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7章恨見薑某五神通!
桑府東部的天空,雲淡風輕。
春日的寒風吹過,有一種肅殺的寂然。
靳陵的神通八臂天神,有八種強大的變化。
甚至於重玄遵的右臂,就是在早先的逐殺過程裡,被他的八臂天神所擊斷。
然而……
根本沒來得及展現。
在所有觀者的感官裡。
無非是薛昌的蒙昧神通一出,所有人都立即把握機會衝殺。
但一輪爭殺還未結束,衝在最前麵的靳陵……就已經消失在薑望劍演萬法的恐怖神通裡。
一丁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唯有薑望脖頸那處已經裂開的血口,或許還能證明那位大夏安國侯的努力。
然而,慢了半息。
或是輸了覺悟,或是輸了時機。
總之在這種層次的戰鬥裡,這一刀要麼梟首,要麼就隻能無關痛癢了……
薑望右手提著三尺青鋒,青鋒之上未染塵。左手隻以一根手指,在傷口上輕輕抹過。
血便已止住。
這就是靳陵最後留下的傷害。
對手的強大毋庸置疑。
即便這一式拖刀計用得完美。
即便他和重玄遵成功地完成了戰術欺騙,利用薛昌的蒙昧神通,生生逼出來一個立分生死的間隙,卻還是險些被這些人的攻擊碾滅。
但畢竟,最後是他們抓住了這唯一的機會。
世上或許並沒有奇跡這種事。
但所謂英雄,就是把不可能變為可能的人。
春風竟是蕭瑟的。
在這樣的時刻。
無論酈複、薛昌,還是觸讓,尚彥虎。
這些在大夏帝國身居高位的侯爺們,都感受到了一點冷意。
直到此刻他們才意識到一個事實——
在這場絕不公平的對決裡,哪怕是占據絕對優勢的他們,也真的!會死!
呼……
承受了所有傷害、麵色已經慘白如紙的重玄遵,讓自己的呼吸變得格外悠長。
也就是他這種可怕的體魄,才能夠鏖戰這麼久,承傷如此之多。
但就算是體魄再強的人,也不該還能站著!
從大鄴府逃到懷慶府,又從懷慶府逃回桑府。
一路拚殺,一路逃跑。
到底接下了多少攻擊,數也難數清。
他好像隨時都會倒下,他又好像永遠不會倒下。
此時他虛弱得像是隻剩一身染血的白衣了,可他分明立得筆直。
他麵對著尚彥虎,而背倚著薑望。
與此刻的薑望正麵相對的,則是酈複、薛昌,赤血鬼蝠,以及觸讓。
“再來?”薑望問。
“再來!”重玄遵回答。
“再來!”同時有另一個聲音應道。
出聲的是尚彥虎!
瓦罐難免井邊破,將軍難免陣上亡。
靳陵的死固然令人震動,可並不足以嚇退他尚彥虎。
自幼體弱如他,是怎樣一步步走到今天,沒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
他要付出超過旁人十倍的努力,才能夠與其他人站上同一個起點。
那些普通人習以為常的東西,是他曆儘痛苦之後,才能夠勉強擁有的。
病骨朽膚,是注定早夭之人。
衰心腐體,應無緣修行之門。
而他一日九練,火中走,油中滾,受法刑,熬八苦。
塑鋼心石誌,練銅皮鐵骨。
曾經能夠被風吹倒的病童,長大以後摘下的第一個神通,卻是【渾鋼劫身】!
承萬般苦,受萬種痛,是萬鍛鋼!
每受一劫後,是更強一階的筋骨皮!
重玄遵的體魄已經是世間罕有,尚彥虎的防禦卻更勝一籌。
在先前的交戰中,薑望的長相思不能割破,赤血鬼蝠的食魂血線也隻能擦出一道血槽,那還隻是第一形態!
如今身作鐵灰色,進入第二劫狀態中。可以直迎真火,直麵劍光,絲毫不顧及重玄之力的拉扯,也不在乎什麼月輪刀,隻是揮拳!
狀極突兀地踩在空氣裡,每一步都顯得很彆扭、讓人很不舒服,每一步卻都靠得很近。
霸都拳勢為法,渾鋼劫身為本,嶙峋神通為用。
最強狀態的大夏北鄉侯,第一個殺將出來,一雙拳對兩個人!
來!
齊國之天驕,天府之神臨……能否斬我?!
麵對展現了恐怖殺力和殊死意誌的兩位絕世天驕,他尚彥虎仍然是橫衝直撞。
鬥勇,鬥狠,鬥蠻!
他尚彥虎輸卻什麼?!
他的呼嘯著的拳頭落下了,那抵背而立、有血戰之勢的兩個人,卻忽然一個錯身!各自飛開!
一者借助平步青雲,瀟灑而靈動。
一者在重玄神通的作用下,違背直覺,卻也快到驚人。
薑望的劍上繞著一抹霜風,與往返虛實之間的薛昌交鋒一合,便錯身衝向了酈複!
按理說靳陵雖然戰死,但重玄遵幾乎也已經廢掉。而薑望至此掀開了太多底牌,他的力量差不多已經都被看清。殺死靳陵的劍,還能用幾次?他的神通之力,不可能無窮無儘!
這場廝殺,己方應該還是把握著絕對的勝勢才是。
然而看著薑望迎麵撞來的此刻,酈複還是不由自主地生出忌憚來。
他怎能忘記?靳陵隻是慢了一步,就慘死當場,屍骨無存。
一翻手,便按出一堵已經半透明顯出實質的氣牆,氣牆之後豎氣牆,一連七道,叫這薑望與他之間,隔出天塹!
可是在劍撞氣牆之前,薑望卻忽地又是一轉,一下子就貼近了觸讓!
劍似遊電,人如龍,貼身而走,不離方寸。
幾乎與此同時,那重玄遵也翻身落在了赤血鬼蝠身後。身形倏忽左右,緊貼著赤血鬼蝠,月輪刀在它身上劃出一道道傷口。
兩個人同時抓住一個目標,開始了近身纏戰。
尚彥虎空握無匹之勢,拳頭一時間卻難以落下,真個投鼠忌器!
重傷的觸讓幾乎無法擺脫薑望,重玄遵雖然也極虛弱,但赤血鬼蝠也更好對付一些,一時隻有被斬得吱吱亂叫的份。
薛昌倒是無所顧忌,蹂身便已撞來,短戟舞成龍卷一團,直接將觸讓和薑望都包裹。
戟鋒斬上觸讓的時候化為虛,落向薑望的時候又化為實,根本不受此等捆綁戰術的影響。
然而不斷地運用陰陽魚神通,不斷地避開觸讓來攻擊薑望,本身就是一件極考驗戰鬥智慧的事情。
在這種情況下他的戟法根本不可能發揮到極限,是以哪怕與觸讓近身聯手,優勢卻也不很明顯。
薑望完全不必擔心自己誤傷誰,三尺青鋒演儘諸法,殺得似雨潑一般!
身為大夏名門觸氏之主,觸讓當然無法忍受,自己竟淪為敵人肉盾的局麵。哪怕他已經在一開始就受了重傷,哪怕薛昌已經及時過來解圍。
“小兒輩辱我至此!”
錦安虎兜鍪發出怒吼!
他的身體在一瞬間變成了幽藍色。
玄冥聖火如海潮一般鋪開,萬物皆凍,天地有霜!
薛昌在一瞬間走入虛妄。
而薑望縱身疾退,疾退時恰有一方巨大的硯台從天而落,轟隆如山。
卻是將自己阻擋在足足七道氣牆之外的酈複,隔空落子,以超品道術【硯遊神】出手!
緊急關頭,薑望手中長劍一橫,已然切開道術覆臨之勢,人在空中一折,一似飛鳥穿林隙。
可那方硯台中,忽然飛出墨來,墨如河湧!
劍氣縱橫間,雪亮的劍尖挑起來,一點火星子,炸開在空中,頃刻化為火界!
奔流的墨潮衝進火界裡,被燒得滋滋滋地響。
烈火焚墨,燒出一種難聞的墨臭味。
墨潮的規模不斷縮減,又不斷加速奔行。
而後在那奔湧的濃墨中,躍出一個人形的存在——硯遊神!
刷!
一襲青衫與此墨色的硯遊神錯身而過,劍上的不周風直接將它抹去。
薑望頭也不回地繼續走。
轟!
火界就在此時炸開!
從天而降的,是一隻鐵灰色的拳頭。
尚彥虎的拳頭!
把握戰機的能力,自非薑望和重玄遵所獨有。
便如酈複能夠抓住觸讓爆發玄冥聖火的時機,精準釋放硯遊神。
便如尚彥虎把握了薑望的節奏,落下這無可回避的一拳!
神通嶙峋,病骨殺拳。
無處躲,不能移。
死亡的預警在心頭炸開。
薑望猛然回轉,直與尚彥虎迎麵!
在關鍵時刻與對手決殺生死的勇氣,他從來不曾缺乏!
長劍快意而鳴,天空有星河流動!
並不是白晝變成了夜晚,但是在遙遠的星穹裡,星辰的確動搖了!
玉衡,天樞,開陽,搖光!
星樓移位!
星路貫通,星光如瀑。
北鬥懸照高穹。
鬥柄指北時——
天下皆冬!
漫天飛雪,春風凝霜。
無論是隔著許多道氣牆的酈複,還是化進陰虛裡的薛昌,抑或幽火凝身的觸讓,儘有駭色!
這是薑望的道途之劍。這是在臨淄西郊點將台未出的一劍,這是徹底奠定了岷西戰場勝局的一劍。
這也是神而明之後……
薑望對道途的再一次闡述和表達。
此劍與尚彥虎相撞!
真我之劍,嶙峋之拳。
以道途碰撞神通。
噗!
薑望吐血倒飛!
他這一劍其實並沒有落在下風,哪怕是在切割硯遊神之後倉促出劍,甚至於劍勢也一度壓製了拳勢。
然而……
他的殺力或許更強,尚彥虎卻有渾鋼劫身!
這開花之後的第二劫身實在強橫。
鐵灰色的劫軀上,留下了三百多道劍痕,但沒有一道,真個割破了血肉。
尚彥虎大手一抹,將附在體表固執燃燒的三昧真火抹去。
再一次踏步進拳,直衝薑望。
薑望倒飛並不是失去了對身體的控製力,他隻是借此消解拳勢,重新調整自己在這場戰鬥中的身位。
以少對多的戰鬥裡,所有位移的核心,都是如何在同一時間內,麵對儘可能少的對手。
但尚彥虎緊跟著就過來了!
他的拳勢霸道無比,要連空氣都驅逐,剝奪薑望呼吸的權力。
嶙峋神通使他總能後發先至,無比狂暴的元力,再一次聚集在拳麵上。
他的出現本身就代表著破碎!
薑望退卻的勢被壓製了,他想要調整有利身位的努力被摧毀。
他必須要再一次直麵尚彥虎的拳頭。
在他倒飛的身形之後,更有一對短戟由虛化實,好似雙龍出水,阻住歸途!
甚至於這也不是所有。
以他為中心,方圓三丈之內的空氣,一瞬間被抽乾!這種太過突兀的變化,使他時刻保持的戰鬥姿態也有一絲動搖——
這或許是酈複這一手最關鍵的地方。
但緊接著,那些被抽乾的“氣”,便被壓縮成一支支箭。
萬箭齊發,幾乎是簇擁著尚彥虎的拳頭落下!
這就是真正的強者對決。
真正的……如神的力量!
薑望隻是因為被觸讓逼退了一次,便不得不正麵碰撞尚彥虎的拳頭。而後又因為防禦不及尚彥虎,被一拳擊飛……於是就落進了殺局!
在這次交鋒中,他的應對已經幾近完美。但就是一步一步,無可挽回地走向絕境!
這等絕殺之時刻,尚彥虎、薛昌、酈複都有動作,身燃幽火的觸讓,當然也不可能閒著。
此時的他,完全不複那種名門家主的風姿,卻變得凶厲、蠻橫,真正有了年輕時候血戰沙場的氣勢。
幽藍的火線穿空分地,他卻踏著火線而走,極速趨近了重玄遵!
重玄遵為薑望抵擋傷害的那一幕,他必然不會允許再重現。
甚至於……
他錦安虎兜鍪,要在薛昌他們之前,先一步擊殺重玄遵!
重玄遵在這個時候正好一刀斬飛赤血鬼蝠,以恐怖速度向薑望轉移。
觸讓從天而降。
燃著幽藍之焰的他,雙腳直接踩進了赤血鬼蝠的身體裡!
“吼!!!”
觸讓發出野獸一般的怒吼。
他竟然融進了赤血鬼蝠的身體裡,一人一異獸立即發生了根本性的改變!
彌漫的血毒和幽藍霧氣中,顯現的卻是一個三丈高的恐怖怪物。
他有著好似被剝了皮般的血紅肌肉,藍色的血管遊走在肌肉紋理中,它們本身又像是一種複雜的紋路。
突兀、怪異,醜陋、恐怖!
他的脖頸以下,是一個人類壯漢的形象。
可是卻又有著一條粗壯的短尾。
他的寬闊背肌之後,是一對巨大的蝠翅。
而在他的脖頸以上,則懸停著一隻幽藍色的頭盔。
頭盔之中沒有麵目,在眼睛的位置,隻懸浮著兩縷森冷的、幽藍的魂火。
觸氏傳家神通,神魔變!
可以讓神通擁有者,與異獸合體,合並且增幅雙方的力量!
號稱“吾即神魔。”
他和赤血鬼蝠各自的傷勢,在神魔變之後好像已經完全抹去。
如此狀態下的觸讓,明顯殘忍嗜殺得多。
速度也快到恐怖!
隻是一個振翅,便一拳砸在了月輪刀上,將想要支援薑望的重玄遵,當場砸飛!
重玄遵此刻的麵色,已經白過霜雪,不見一點血色。
他仍然以一種近乎完美的本能,操縱重玄之力,避開觸讓追擊的同時,也向薑望那邊靠得更近,遠遠一按,想要以重玄神通,擾亂尚彥虎等人的合擊。
一隻血紅赤足,踩在了他的脊背上,打斷了他的神通,將他踩向大地!
兩處戰鬥在同一時間發生。
尚彥虎、薛昌、酈複的絕殺,也迎來了不受外力乾擾的最後時刻。
尚彥虎的拳,薛昌的戟鋒,酈複的氣箭,幾乎是同一時間落下。
而後他們看到了,無比燦爛的光!
不對。
這一幕並不發生在目識中。
在神魂的世界裡。
在那輝煌偉大的蘊神殿中。
薑望的靈識顯化之身,從那高高在上的神座起身。
他握著他的長劍,眸光好像洞穿了有形無形之距離,看到了他的全部對手。
咆哮如潮的靈識,衝出元神海,覆蓋了靠近他的每一個人!
神魂仿佛“聽”到了海潮聲。
那是何等磅礴的力量!
獨屬於薑望的靈域,第一次鋪開在現世。
起先它是荒涼的。
但是有火。
這是充滿生機的、可以孕育希望的火。
這是熊熊燃燒的、可以焚燒靈識的火!
火焰就此鋪開了。
在磅礴的靈識助推下,有焚天滅地的力量。
這個簡陋的、尚不能說完整成型的靈域,卻本身就帶給了尚彥虎等人極大的威懾!
近身的尚彥虎和薛昌,幾乎是同一時間鋪開了各自的靈域。
但還未等到完全展現靈域之風景,便迎來了最直接的碰撞。
靈識與靈識的碰撞!
拋棄了一切花俏的對決,就像是用自己的腦門去砸敵人的腦門!
尚彥虎的靈域範圍,有方圓五百丈。
薛昌的靈域範圍,是方圓六百丈。
酈複的靈域範圍,有方圓七百丈。
而薑望的靈域,鋪開到儘頭,方圓一千丈!
並不是說靈域的範圍越大,修士就越強大。但靈域的範圍,在某種程度上,可以體現修士靈識的強度。
當神魂之力迎來質變,可以乾涉現實時,靈識的碰撞就有了最殘酷的麵貌。
勝者如神臨之,失敗者是瞎子聾子,伸手不見五指!
當然此刻薑望並不具備那種壓倒性的優勢。
三座靈域直接撞碎了!
可以乾涉現世的靈識,在三人身周幾乎形成了亂流。
靈識的巨大損失,使三個人都有短暫的暈眩。
自然尚彥虎的拳和薛昌的戟,都亂了勢頭。
噗噗噗噗!
儘管薑望第一個自暈眩中回過身來,勉強梳理精神,做了極限的閃避,還是不免被幾支氣箭穿身!
其中有一隻甚至貫穿了胸膛,擦著心臟而過!
避過了靈識廝殺,酈複第一時間散去氣牆,迫近前來殺人,卻也隻來得及做到這裡。
痛上了眉頭,薑望的劍,卻近乎本能地割向敵喉。
尚彥虎的靈識不如薛昌雄渾,可是他卻先一步把握自身。與薑望隻是前後腳的工夫,拳頭歸於霸道,再一次堅決地落下。
真是有著鋼鐵般的意誌!
鐺!
以拳退劍!
他徹底打出了凶性來,一拳快過一拳,一拳重過一拳。
“重玄遵的神通我已經見全了。怎麼你還能藏得住一門嗎!?薑望!耍與我看!”
轟轟轟轟!
恐怖的拳頭,恐怖的嶙峋神通,恐怖的渾鋼劫身!
尚彥虎的拳法並不追求無漏,隻追求極致的勢,極致的殺傷。而他的渾鋼劫身,讓那些漏洞,並不成為漏洞。
他的確有拳見薑望五神通的資格!
那藏於虛實之間的殺意,是薛昌再一次組織的進攻。
“怕你恨見!”
薑望隻道了一聲,而後瞬開聲聞仙態!觀自在耳!
在一瞬間便獲得了堪稱繁複的聲音情報。
踏步如電,險而又險地避開了尚彥虎和薛昌,遙遙伸手,對著正殺向重玄遵的觸讓一按!
他的身上還在流淌鮮血,根本來不及處理。
可他的姿態是這樣灑脫!
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把握全局!
人身有脊柱為龍,能引八風為虎。
龍在通天海,虎在身外身!
八風之中,有一者,名為不周。
不同於三昧真火之於火界。
薑望能夠早早地融三昧真火於火界中,卻難以將不周風化進龍虎。是因為火界本就是以火為基礎,無涉其它。而對傳承自故暘帝國的龍虎來說,八風若是失衡,術的基礎就毀掉了。
如今成就神臨,卻可以輕而易舉地做到這一點。
甚至於以不周風擬化八風,使之均衡,猶帶殺意!
所謂明庶風、清明風,景風,涼風,閶闔風,不周風,廣莫風,融風。
此八風者,天地之用。
擒住脊柱,是人身之根。
顯現神魔之身的觸讓,就此在空中一頓。甚至於體表有幾根幽藍血管,被繞身的八風給撕破,飄蕩著一縷縷觸須般的血絲。
他恐怖的力量頃刻便將八風掙破,反手鎮壓通天海。
但重玄遵已經一個翻身,反越他的後背,月輪刀順勢抹過,斬入脖頸半截!
鮮血如瀑狂湧,像是在半空展開了一張紅布。
觸讓卻似無甚大礙,連聲痛吼也沒有,隻將後肘一撞如推山,轟向重玄遵的麵門。
終是隻打中了一角白衣。
及時抽身的重玄遵,倏忽一折,卻是已經靠近了薑望的戰團,順手一刀,便斬薛昌!
此時此刻,薑望正和尚彥虎、薛昌殺成一團,當中還間隔著酈複試圖鎖定戰局的道術。場麵上已經落入絕對的下風。隻是以匪夷所思的靈巧和預判,才能一次次解開殺局,勉強維係。
薛昌沒料到重玄遵傷成這樣,還敢胡亂參戰,險些被觸讓打死,還敢來撩撥他陽陵侯。
蒙昧神通的無功而返,好像讓他被小覷了!
他的身體由實轉虛,避開了刀芒,又自虛轉實——
鐺!鐺!鐺!
他身上的肌肉炸響,竟然發出編鐘的聲音。
恢弘,浩大,演奏一曲古老的讚歌。
薑望曾經飲過一種名茶,叫做“樂候醉酒”,茶盞形如編鐘,茶沸自擊得樂,令人聽而忘憂。然而彼聲與此聲相比,幾是不值一提!
雖是天下之名茶,怎及大夏封侯之神臨?
活靈活現的陰陽魚,躍飛在薛昌的身後虛空裡。
他已是動了真怒,他的力量毫無保留!
雙戟翻落下來,是他最強的一式殺招——如歌!
往事已千年,歲月如歌詠。
把虛幻的曆史,殺進真實裡來。
把真實的重玄遵,抹消在時光裡!
此刻,酈複配合尚彥虎,壓著薑望在打。
此刻,觸讓的神魔身正在急速靠近。
此刻生死懸於一線,重玄遵卻仍然直視著薛昌!
這一次他機變百出的身法不再顯現,他以一種難以言說的勇氣,在如歌的戟鋒裡,直麵,直行!
寒亮的戟鋒映照在他的眼眸中,像是棋盤上的白子疊上了黑子。
一顆璀璨的、美麗的事物,就此碎滅了。
最後一次碎滅!
他一直在保留自己的星輪,為此在先前的逐殺戰裡,連胳膊都丟掉了一隻。如此在凶險至極的逐殺裡,保留了最後兩次使用機會。
在這場戰鬥裡,他並不把星輪當做保命的手段。
而是殺死敵人的契機!
上一次用於殺死靳陵。
那麼這一顆……送給薛昌!
星輪碎滅的同時,他的刀已出手。
這是最後的力量。
這是他重玄遵,最後的驕傲!
日月星三輪斬妄刀,已經失去了星光。
但仍然可以斬去虛妄,斬殺真實!
刀鋒橫抹!
那一條高高躍起的陰陽魚,被直接斬成了黑白兩色,各自化開。
藏進虛幻中的薛昌,像一個泡影破碎了。
他被斬滅在虛幻裡!
那編鐘之聲猶有餘音,如歌戟的餘瀾仍在前湧。
一隻堅決的手,抓住了重玄遵的後領,將他一把甩開,使已經力竭的他,避免了同歸於儘的結局!
而代價呢?
倏忽至此的薑望,回旋一劍,斬開了愈見凶戾的觸讓。
對於尚彥虎那絕不給喘息之機的拳頭,他不得不翻掌接上,結成禍鬥印,手籠幽光!
誠然這是絕妙的印法,神臨之後更見威能。
可尚彥虎的拳頭,怎可輕接?
幽光當場被打爆。
薑望的左臂,直接被轟爛了。在風中飄卷的,隻有殘破的、空蕩蕩的半截袖管!
痛苦不自覺地跳在眉頭上。
薑望那赤金色的眸子,一瞬間消退了不朽之光!
好似是他的乾陽赤瞳都被生生擊潰,無法再維持。
然而此刻,他黑白分明的眼睛裡,流過了飄渺的幻影,如似天地混轉!
人世間!
誰曾見我五神通?!
見我歧途者!
誰能不死?!
命運在這一刻,開放了選擇!
尚彥虎窮追不舍的一拳本已經臨近,卻忽然感受到一種極端的恐懼。
擁有渾鋼劫身的他,不知怖懼何來!
此時此刻——
神魔觸讓正在極速逼近,將空間都碾出了爆響。
氣息衰落至穀底的重玄遵,已經被甩得極遠,像一隻斷線的、無力的風箏。
身顯鐵灰色的尚彥虎,拳對半邊青衫已殷紅的薑望,拳勁鼓蕩的是風雲!
而大袖飄飄的酈複,竟然反手一抓,自心口位置,抓出一支朱紅色的筆!筆杆上是鏤刻的夏國文字,記錄著一種種不可磨滅的精神。
或曰前赴後繼,或曰薪火相傳,或曰舍生取義,或曰兼濟天下!
他的靈覺最是敏銳,最是感受到了一種莫測的恐怖力量。
因而以筆而書,拿出了搏命的手段。
指薑望而斥曰:“侵國不義,殺人不仁,當遺臭千古,用罵名而誅!”
朱紅色的筆搖動起來。
冥冥之中撥動了某種未知。
古來筆如刀,罵聲可殺人!
無辜者可殺乎?
斷章取義而後可殺!
未行不義者可殺乎?
移花接木而後可殺!
活在一張口,筆寫兩麵人。
與義者蓋不義之棺,為不仁者披仁者之旗。
是為神通,朱筆!
此神通本是勾殺生死。
早先開發此神通的人,是朱筆一落不能移。
後來神通擁有者,則展現了更可怖的力量,既能顛倒黑白,更可積毀銷骨。
說起來,這門朱筆神通,在儒門修士的曆史中,也不算多麼罕見。
但在酈複用來,竟然史筆如鐵,功過自磨!
竟有了一些因果循環的味道。
無怪乎近些年來,他多次要與薛昌再爭虎台,薛昌卻避而不理。
真已經到了一種恐怖的境界!
可是在這個時候——
吼!!!
神魔身的觸讓在怒吼!
幾乎是毫無征兆地,他驟然就爆發了極度恐怖的力量。
那幽藍色頭盔中,兩團魂火之下,原本應該是口鼻的地方,出現了一個幽暗的、吞噬了所有光線的漩渦。
自那漩渦之中,有著寂滅感受的、無形的波紋,就此擴散了。
神魔觸讓最強的殺招——
神泣!
與異獸融合的他,獲得了無與倫比的力量,可心誌也由此受到赤血鬼蝠的衝擊。
況且一人一獸都是在重傷狀態、意誌虛弱的時候融合,嗜殺的本能本就難以壓製。
這讓他第一個陷入歧途!
他當然有足夠的意誌,控製自己將殺意對準齊國天驕。
可是殺戮的選擇有很多。
此一刻他對薑望的殺意膨脹到了極限。
這一式神泣,是不分敵我、無差彆覆蓋的恐怖殺招!
在聲音的世界裡,它幾乎達到了神臨層次的頂峰。
像它的名字一樣,足以讓神明悲泣!
薑望一瞬間七竅流血,獨臂握住的長相思,幾乎也在悲鳴——那是劍靈正在被摧毀的哀聲。
但與此同時。
擁有渾鋼劫身如尚彥虎,痛苦得直接在空中倒翻,頭朝下倒栽向大地。
揮動史筆如酈複,當場握不穩朱筆,半跪空中,抱頭悲鳴!
觸讓一瞬間意識到自己的衝動,幽藍色的魂火跳躍,停止了【神泣】——
他不該停止!
擁有聲聞仙態,掌握觀自在耳的薑望,對於音殺之術的抵抗力,遠遠強過尚彥虎,遠遠強過酈複。
哪怕是在神泣持續的過程中,他的七竅流血,他的長劍顫抖,可他握劍的手也沒有動搖!
觸讓這邊神泣剛停,薑望就已經拔身而起。
他的眼中有血淚,嘴角有血痕。
身上的青衫,已被鮮血染了大半紅。
可是他已經穿身縱過了酈複身前——
其時也。
酈複半跪抱頭,如在懺悔。
薑望隻身掠過,是仙人罰罪。
於是一劍梟首!
其中兩更,為大盟燕少飛加(64/78。)
……
昨晚寫得精神恍惚,倒頭睡了。
早上爬起來就寫,寫了兩千字,補完情節。
還剩兩分鐘的時候寫好。
感覺真的不行了。
明天我很可能要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