借著你的名義從陳峰手裡取到了錢,但喬煜沒有自己把錢花掉,她拿去做善事,去積德去了……董曉晗堅持要把錢還給陳峰,無非要讓陳峰明白,她愛他是因為愛而愛,這份純粹的愛拒絕金錢汙染。現在,錢雖然沒有還給陳峰,但也不是她董曉晗花了,是捐給艾滋孤兒了,是做善事了,陳峰是那麼善良的人,如果他知道了,他一定會支持並讚同的。這麼想著,董曉晗的氣一點一點消了。她原諒了喬煜,甚至為喬煜的高尚而自慚形穢。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太狹隘了?太小家子氣了?為什麼達不到喬煜那種高貴、無私、忘我的境界?董曉晗沉默了。喬煜又道:“曉晗,你不必非要在陳峰麵前做出這副樣子,你這麼苦自己,又能怎麼樣呢?他馬上就要結婚了,你還……”董曉晗吃驚地瞪著喬煜:“你說什麼?”喬煜道:“本來我不想告訴你這事,可是隱瞞下去也沒有什麼意義,早晚一天你也要知道,陳峰要結婚了,就在明天。”董曉晗問:“結婚了?明天?”仿佛迎頭一棒,董曉晗差點暈倒。天已經黑了。浣汶大廈的大樓下,董曉晗單薄的影子在馬路邊徘徊。她仰頭望著大廈,二十幾層的大樓在黑漆漆的夜裡,閃爍著五彩的光。其中一扇窗還亮著光。那是陳峰的辦公室嗎?不會。他此時不應待在辦公室,明天就是他的婚期,他應該在婚禮的準備中。他的新娘是什麼人?他喜歡她嗎?愛她嗎?不用說,她一定很喜歡他了,很愛他了。那扇亮著燈的窗口裡,正是陳峰在工作。他還在延續著白天的工作。下午四點鐘離開談判桌,五點半吃飯,晚上六點到十點鐘在批閱策劃預案。婚禮的事,都由彆人在忙碌。即使明天就是大喜之日了,他也沒有絲毫的興奮,也沒能改變他加夜班的習慣。結婚是雙方家長的意思。最初是陳瑩提出來的,艾家積極響應,陳父點頭同意,陳峰也沒有表示反對。大家又聚在一起吃了頓飯,陳峰的終身大事就定了。他已經累了,看看表,時間不早了。陳峰推開一堆文件,信步來到窗前。每當工作到疲勞的時候,他總會習慣性地走到窗前,優美如畫的海景可以讓他的神經獲得放鬆和調整。可惜現在是晚上,大海失去了白日的美感,變成黑茫茫的一片。他望著,望著……忽然,視線裡出現了另一道景色。一個女人的身影,在路燈下徘徊。孤單地,像他這樣落寞寡歡。陳峰站在窗前,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仿佛是錯覺,或者,在夢中?來這兒乾什麼?董曉晗問自己。質問他?羞辱他?譏諷他?問問愛情哪裡去了?告彆嗎?一旦他成了彆人的丈夫,還能再見到嗎?是否從此要真正地失去他,一生都要失去他?難道,你還在幻想著什麼嗎?董曉晗在馬路邊徘徊著,猶豫著,掙紮著,或者是否打個電話,道一聲祝賀?一個小時,兩個小時過去了,海風從夜的另一端不斷地吹來,她握著手機,始終撥不出那個號碼。乾嗎呢,還想挽回什麼嗎?他現在有工夫跟你講話嗎?他還記得你嗎?驀地,董曉晗感覺到,一個人影在她身後停了下來。動作雖然很輕,很輕,但她還是感覺到了。她的心騰地跳了一下。幾乎有一種直感。她回過頭,正是陳峰。他在注視著她,像往常那樣。簡直像一場夢。是他,他就站在她的眼前。她仰頭望了望剛才那扇亮燈的窗,此時,那燈已經滅了。董曉晗的嘴唇動了動。望著麵前的他,什麼譏諷的、羞辱的、質問的話,她一句也說不出來,愛過一場,何苦難為他?她的眼角滾動著淚水,想問問他,你要結婚了?她想對他說,我是特地來向你表示祝賀的……這麼想的時候,心中又是醋意難當。她什麼都沒說出來。陳峰也沒有一句話,隻伸出手,一把將她拉進懷裡。他用一種狂熱的力量擁抱她。他的衝動和他身體上一股淡淡熟悉的味道,頃刻間把她淹沒了。車子在馬路上奔馳。兩人幾乎沒有一句話。在酒店的地下停車場,陳峰拉著她下了車。還是上次那家酒店、那間套房,一進門,陳峰就把她抱起來,走進擺著雪白大床的那個房間。兩顆心靈之間,仿佛有一條堅韌的紐帶,無影無形,看不見摸不著,卻非常結實,固執,用刀也砍不斷。這種溫暖的、踏實的、無聲的、熱烈的擁抱,勝過任何千言萬語。董曉晗閉著雙眼,整個人陷進狂亂的激情的旋渦,壓抑多日的思念都在這一刻洶湧奔流,無力抵擋。她壓根不願抵擋什麼,她清楚自己其實一直都在渴望,熱切地渴望,發瘋地渴望。她內心裡奔湧著溫柔的情緒,如火的熱浪,感覺那一團烈火,熊熊燃燒起來,幾乎要把她熔化。窗前一盆蘭花傾聽著她來自靈魂深處的呼喊。她深深地沉醉入做女人的幸福之中。這是一個完美的過程。這一刻,不論是陳峰對陳瑩的承諾,還是董曉晗對魯小昆那個冤魂的承諾,全都拋到了九霄雲外。陳峰就要跟彆人結婚了。這是她和他最後的告彆儀式嗎?燈亮起來的時候,兩個人並排躺在床上,董曉晗淚流滿麵。時間靜靜地走著,房間裡陷入一片寂靜,她和他彼此傾聽著對方的心跳聲。“阿峰,”董曉晗終於忍不住開了口。“嗯。”他回應她。她輕聲問:“你就要結婚了嗎?明天?”陳峰小聲說:“曉晗,你同意嗎?”她問:“她是誰?”他說:“我姐姐和我父親看中的人。”她問:“你喜歡她嗎?”陳峰很坦率:“還行。”董曉晗沉默起來。陳峰伸出胳膊,把她抱在懷中。他吻著她臉上的淚水,在她耳邊輕聲說:“告訴我,你同意嗎?”他的話真讓她感動。可是,她又能說些什麼呢?她心裡酸酸地:“我不同意又能怎麼樣?”陳峰說:“如果你說個不字,我可以取消婚禮。”董曉晗鼻子一酸,眼淚嘩嘩淌下。她翻身趴到他身上,抱住他,在他臉上一陣狂吻。好一會兒,她無力地放開他,翻身躺下,幽幽歎一口氣:“這樣的話,陳瑩會恨死我的,你們全家都會恨死我的。”陳峰固執地說:“不要管彆人,我隻問你。”董曉晗低聲抽泣著:“我不知道。”陳峰堅持問她:“說你的心裡話,你同意嗎?”董曉晗無論如何也克製不住奔湧的淚水:“我心裡好難受。”陳峰抱緊了她:“寶貝!”董曉晗默默地流著眼淚。陳峰在她耳邊問:“你願不願意跟我走?”她問:“去哪裡?”他說:“去一個沒有熟人認識的地方。”她說:“現在?”他點點頭:“對。”她說:“你明天就要結婚了!”陳峰說:“我不管。我隻問你,你願不願跟我走?”她說:“你爸爸、你姐姐怎麼辦?你的公司怎麼辦?”陳峰說:“我管不了那麼多,我隻問你,願不願意?”董曉晗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抱緊了他:“這是真的嗎?你什麼都可以不去管?”“是的,隻要你點頭,我什麼都可以拋開。”陳峰語氣溫柔,又是那麼堅定。董曉晗緊緊地抱著他,巨大的幸福和滿足讓她不知所措。她激動地哭著,覺得這個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她更幸福的女人了。她把頭埋在他胸前:“阿峰,有你這句話,我現在就是立即死了,也沒有什麼遺憾了。”陳峰說:“我是認真的,願意嗎?跟我離開這兒?”董曉晗答非所問:“這輩子,擁有過你,我沒白活。”陳峰道:“回答我的話!”董曉晗說:“陳家的事業離不開你。”陳峰道:“這你不用管。”“不能……不能。”董曉晗哭泣的聲音幾乎在掙紮。陳峰仰躺下去:“因為你現在是監控的對象,不能隨便離開,要不然就更說不清楚了,是嗎?”董曉晗淚流滿麵。陳峰道:“我們一直都在為彆人活著,為什麼就不能為自己活一次呢。”董曉晗撕心裂肺地哭起來:“我怕做噩夢,我不想做你們陳家的罪人,我不想毀了你……”兩人哭著擁抱在一起。天蒙蒙亮了。陳峰送董曉晗回她的住處。清晨的街道靜悄悄的,還沒有行人,隻有為數不多的車輛,靜靜地疾駛在海邊的大路上。“有時候真想去考研。”陳峰忽然道。董曉晗說:“考研好啊,再拿個學曆,好事兒。”陳峰無奈一笑:“我不是為了學曆,我對學曆沒有任何興趣。”董曉晗說:“我知道了。你是懷念校園裡那種感覺,自由自在,無憂無慮,那種像鳥兒一樣展翅飛翔的感覺,對嗎?”陳峰說:“是啊,如果時光能夠倒流,我想永遠待在校園,永遠自由自在。”董曉晗說:“生活在你們那種家裡,外人不知道,還以為你會多舒服,其實我早看出來了,你也就是生活在一個牢籠裡,每天在公司,在員工麵前時時刻刻要維護一個接班人的形象,我替你累。”車子到了董曉晗居住的樓下。陳峰第一次到這個地方來,他這才發現,她原來隱居在這裡。下了車,兩個人又緊緊擁抱在一起。她輕輕拍著他的背,安撫著他疲勞的身體,像拍著一個大嬰孩。這一刻,她感到自己是多麼幸福。至少在這一刻,她擁有著他。董曉晗想跟他談談那筆捐款的事。她張了張口:“阿峰,你給我的那筆錢……”陳峰伸出手指,輕輕按在她的嘴唇上:“彆提錢的事,那件事已經屬於過去。”董曉晗欲言又止。陳峰沒有上樓,隻站在樓下,目視著她消失在樓洞裡。董曉晗進了門,跑到窗前拉開窗簾,看到陳峰還站在那裡,仰頭向她張望。她衝他揮一揮手。陳峰也向她揮揮手,然後在晨霧中鑽進車子。董曉晗遙望著車子漸漸消失,感到胸腔裡的心也漸飄漸遠,絕望的感覺幾乎令她心碎,精神似乎也快要崩潰。她感到雙腿發軟,再也站立不穩。她轉身倒在床上,抱著被子哇地哭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