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衛國拍案而起的聲音在會議室裡回蕩，他的臉色已經由鐵青轉為漲紅，手指關節因用力而發白。
張衛東卻紋絲不動地坐在那裡，嘴角甚至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錢書記，您這話可就說錯了。我一個小小的公安局長，哪有本事讓新聞上頭條？這分明是公安部宣傳局的手筆。”
說著，他掏出手機，點開那篇報道的署名：“您看，記者署名是‘公安部特約記者’，這可不是我能指揮得動的。”
會議室裡頓時一片死寂。錢衛國盯著手機屏幕，喉結上下滾動，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鄭健見狀，連忙打圓場：“錢書記，既然這是公安部的統一行動，那我們地方上還是要配合……”
“配合？”錢衛國猛地轉頭，眼中寒光閃爍，“鄭健同誌，你是不是忘了誰才是江北省委副書記？”
鄭健被噎得臉色發白，卻不敢再出聲。
張衛東適時起身：“錢書記，各位領導，如果對我的工作有意見，可以隨時向公安部反映。不過現在，我想提請常委會審議幾個人的人事調整方案。”
他這番以退為進的策略，讓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剛剛還在針鋒相對，轉眼就要討論人事？
“第一，特警支隊支隊長梁高偉在昨晚行動中拒不執行命令，建議免職，由副支隊長陳大江接任；第二，局辦公室主任劉家龍工作時間不到位，態度敷衍，嚴重失職，建議調整崗位。”
張衛東的聲音不緊不慢，卻字字如錘，重重的敲在每個人心上。
組織部長王海波皺眉道：“張局長，人事調整需要充分醞釀，這麼突然……”
“王部長，”張衛東直接打斷，“昨晚，在我讓公安部同誌出示了周子明犯罪證據之後，梁高偉因為害怕得罪周子明而依然拒不執行我的命令，這樣的乾部留之何用？我讓辦公室安排一頓工作餐，在單位食堂食材充足的情況下，劉家龍居然隻準備給奮戰一夜的乾警們吃方便麵。這樣的人，配當辦公室主任嗎？”
王海波頓時語塞。
他隨即將目光投向市委書記鄭健。
而此時鄭健卻像是沒看見一樣，根本就不發表意見。
昨天晚上，他親自去了市局，都沒能說動張衛東。
這就是茅坑裡一塊又臭又硬的石頭，他才不去沾惹呢。
常務副市長李木林並不知道張衛東的深淺，突然冷笑：“張局長好大的官威啊，剛來就要大換血？”
“李市長誤會了，”張衛東笑容不變，“這不是換血不換血的事，而是原則和立場的大問題。身為領導乾部，對待工作敷衍了事，甚至不服從指揮，關鍵時刻掉鏈子，甚至充當老好人，沒有原則，嚴重缺乏政治立場，這樣的乾部還不清理下去，我們的工作還怎麼開展？”
“張衛東，不聽你的話就是不服從指揮，不跟你站一邊，就是嚴重缺乏政治立場？那按照你這樣的邏輯的話，剛才你頂撞錢副書記的行為，又是什麼性質？”
李木林這話不可謂不重，而且人家反駁的似乎很有道理啊。
可事實上，他這番話，對張衛東來說，卻是沒有任何的殺傷力，他更沒有看到自己想象中，張衛東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情況。
“李副市長，我有頂頭上司陳平同誌在現場，我憑什麼要聽彆人瞎指揮？昨天晚上，自始至終，我都沒有違背陳平副書記的任何命令。陳副書記，我是這樣做的吧？”張衛東轉向了陳平，認真的問道。
陳平點頭，非常肯定的說：“的確是這樣，張衛東局長一直是按照我的命令執行的。”
接著陳平的話，張衛東繼續說道：“而且，我覺得，在昨晚的事情上，錢副書記的手，伸得有點兒長了。”
張衛東話音剛落，就聽到錢衛國突然一聲怒吼：
“張衛東！你是覺得我錢衛國已經老得拿不動刀了，還是認為自己當了省委書記的女婿，就能上天了？”
一個堂堂的省委副書記，竟然被一個小小的市局長氣得暴跳如雷，這也沒誰了。
隻聽張衛東依然不緊不慢的揶揄道：
“錢副書記，我認為，做了省委書記的女婿並不可恥；倒是你，在明知周子明有違法犯罪嫌疑的情況下，依然大老遠的從省城跑來，逼我放人，實在不夠明智啊！錢副書記，您為什麼為了周子明同誌而不惜以身犯險呢？哦，我忘了，你們是連襟啊！”
這在三羊官場上，早已是眾所周知的事情。
但此時張衛東點破，卻是讓所有人不禁皺眉。
他們一個個都在暗自思忖：齊緯國怎麼會招了這麼個傻拉巴幾的女婿啊？
“張衛東！你放肆！”錢衛國頓時氣得差點兒翻了白眼。
他怎麼也沒想到，一個年僅二十五歲的小局長，竟然當著眾常委的麵，如此跟他一個省委副書記硬剛！
這哪隻是硬剛啊，這簡直就是汙辱啊！
張衛東卻沒打算就此收手，而是搖著頭，像是非常惋惜的歎道：“按照規定，你們兩人這種關係，在這種敏感時刻，是應該儘量回避的啊，而您卻偏偏要鋌而走險……唉，真是無知者無畏啊！”
“張衛東！我警告你！飯可以亂吃，但話可不能亂說，我什麼時候逼著你放人了？”
“是是是，你沒有逼著我放人，而是去叮囑我，一定要把周子明這個敗類釘死在恥辱柱上！不過，錢副書記，跟我張衛東說話，您可千萬不要犟嘴啊，當時在場的人，可能會讓您下不了台！”
錢衛國已經氣得渾身顫抖了。
而張衛東卻是視而不見，繼續像演講似的說道：
“至於我們局裡人事的問題，你們不願意上會，那我也沒有辦法。不過，要是日後這兩人要是出了什麼事，在座的諸位，可是脫不了乾係喲。反正對我來說，換與不換，其實影響也不大，你們也都看到了，梁高偉拒不執行我的命令，毒梟、毒販甚至保護傘不也都落網了嗎？劉家龍不安排作戰同誌們的夥食，我們不照樣吃得很好嗎？對了，我在這裡順便說明一下，昨晚所有的招待費用，都是我張衛東一人承擔，我可沒有占公家一分錢的便宜！”
張衛東一席話，像一記耳光，抽得在場眾人臉色驟變。張衛東分明是在警告：不配合我的人，下場你們看到了。
錢衛國突然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響：“鄭健同誌，你們三羊市的常委會，就由著一個小局長指手畫腳？”
鄭健額頭滲出細汗：“錢書記，這個……”
人是他們叫來的，話也都是被他們的話給趕出來的，鄭健此時也拿張衛東沒有任何辦法。
“散會！”錢衛國抓起公文包大步向外走去，在門口又猛地回頭，指著張衛東：“你，好自為之！”
“錢副書記，慢走。不送！”
隨著錢衛國的離場，會議室內的氣氛更加詭異。
鄭健也隻好揮了揮手，示意大家可以走了。
省委副書記在這裡都壓不住張衛東，更何況他一個市委副書記了。繼續下去的話，那豈不是他鄭健自找難看？
鄭健回到辦公室，馬上翻看頭條上的跟帖。
不看還好，這一看，直接讓他一個頭兩個大了。
因為所有的輿論，都指向了他這個市委書記和省委副書記錢衛國！
他也不顧錢衛國生不生他的氣，直接翻出電話號碼，給錢衛國撥了過去。
“錢書記，現在某涯和頭條上，都是不利咱們兩人的輿論啊，您可得趕緊想想辦法啊！”
“我知道了！張衛東這個王八蛋，我不絕不會放過他的！”
當錢衛國把任務安排給身邊秘書的時候，秘書非常為難的說道：“錢書記，某涯上的帖子，咱倒是可以勾通一下，讓他們想辦法解決，可頭條上的文章，卻是公安部授意的……”
“你先著手處理某涯上的帖子，頭條上的文章先不理會。他們能發，咱們也能發！看看到底誰能贏！而且，咱們可以雙管齊下，我還真就不信這個邪了！”
車子朝著省城急駛而去。
回到省委，錢衛國第一件事就是立即組織槍手，根據他的要求，紡織張衛東的黑材料，添油加醋，同時在某涯和頭條兩處發力，然後雇傭大量水軍跟帖發言，以形成對張衛東以及陳平兩人的強大攻勢。
與此同時，錢衛國特地走進了省紀委書記的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