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曉晗點點滴滴回憶著魯小昆的好處。世上還有哪個男人能像他那樣疼愛自己的老婆?半夜兩點她從夢中醒來想吃甜食,魯小昆就立即起床跑到大街上,滿世界尋找蛋糕房。在她每月特殊的幾天裡,連她自己的內褲,都是他幫著她洗……他哪裡虧待她了?他拚命工作,所賺的錢不論工資還是獎金,不論加班費還是出差補助,不管人民幣、港幣還是美元,不論灰色收入還是白色收入,都一分不少交給她管理,交給她支配。可是,她居然背叛了他。而如今,他心裡創傷還沒有撫平,卻忽然整個人都沒了,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她再也看不到他了。看守所裡,董曉晗又一次被提審。安麗向獄警詢問該嫌疑人有沒有煩躁、憤怒甚至自殺傾向。獄警說沒有,該犯一直很安靜,連哭泣都是不出聲的,隻麵對牆壁默默流淚。隻是剛進來頭兩天,絕食,夜裡不睡覺,麵對牆壁出神,發呆。獄警還擔心她是不是要以絕食的方式自殺。到了第三天,正準備采取措施,董曉晗卻又主動進食了。現在,董曉晗不僅僅是眼神呆滯了,她的整個身體仿佛都變木了。安麗:“知道氰化鉀嗎?”董曉晗不說話。安麗:“問你話呢!知道氰化鉀嗎?”董曉晗沉浸在某種沉思中,對安麗的問話充耳不聞。蘇競道:“董曉晗,回答問題。”董曉晗忽然把目光刺向蘇競,就像刺向一名敵人。是的,儘管蘇競是她的好友喬煜深愛的丈夫,但此時,他和董曉晗站在兩個完全對立的立場,水火不容。董曉晗盯著蘇競:“耶穌被釘在十字架上,他是冤枉的,可他一句話都不說,你知道他為什麼不說話嗎?”蘇競厲聲質問:“你是耶穌嗎?”董曉晗咬了咬嘴唇,眼淚又滾落出來。安麗道:“我們是在查案子,需要你的配合。如果你是清白的,調查的結果就是還你清白,如果你有問題,即使不說一句話,也仍然會水落石出……”董曉晗又哭了。蘇競:“你知道氰化鉀嗎?”董曉晗:“知道,一種劇毒。”蘇競:“從哪裡知道的?”董曉晗:“這是常識。”蘇競:“你丈夫魯小昆私藏劇毒氰化鉀,你知道吧?”董曉晗:“知道。”蘇競:“來源何處?藏在哪裡?”董曉晗:“去年他跟我回老家,得知我舅舅開礦冶煉黃金,便提出去探望我舅舅。後來我離家的時候,我媽悄悄問我,魯小昆為什麼要買氰化鉀,那是劇毒,沾上就沒命,一定要小心!我打電話向舅舅詢問此事,舅舅承認他以兩千元的價格賣給魯小昆一克氰化鉀。我很生氣,質問他為什麼要把劇毒品賣給魯小昆。舅舅說,他並不想賣,是魯小昆纏著他非要不可,說做什麼化學實驗和研究,才給了他一克,並沒打算要錢,可是魯小昆硬扔給我兩千塊。回到天晟以後,為這事我專門問過魯小昆,說這是劇毒,家裡放這東西太危險,魯小昆便把東西拿出去了。後來我問他弄哪去了,他說鎖在辦公室裡,誰也碰不著,很保險。後來時間久了,這事也就過去了,大家都淡忘了。”安麗:“你淡忘了?”董曉晗:“如果你們不提起,我是不會想到這事的。”蘇競:“他為什麼要放在辦公室?”董曉晗:“不知道。”停了一會兒,她又道,“他的東西如果不放在家就放在辦公室,大概除了這兩個地方,也沒有彆的安全的地方可以存放。”安麗:“這件事都有什麼人知道?”董曉晗:“當時,就因為這事我和魯小昆鬨了點彆扭,讓魯小昆的父親知道了。”安麗:“為什麼鬨彆扭?”董曉晗:“為他擔心,那東西是劇毒,既然不做專業用途,動那個東西乾什麼?挺危險的,因此我們吵了一架。”安麗:“魯小昆的妹妹知道嗎?”董曉晗:“她還小,家裡不愉快的事情,不會讓她知道。”安麗:“除了他父親,他把氰化鉀藏在辦公室,還有彆人知道嗎?”董曉晗:“我跟我的一個好朋友談過。”安麗:“什麼朋友?叫什麼?”董曉晗:“喬煜,我們在一起無話不談。”蘇競稍一怔,記錄下來。安麗:“魯小昆有沒有把這事告訴彆人?”董曉晗:“我不知道。”停了一會兒,又道,“他是個言行謹慎的人,當初購買劇毒,如果不是我舅舅透露出來,我想他是不會告訴我的。至於他告訴彆人,不大可能,除非有特殊情況。他不會不知道,販運私藏劇毒物品是法律不允許的。”安麗沉默。蘇競:“死者生前有沒有使用過氰化鉀進行什麼化學實驗?”董曉晗:“沒見過。”蘇競:“有沒有聽他談起過?”董曉晗:“沒有。他工作一直很忙,好像還沒有時間進行什麼化學實驗。怎麼?難道他的死亡跟氰化鉀有關係?中毒死亡?”蘇競:“誰告訴你他是中毒死亡?”董曉晗:“這是我正常的思維啊,你們突然問氰化鉀乾什麼?”蘇競話鋒一轉:“136ⅹⅹⅹⅹⅹⅹⅹⅹ是你的手機號碼?”董曉晗:“不是。”蘇競:“你用過這個號碼嗎?”董曉晗:“沒有。”蘇競:“有沒有人使用這個號碼給你打過電話?”董曉晗:“很陌生的號碼,有沒有接到過這個號碼,我沒有印象。你們可以從電信查我手機記錄。”蘇競和安麗交換一下眼神。兩個人都意識到,所麵對的是一場尖銳複雜的心智鬥爭。這個年輕的女子,看上去非常單純,實際上並不好對付。當她知道她丈夫被謀殺,自己在被嫌疑、被羈押的情況下,沒有像普通婦女那樣,被悲傷和憤怒衝昏頭腦,而仍然能夠保持如此清晰的思維、理智和平靜,對答如流,這非常罕見。單從這點上看,董曉晗的嫌疑似乎更重了。安麗與蘇競再次走訪魯小昆之父。魯父身患高血壓等多種疾病,兒子遭遇不測,魯父受到巨大打擊,住進醫院。在醫院又查出糖尿病。魯父老淚縱橫:“我兒子是個大孝子,平常有什麼事兒,總會及時給我打電話。那天晚上一夜沒回來,也沒接到他的電話,我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眼皮直跳。果然,就出了事兒!那天上午,董曉晗回來收拾東西,我問她知不知道我兒子在哪裡,她說,‘我昨天還在他辦公室見到他了,沒事,他可能出差了吧,信號不好關了手機……’她在騙我啊!其實這個時候,她已經把我兒子殺害了啊。這事兒百分之八九十是她乾的,後來她拎著東西就走了,她是逃跑啊!等你們追來的時候,她已經跑掉了!那個女人哪,我兒出國鞭長莫及,她就跟彆的男人……我兒子回來,發現了她的醜事,她又提出離婚,我兒子沒有讓她得逞,她就想法置我兒子於死地……她真狠哪!”安麗:“你知道那個男人是誰?跟董曉晗來往的那個男人?”老人道:“不知道啊,她的行動非常詭秘,我女兒跟蹤過她,也沒弄清楚到底是誰。”蘇競說了幾句寬慰老人的話,言歸正傳:“我們想詳細地了解一下,魯小昆為什麼要購買、私藏劇毒?”魯父道:“不是說過了嗎?我以前是化學教師,我兒子小時候對化學有興趣,從小就喜歡鼓搗些什麼實驗,上高中的時候,有一年寒假,小昆閒著沒事,纏著一個化工廠的師傅購買硫酸,我們都覺著危險,製止他弄硫酸,可他很固執,我行我素。弄到硫酸後,又到垃圾堆裡撿廢電池,扒下鋅皮來,自己製作氫氣球,我們鄉裡那個小劉知道後,特意拜小昆為老師,學習製作氫氣技術,小昆心地善良,把所懂的知識和技術一股腦傳授給小劉,還把一罐硫酸都送給小劉。後來一連幾年,小劉靠賣氫氣球為生,養活了一家老小好幾口子人哪。直到現在,小劉一家人提起我兒子,都感恩戴德呢。我的兒子我了解,他非常細心,做事又謹慎,所以,他弄那什麼氰化鉀,我也沒阻止。我對我兒子是很放心的,他不會做壞事,也不會做蠢事,他弄什麼,肯定都有他自己的理由。誰會想到,有人藏了這樣的歹心,用這東西謀殺了我兒子呢?!”安麗拿出那隻裝在塑料袋裡的白絨布兔子:“你認識這東西嗎?”老人看了一眼,老淚長流:“這是我兒子車上的東西啊!”安麗問:“你知道它的來曆嗎?”老人道:“聽他們叨咕過,好像是一個姑娘送給我兒子的禮物啊……我那可憐的兒子啊!”蘇競正想問點什麼。魯父已經傷心得受不了,快要斷氣了似的。這時魯小漸拎著飯盒從外麵進來,一看見蘇競和安麗,情緒立即激動起來,激憤地說:“你們可一定要把董曉晗這個歹毒女人繩之以法,為我哥哥報仇雪恨!她沒了良心,太歹毒了!你們還查什麼呀?百分之百是她!是她和那個第三者合謀殺害了我的哥哥,你們要是有眼睛,就趕緊把她……”魯小漸說著,啜泣不止。護士聞聲走進來,急忙給老人采取措施,說老人需要休息,不客氣地攆安麗與蘇競離開。安麗與蘇競交換一下眼神,離開病房。第三者?是誰?這是充斥在蘇競和安麗兩人心頭共同的疑問,但誰也沒說出口。魯小昆辦公室。魯的秘書陳述道:“三月三十一日上午,魯總的太太到公司來了一趟。她的情緒好像不大好,眼睛上戴著墨鏡,看上去怪怪的。她進魯總辦公室不久,有電話找魯總,魯總覺得在裡麵接不方便,就沒叫我往裡麵轉,他親自出來接電話。大約五分鐘,魯總又進去了。接著沒一會兒,魯夫人就從裡麵出來,頭也不回走了。從她的臉色上看,他們可能吵架了。”從魯小昆秘書的神態和語氣中,蘇競得出這樣的結論,魯小昆是一位受下屬尊敬和愛戴的公司領導。蘇競問:“為什麼吵架?”秘書道:“不知道。他們聲音很低,門關著,牆壁隔音,我在外麵什麼也沒聽見。”從立生公司出來,安麗與蘇競上了車。安麗道:“董曉晗到那兒乾什麼去了?自己在裡麵待了五分鐘,這五分鐘,可以做些什麼?”蘇競道:“如果魯小昆的鑰匙遺留在辦公桌上或室內其他地方,五分鐘的時間足可以打開文件櫃,動一下裝氰化鉀的小瓶。”安麗道:“如果魯小昆的鑰匙沒有遺留在室內,如果董曉晗存心要做這件事,也很簡單,夫妻長期在一起生活,偷偷地配製對方身上的鑰匙,並不是難事。”西城區那間董曉晗住過的小屋。門幾乎一年四季上著鎖。通過對小屋附近居民的走訪,得到的結論是,三月三十一日夜裡到四月一日清晨,沒有人在附近看到過董曉晗這個年輕女人,也沒有人看見那間屋子亮過燈。一整夜,屋子始終黑著。也就是說,董曉晗那晚到底在不在裡麵,除了董曉晗自己,沒有人說得清楚。安麗道:“董曉晗有了外遇,要離婚,魯小昆不同意,成了她離婚的障礙。”蘇競點點頭:“具備作案動機。”安麗道:“沒有人能證明她那天晚上究竟在哪裡,在乾什麼。”蘇競點點頭:“具備作案時間。”安麗道:“我們麵臨一個最關鍵的問題。”蘇競脫口而出:“查找董曉晗的外遇對象。”安麗道:“二十九日夜夫妻打架,三十一日董曉晗去公司請事假,謊稱回老家,之後又到死者辦公室去一趟,四月一日就跑了。”蘇競立即接過話:“對,三十號那天呢?她在乾什麼?跟什麼人在一起?”安麗說:“董曉晗曾把氰化鉀的事告訴過喬煜,你回去先問問喬煜,看她有沒有把這件事告訴過彆人。”蘇競說:“董曉晗這個問題我還沒有對喬煜講,我找機會跟她談。”魯小昆出事後,蘇競是通過喬煜才得知了董曉晗出門旅遊的消息,但具體發生了什麼事,蘇競一直對喬煜守口如瓶。喬煜見他不肯說,也沒有追根問底。這是喬煜身上最大的長處,善解人意,從來不會讓人感到為難。蘇競開著半舊的雪弗萊吉普早早回家了。在樓下停好車,他習慣性往樓上瞥一眼,看到自家的窗口前,露著喬煜的肩部輪廓和一張秀氣的瓜子臉。喬煜顯然也看到了他,站在四樓的高度,衝他微微笑了一下。她的笑讓蘇競備感溫暖。他工作時充沛的精力,源源不斷的動力,對生活的眷戀、熱愛,基本上全都源自於喬煜溫暖的笑意。喬煜高挑身材,豐腴婀娜,秀氣的瓜子臉上,有一雙讓人過目難忘的大眼睛。這雙眼睛思考時會像深淵一樣,充滿豐富內涵,令人琢磨不透;但當它們看到自己的朋友、愛人、親人時,又會明亮、親切、溫柔,具備十足的親和力。蘇競最初就是先迷上了這雙眼,才愛上了她的人。兩年前,刑警隊接受一個特殊任務,與緝私隊合作破獲一樁“假鈔購買毒品”的涉黑犯罪人員黑吃黑的案子。那是蘇競與安麗第一次合作,隻用一周時間便勝利圍剿毒販巨頭,繳獲毒資五百多萬。誰知五百多萬巨款裡隻有四萬塊是真幣,其餘全是假鈔。蘇競與安麗經過艱苦戰鬥,又用了一周時間端掉了一個販賣假鈔的犯罪團夥。那個案子在社會上引起較大反響,天晟都市報派出記者前來采訪,喬煜和蘇競聊過以後,兩人便成了朋友。喬煜毫不掩飾自己對警察職業的興趣,她有事沒事找蘇競聊天,好奇地問這問那。比如刑事證據啊、刑事偵查啊,還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案例問題。當時喬煜剛畢業不久,父親安排她出國,她卻哭著鬨著跑回來,自己應聘到報社做記者,對什麼事情都充滿好奇。蘇競對她的問題見怪不怪,每問必答。每當她聽他說話時,她的眼睛就會固執地盯著他,漆黑的眼珠一動不動,安靜地、認真地傾聽他每一句話。後來蘇競隻要一看到她的眼睛,就會止不住地心跳。有次深夜,喬煜打電話給蘇競,說她父親出差,她睡不著,蘇競便在電話中陪著她天南海北地閒聊,一直聊到淩晨兩點,仍然毫無睡意。正聊著,蘇競忽然接到通知,說*9菖*9菖小吃店發生一起命案,蘇競毫不猶豫掛上電話,穿上衣服就跑了。大約一個小時後,當他與同事們還在案發現場忙碌的時候,手機上來了一短信:為你擔心,注意安全!看到短信的一刹那,蘇競心中衝過一股暖流,就是在那一刻,這個女孩令他怦然心動。第二天一早喬煜就打來電話,問昨晚什麼案子那麼匆忙?蘇競簡單地說了一句“出了命案”,便沒再多說什麼。後來,兩人聊天,喬煜問他,你們的工作就是這樣啊,深更半夜說走就走,把身邊的什麼都丟下不管?蘇競道,還有什麼比案子更重?一旦發生案子,什麼都退為其次。喬煜說,你們的工作真不容易。蘇競哈哈一笑道,我有兩個同事都因工作問題被老婆休了。喬煜睜大眼睛問為什麼,蘇競說,又忙又累賺錢又少。喬煜卻出乎意料地說,蘇競,我向你和你的同事們表示敬意,你們對待工作的態度讓我感動。如果說蘇競在看到喬煜對他表示關心的短信時,隻是瞬間的心動,但在這一刻,當她向他的工作表示理解和敬意的時候,他感到自己已經強烈地愛上了這個與眾不同的女孩子。記得誰說過,熱愛一個男人,首先要理解和熱愛他的事業。後來,兩人不知不覺地頻頻約會,直到雙雙墮入情網,愛得無法自拔,誰也離不開誰。作為一名清貧警察,又沒顯赫家庭背景,蘇競能和喬煜這樣的千金小姐發展感情,讓蘇競身邊的人不由瞪大了雙眼。反過來,喬煜把繡球拋向蘇競,死心塌地非他不嫁,也不能不讓她周圍的人跌破眼鏡。尤其是喬煜的父親喬道衡,對女兒與蘇競的來往,最初他是堅決反對的。女兒從小到大,在任何事情上,作為父親,喬道衡都是開通的、豁達的、民主的、令人尊敬、愛戴的,惟有這件事,老頭子大發其火,堅決製止兩人來往。喬道衡並非嫌貧愛富,也非階級觀念作怪,他看不中蘇競,隻有一個理由:他不喜歡蘇競的職業。蘇競終日為案子奔忙,沒有規律的作息時間,沒有正常的休假,不僅不安定因素大,而且危險係數高,終日讓親人擔心。喬道衡並不要求女兒非找什麼門當戶對的人家,他惟一的希望,就是女婿有一份本分的工作,有一技之長,每日能夠按時回家,定期休假,愛妻愛家,能夠與女兒分擔家務、和睦溫馨地廝守一生。作為深愛女兒的父親,喬道衡的要求無可非議。曾經有一段時間,蘇競也因為兩人家庭條件的巨大懸殊,覺得不太合適,想結束這段痛苦感情。可喬煜傷感得差點自殺。女兒對愛情的執著最終感動了父親,喬道衡妥協了。在後來相處的過程中,喬道衡逐漸發現,蘇競身上有許多令他欣賞的東西,漸漸地也算勉強接受了他。不過,他還是向蘇競提出:願不願意改行?如果願意,他會幫助他重新選擇人生道路。蘇競知道,喬道衡有那個能力。可蘇競搖搖頭說,二十年內沒有改行的打算。喬道衡問做警察又苦又累,為什麼一輩子把自己捆在這裡?蘇競說,這說不清原因,我就是喜歡,我喜歡我的職業,就像你喜歡你的職業那樣,我們誰都沒有辦法去放棄自己喜歡的東西。喬煜愛蘇競,也可能就因為蘇競骨子裡的某種東西讓她欣賞著迷。他能夠堅決地抵擋誘惑,堅定不移地堅持去做自己所喜歡的事。他是她所喜歡的那種男人。好在蘇競一表人才,與喬煜站在一起毫不遜色,不然,真讓彆人看不懂了。兩人去年國慶結的婚,新房是蘇競和喬煜共同貸款購買的商品房。對女兒另購新房,喬道衡既不支持也不反對。他似乎並不願意蘇競住到家裡,他獨處慣了,不習慣與外人共處。而蘇競,也不願意與喬道衡生活在同一屋簷下。喬道衡是一位令人尊敬的長者,是一位真槍實彈拚殺出來的成功人士,是一位充滿智慧和思想的企業家,但越是這樣,越令蘇競感到壓抑。婚前,蘇競和喬煜都沒有多少積蓄,買房子時,蘇競的父母幫他湊了一點,勉強交了首付,又用公積金貸了一筆款,買了一套隻有七十多平方米的小房子。還款期限為三十年,每月固定向銀行交納一筆錢。幸好喬煜在報社的薪水高,每月交完按揭,加上蘇競的工資,計劃著用錢,小日子還算過得下去。買房之初,蘇競的父母還指望喬道衡能夠對女兒進行一點資助。他們猜測,作為魯安的“一支筆”,每年光是獎金都是很可觀的一大筆,不要說彆的灰色收入了。隻要喬道衡願意出手,買一套彆墅送給女兒都是小菜一碟。可事實上,蘇競娶了喬家的千金小姐,在經濟上一點光也沒沾著。不過,蘇競的父母又想,也許,人家這是故意做出一種姿態,故意給外人看的。喬道衡就這麼一個寶貝女兒,將來他過世了,手裡的一切還不都留給喬煜?買房以後,有一次喬煜主動跟蘇競談過這事。她說,其實我爸給了咱們一筆錢,他讓咱們一次性交房款,買一套好點的、大點的、舒服的房子,是我拒絕了這筆錢,我把錢給他退了回去。你不介意吧?蘇競笑道,介意?我得感謝我老婆呢,你爸原本就瞧不上我這個窮警察,如果我再用了他的錢,勢必一輩子被他瞧不起。我寧可省吃儉用還貸款,也不能伸這個手,隻是讓你跟著我吃苦了。喬煜道,我們吃點苦倒沒關係,我就是覺得父母養我們這麼大很不容易,現在我們大了,能自己掙錢了,乾嗎還要伸手用父母的?我們應該自立。她這麼一說,倒讓蘇競慚愧起來,為買住房他還用了父母幾萬塊血汗錢呢。不過,還沒等他說出口,喬煜就主動提出,等我們錢攢夠了,把你父母的錢都還給他們,他們也不容易,咱們不能拿錢去孝敬他們,反而用他們的錢,能說得過去嗎?這就是喬煜,他的妻子。她常常讓他感動。蘇競總想,自己隻有把心掏出來奉獻給她,也才能表示自己對妻子的愛意。有時候,想起嶽父喬道衡,蘇競也會感到過意不去。說起來確實心酸。喬先生事業出奇成功,感情生活卻十分失意。七年前,喬家發生過一件不幸的事,那時喬煜還是一名高三學生。有一次,她身為記者的母親梅雨聰外出采訪,一去不返。從那天開始,喬道衡四處刊登尋人啟事,向所有親戚朋友以及外地同學,打出了上千個尋人電話,企圖能找到太太的下落。在喬家人發瘋般尋找梅雨聰的過程中,一些關於梅雨聰的傳聞漸漸傳來,原來在她失蹤之前,就已經瞞著喬道衡有了外遇。而她失蹤之時,她那個外遇對象也同時失蹤。梅雨聰的外遇對象是一名醫生,在喬道衡四處尋找妻子的時候,那名醫生的太太也正承受著噩夢般的經曆。在遍尋不見的情況下,喬道衡和那名醫生的太太,不得不痛苦地得出結論,那一對背叛家庭的男女,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狠心拋棄各自的家庭,不負責任地私奔了。若較之情感,蘇競覺得自己簡直是一個富翁,而嶽父就是一個赤貧。有時候蘇競真的很同情喬道衡。因為對任何一個男人來講,妻子的私奔都是一件難以麵對的事。母親的離去,曾讓喬煜一度受到嚴重打擊。幸而喬煜天性開朗樂觀,隨著時間流逝,尤其與蘇競談戀愛以來,在愛情的滋潤下,母親帶給她的陰影也漸漸褪去。幾年過去了,母親一點消息都沒有傳回來過,喬煜的心也漸漸地冷了。喬煜一直與父親相依為命,一直默默地替母親照顧著父親。結婚時,蘇競還有些擔心,自己硬生生地讓喬煜和父親分開,是不是太自私了?喬煜不在父親的身邊,今後誰來照顧喬道衡?喬道衡忙完工作回到家,一個人在一所大房子裡,從這間走到那間,會不會有孤獨淒涼之感?會不會怨恨自己奪走了他的寶貝女兒?蘇競向喬煜提出過他的憂慮。誰知喬煜說,沒事,什麼也不用擔心,我爸他還喜歡一個人清靜呢,如果不是借著結婚搬出來,要讓我一輩子跟他生活在一起,我可真受不了。喬煜告訴蘇競,母親失蹤以後,父親受了刺激,性格大變,尤其近幾年,脾氣越來越古怪,常常會為一丁點莫名其妙的事,大發其火。雖然她很愛父親,父親也深愛著她,但她早就想跟父親分開住了。與父親分開生活後,為了讓父親生活方便,喬煜給父親雇了鐘點工,每天在固定時間裡去幫父親打掃衛生,做早餐、晚飯。而她自己也常常對父親放心不下,三天兩頭往父親那裡跑,大到身體健康,小到飲食細節,無一不儘心儘力替父親打理。不論喬煜對她父親做什麼,蘇競都是萬分支持。畢竟,沒有喬道衡,就沒有他這個天上難尋地上難找的獨一無二的妻子。結婚以來的幾個月裡,蘇競一直沉浸在幸福生活裡。是的,他長了二十五六年,從來都沒有像現在這樣,感覺個人生活是這麼美好,這麼愜意,到處是陽光,雨露,如詩似畫,不管案子的事情有多麼煩惱,但隻要一回到家裡,走進家門,這種幸福感就會如此強烈地從心底裡往外衝溢。喬煜的生活非常規律。在報社,與那些賺錢不要命的年輕同事比起來,喬煜算得上清閒。她做的那個《特稿》專欄,每星期隻有一期,內容以真實的新聞故事為主,親情、愛情、人情或感人肺腑,或扣人心弦,或給人以啟發,或給人以警示,都是《特稿》所刊發的內容。每周隻需要花至多兩天的時間,就可以做完自己的欄目。如果碰上好的故事線索,喬煜也會跑出去采訪,自己動手寫稿子。如果願意把欄目做得再精一點,更引人注目,隻需要多花一點心思和時間,至多也不會超過四個工作日。因此,喬煜平常的空閒比較多。而空閒時間裡,她大部分都待在家裡,早睡早起,一直保持著良好的生活習慣。隻要有時間,她就會把這個小家收拾得乾淨漂亮賞心悅目,畫畫,看書,養養花草,看看電視,都是令她快樂的事。從這些瑣事中體會幸福的感覺,讓她比任何人都懂得什麼叫知足常樂。當然,她的生活圈子也窄得很,除了上班,除了一個好友董曉晗,除了去照顧父親,便整天圍著小家庭轉。她不喜歡與太多的人交往,不喜歡常在外麵跑。蘇競對妻子的生活習慣非常滿意。蘇競幾乎是跑步上樓梯。每次回家,他都這樣迫不及待地要奔進家門。不用他掏鑰匙,門已從裡麵輕輕打開。喬煜蓬鬆的烏發隨意地束在腦後,穿著一身粉紫與乳白相間花色的純棉休閒家居服,手握著門柄,蘇競雙手在她肩上摟了摟,親親了她的雙頰,換了鞋,擁著她走進客廳。家裡是一塵不染的。喬煜非常愛乾淨,她除了自己每天都要洗頭衝澡,臟衣服不過夜,對家庭衛生也是一絲不苟。隻要有她在,廚房裡永遠都不會有沒洗的飯碗,地板上哪怕有一根頭發絲、一個小線頭,她都會及時撿起來,處理掉。有時候蘇競看她辛苦,要幫她乾,她都要拒絕,她擔心他弄不乾淨。在她的意識裡,除了她自己,把這個家的日常家務交給任何人,她都不會放心。原先她乾記者,就因為工作時間太多,讓她無法獲得良好的放鬆和休息,所以才改行做編輯。對她來說,隻要不需要緊張工作,收拾家務,采購,都是最佳的放鬆和休息。蘇競換過衣服,在沙發上坐下來。喬煜端來泡好的茶,洗好的水果,在他身邊坐下來。蘇競喝兩口茶,放下杯子,問:“今天去報社了嗎?”喬煜笑道:“去啦。”蘇競伸手拍拍她的頭,問:“這麼早就回來了啦?”喬煜笑著說:“沒事了,就回來了。你呢?怎麼也回家這麼早呢?”蘇競道:“我也沒事了呀,一猜你準在家,就趕緊回來陪你。”喬煜道:“鬼才信呢。”蘇競說:“信不信由你,那你說我回來乾嗎來了?”喬煜說:“你回來是想讓我陪你。”蘇競笑道:“就算是吧,說說吧,報社裡又發生什麼趣事啦?”喬煜道:“你總是讓我給你講我們單位的事,你為什麼不跟我講講你們單位的趣事呢?”蘇競笑笑道:“好!今天我就給老婆講一件。”喬煜開心起來。蘇競講:“一般的男人吧,都要麵子,有的人常常為了麵子跟老婆乾仗。而我們隊裡有個小王警察,卻相反,真是要媳婦不要麵子。”喬煜嘻嘻笑:“怎麼要媳婦不要麵子?”蘇競講:“小王身高一米八多,體重二百多斤,外表看是個男子漢吧?”喬煜點點頭:“對呀。”蘇競笑道:“小王原來談個對象,在一個星級酒店當服務員,長得有幾分姿色。有一次航空公司招空姐,這女孩千方百計要去報考,小王為了滿足女朋友的夙願,把他父母的房子抵押出去,從銀行貸了一筆款,跑關係托熟人,花出去一筆錢,最終把女朋友弄進航空公司當了空乘。不料女朋友當了空姐後,眼看著身邊的小姐妹們要麼嫁飛行員,要麼嫁大款,心裡失去平衡,橫看豎看瞧不上小王了,嫌他長得太胖,嫌他工資太低,嫌他沒本事,天天吵著要分手,如果小王現在同意跟她分手,那女孩能樂得蹦到天上去。”喬煜睜大眼睛:“他同意嗎?”蘇競喝一口茶:“他就是不同意。他為了挽留女朋友,把自己的工資卡交到女友手裡,自己掙的工資,一分錢也花不上,連看一眼都看不著。”喬煜驚訝不已:“天哪,世上怎麼還有這樣的男人和女人?那他平常生活怎麼辦?一分錢不花能行嗎?”蘇競笑道:“就有這種人嘛,這是真事,就發生在我們隊裡。他手上沒一分錢也不行,隻好伸手管父母要。父母看他可憐,每個月就從退休金裡拿出一二百元給他零用。小王很節儉,超過三塊錢的理發店,他肯定不敢進。每天在食堂裡,吃飯隻吃饅頭和鹹菜,哪個同事請客,他從來不敢去,怕回請,請不起啊。隻要遇到隊裡搞什麼活動,不需要回請,他一定搶著去,主要是為了解解饞。”喬煜道:“世上怎麼會有這麼窩囊的男人。”蘇競道:“我們都勸他,趕緊分手恢複自由得了,可他死活不同意。”喬煜問:“為什麼不同意?喜歡受虐?”蘇競道:“他不覺得這是受虐,他反而認為這是媳婦愛他,愛他才管著他的錢嘛。”喬煜道:“他女朋友真可惡。這哪裡是愛他,愛一個男人哪能讓他手裡一分錢沒有?”蘇競歎氣道:“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這倆人也真遇到一塊了。”喬煜也歎惜著:“後來呢?”蘇競道:“後來還有待發生,等他們又有故事了,我再接著講。寶貝,該你了,談談你朋友的趣事吧。”喬煜笑道:“我朋友有什麼好談的?”蘇競問:“跟哥講講,最近跟你的好朋友聯係了嗎?”喬煜搖搖頭道:“沒怎麼聯係。”蘇競問:“跟董曉晗也沒聯係?”喬煜點點頭:“跟她常有聯係啊。對了,你們那天找她乾什麼?”蘇競問:“找她問點事。你這兩天沒找她?”喬煜道:“很奇怪,這幾天我給她打了幾次電話,每次總是空響,她不接手機。”蘇競道:“會不會是不方便接聽?哎,對了,你知不知道,董曉晗有什麼要好的異性朋友?”喬煜一愣,睜大眼睛望著蘇競:“不知道啊,你怎麼忽然會問起這個?”蘇競一笑:“真不知道?你跟她那麼好,沒看見她跟彆的男性來往過?”喬煜搖搖頭道:“沒親眼看見過。”蘇競問:“也沒聽她說起過?”喬煜反問:“真奇怪,你問這個乾什麼?”蘇競道:“我可聽說過。”喬煜又是一愣:“你?誰說的?她跟誰啊?”蘇競道:“算了,這不能亂講。餓了吧?今天哥去給你做菜。”喬煜拉著蘇競站起來:“好啊,我就愛吃你做的菜!走,我陪你做。”萬籟俱寂,千家萬戶沉睡入夢。一抹月光透過窗簾縫隙,塗抹在一米八寬的大床上。蘇競與喬煜並排躺著,輕輕響著鼾聲。忽然,喬煜哇的一聲哭起來。蘇競驀地被驚醒,掀被坐起。月光下,喬煜閉著眼睛,嘴裡嗚嗚地發出聲音,一隻手在胸前拍打、驅趕著什麼。她還在睡夢中。蘇競忙去搖動喬煜:“阿煜,醒醒!”喬煜忽然睜開眼睛,她滿頭滿臉都是汗。蘇競問:“做噩夢了吧?”喬煜瞪大眼睛望著蘇競,脫口而出:“我夢見曉晗了!”蘇競心裡忽地一驚。他知道她們關係要好,難道,已經好到連心靈感應都產生了?董曉晗被羈押後,手機被監控起來,基本上與外界切斷聯係。蘇競按照法律程序,通知過董曉晗直係親屬,也就是她遠在千裡之外的父母。此外,就是被害人的家屬即魯家父女知道此事,除此,幾乎一直對外封鎖著消息。董曉晗的事,他並沒有告訴過包括喬煜在內的任何人。因魯小昆的特殊身份,怕引起不良反應,他被害的消息也一直封鎖著,還沒有在社會上擴散,所以喬煜也一無所知。蘇競把喬煜摟在懷裡,她的身體在輕輕顫抖。他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安撫她:“夢見曉晗什麼了?”喬煜顫聲道:“她在罵我。”蘇競問:“為什麼?”喬煜半閉上眼睛道:“不知道啊,夢裡稀裡糊塗的,就看見她指著我說話,很不高興的樣子。”蘇競問:“她說什麼了嗎?”喬煜半睡半醒揉著眼睛:“忘了。不知道她對我講什麼了。會不會是她最近遇到什麼不愉快的事,埋怨我不管她呢?睡吧睡吧,我好困。”喬煜打個哈欠,翻過身去,又睡了。清晨,蘇競和喬煜坐在餐桌前用早餐。早餐很簡單,煎蛋、牛奶、牛肉片、小饅頭、涼拌青椒。吃到一半,蘇競開口問喬煜:“阿煜,昨晚你在夢裡,夢見了董曉晗?”喬煜臉上閃過一絲怪怪的神情,點了點頭。蘇競問:“昨晚你說董曉晗最近遇到什麼不愉快的事,具體是什麼事?”喬煜放下筷子,想了一想:“你為什麼忽然對曉晗感起了興趣?”蘇競神情嚴肅起來。他鄭重地告訴喬煜,董曉晗出事了。清晨。太陽紅彤彤地升起來。蘇競和喬煜並肩從樓洞裡走出。喬煜平常不需要這麼早去報社,她一般都在十點鐘左右出門。可是今天,她不願一個人待在家裡了。因為,魯小昆和董曉晗的事讓她受到了驚嚇。蘇競發動了吉普車。出了小區,車子往報社的方向出發了。喬煜不讓他送她,要求把她放到路口,打個車七塊錢就到報社了。蘇競表示能省則省。喬煜則說公車私用,讓他單位的人知道了對他沒好處。蘇競笑了,他說他在工作上多乾了多少額外的活,也沒多發過獎金。過了一個路口,蘇競問喬煜董曉晗走之前跟她見麵的事。喬煜點點頭道:“見了一麵。”停了一會兒,她歎一口氣,又道,“真沒想到,真讓人意外。我簡直無法相信,曉晗居然會做出這樣極端的事情,她平常其實是一個很能忍的人。”蘇競道:“忍到一定程度,就會爆發出來,隻是爆發的方式人各有異。”喬煜若有所思:“對,忍到一定程度,必然會爆發。”蘇競道:“談談董曉晗跟你見麵時的詳細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