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開了之後，進來的並不是齊悅，而是趙芊芊。
鄒曉燕當即就不禁眉頭一皺。
“什麼事？”
鄒曉燕儘量把心中的不滿壓了下去。
“鄒書記，黃——至誠找您。”
趙芊芊之所以遲疑，是因為她一時沒拿定主意，對於黃至誠應該怎樣稱呼才好。
聽到黃至誠三個字，鄒曉燕和張衛東不由對視了一眼。
“讓他進來吧。”
鄒曉燕首先想到的是，黃至誠今晚過來，或許與錢進的這份舉報材料有關。
要不就是因為上午會上的表現而過來道歉。
但不管什麼原因，鄒曉燕覺得都沒有必要將人拒之門外。
“鄒書記，不好意思，這麼晚了，沒打擾你吧？”黃至誠訕訕的笑道。
“張副秘書長也在啊。”看到張衛東時，黃至誠也不失禮貌的打了聲招呼。
“鄒書記，那我先回辦公室等一會兒。”張衛東沒有理會黃至誠，卻是主動向鄒曉燕提出了回避。
鄒曉燕點了點頭。張衛東隨即退了出去，來到了秘書辦公室。
齊悅正坐在外間喝茶。
齊悅朝著張衛東意味深長的笑了笑。
“這麼一小會兒就被打斷兩次，是不是有些惱火啊？”齊悅故意壞笑著刺撓張衛東。
“這都是家常便飯，早就習慣了。咱們再等幾分鐘看看吧。”張衛東不以為意的說道。
“你是擔心鄒書記被黃至誠打了嗎？”齊悅的表情中都帶著明顯的揶揄成分。
“你不知道，今天下午，這家夥一連去彆人的辦公室發了兩次瘋，也不得不防啊。”
張衛東雖然聽出了齊悅說這話，多少是帶了些不滿的情緒，可他隻能裝糊塗，不好正麵回應。
“你覺得，黃至誠有膽量過來衝撞鄒書記嗎？真要那樣，他黃至誠豈不是扒著眼睛照鏡子嗎？”齊悅繼續說道。
“人要是失去了理智，什麼混賬事乾不出來？”
“這黃至誠什麼時候不走，咱們豈不是就得等到什麼時候了？”齊悅不免擔心的說道。
“媳婦放心，他不會太久的。”
張衛東隻好沒有根據的安慰著齊悅，他同時注意著鄒曉燕屋裡的動靜。
齊悅可不相信。
她立即掏出了手機，給臧力力打了過去。
“齊悅姐，什麼事？”臧力力第一時間接起了電話。
“黃至誠在鄒書記這邊彙報思想呢，我跟東哥要回家了，你過來照應一下行嗎？”
“沒問題，齊悅姐。五分鐘之內我就趕到了。”
打完電話，齊悅不無得意的看向了張衛東。
“好，那我進去跟鄒書記打個招呼再走。”
“行。”
張衛東起身去了鄒曉燕辦公室。
“鄒書記，沒事兒的話，我就跟齊悅回去了？”
此時黃至誠正坐在鄒曉燕辦公桌前的一把椅子上說著什麼。
“你稍等一會兒，我再跟黃至誠同誌說幾句。”
張衛東於是就退到了後麵的沙發上坐著等。
“老黃，作為一名黨員，那就要遵守黨的紀律。就算咱是一名普通群眾，是不是也要有些擔當？既然你承認上級對你的處分是正確的，那咱們就得心悅誠服的接受才對啊，可你卻為什麼一直在強調自己的理由？那你說一說，你哪一條理由，可以成為你犯錯誤的借口？”
“鄒書記，我沒有彆的意思，就是希望組織看在我曾經為黨忠心耿耿工作這麼多年的份上，能對我多一份理解和寬容，並允許我早日恢複工作。”
聽到這裡，張衛東都忍不住要開口罵人了。
竟然還有臉說自己為黨工作這麼多年？
真的是恬不知恥啊！
可考慮再三，畢竟是市委書記跟黃至誠在談話，自己一個小秘書，哪有資格隨便插嘴？
“至誠同誌，你也知道自己是一名老黨員，老乾部，可你自己對照一下，咱哪一個方麵可以問心無愧的說是在為黨工作？”
鄒曉燕嘴上功夫也不是蓋的，她也說出了張衛東的心聲，隻是語氣上沒有張衛東那麼犀利而已。
畢竟她的身份和地位擺在那兒，他必須注意自己的形象，不能為了駁斥對方而失了應有的風度。
張衛東坐在後麵的沙發上，偷偷朝著鄒曉燕翹了個大拇指。
“鄒書記，我這麼一大把年紀，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
“黃至誠同誌，這個問題，前麵我們已經討論過了，沒有必要再重複一遍吧？你這樣翻來覆去的說些車軲轆話，有意思嗎？”
“鄒書記既然這麼說，那我就說句不中聽的，那些沒有被舉報的人，哪一個屁股底下是乾淨的？憑什麼隻是針對我一個人上綱上線的？”
黃至誠很不服氣的爭辯道。
“黃至誠同誌，有人剝奪你申訴的權利了，還是有人不讓你舉報了？”
鄒曉燕第一次感覺自己遇上了一個天底下最不講理的人。
明明是自己犯了嚴重的錯誤，卻死活不肯接受上級的處分，總覺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冤枉似的。
“不要以為我不敢。兔子急了還咬人呢！要是真把我逼急了，隻要我動一動嘴皮子，我就可以攪得整個河山官場雞犬不寧！鄒書記不會非常希望出現這樣的局麵吧？”
黃至誠明顯帶著威脅的口氣說道。
“老黃，你手頭上有誰的黑料？能不能直接交給我，我替你交給有關部門！”
一直坐在後麵旁聽的張衛東，立即滿臉興奮的問道。
竟然拿這個來嚇唬老子？
難道你不知道老子就喜歡這一口嗎？
鄒曉燕差點就忍俊不禁笑出聲來。
她沒想到，張衛東這一嘴插得如此巧妙。
聽到張衛東說話，黃至誠這才回過頭來，意識這間辦公室裡，並非隻有他們兩個人。
他很想刺撓張衛東兩句，可一點都找不到突破口。
因為張衛東這話，說的一點毛病都沒有。
“我自己有手有腳，我乾嘛要你替我交？你不會以為我就見不上省紀委的領導了吧？”黃至誠不由冷笑了一聲。
“那老黃想不想聽我一句忠告？”張衛東卻是一副非常認真的神情問道。
“什麼忠告？”黃至誠不屑的斜視著張衛東。
“不管你要舉報誰，可一定要把材料弄結實了喲！如果讓上級查出來根本就不存在你所舉報的事情，那你可是要承擔誣告責任的！”
“誣告？就我所掌握的情況來看，他們槍斃一百次都綽綽有餘！”
“老黃就會吹牛！”張衛東卻是很不屑的撇了撇嘴。
“不信？哼，隻要我想舉報，那些狗東西，一個都跑不掉！”
“既然老黃這麼有把握，可為什麼你在紀委書記任上的時候，卻一個都沒有處理？老黃，這就是你自我標榜的為黨工作了多年嗎？”
張衛東這一句反諷，讓剛剛還鬥誌昂揚的黃至誠頓時就憋得滿臉通紅。
黃至誠怎麼也沒有想到，張衛東居然會在這裡等著他！
而且，張衛東是在黃至誠不知不覺之中，就把戰火悄悄引到了自己的身上去的。
不然，他就沒法跟黃至誠正麵展開作戰。
到了現在，黃至誠這才猛然意識到，他竟然上了張衛東這小子的當！
麵對黃至誠惱也不能惱，怒還不敢怒的表情，張衛東卻是一臉勝利的笑容。
張衛東一個字都不再多說，他隻是那麼靜靜的看著黃至誠，等著他的狡辯。
這種靜默凝視，卻是辯論中的一項特彆的技術。
這個時候，隻要你再多攻擊對方那麼一下，都會有被對方掙脫的可能。
“我確實曾經猶豫過。”黃至誠低下頭，無奈的乾咽了一口唾沫。
他非常後悔，自己情急之下，竟然說漏了嘴，被張衛東這小子一下子就抓住了他的小辮子。
“身為紀委書記，麵對錯誤甚至是違法犯罪，你卻猶猶豫豫，你還好意思說自己為黨工作忠心耿耿嗎？”張衛東繼續冷笑著不依不饒的問道。
他就沒打算就此放過黃至誠。
張衛東早就想好了，他要在任何一個問題上，抓住把柄，把黃至誠這隻老狐狸，按在地板上狠狠的摩擦出火星子來才過癮。
誰讓他上午在常委會上那樣針對自己了！
麵對張衛東的窮追猛打，黃至誠終於額頭上冒汗了。
他本不想去擦汗，可是，那汗珠子再不擦一擦，就要掉到地板上了。
“老黃同誌，麵對同誌的批評，還能紅臉，出汗，就說明你還有藥可救。”
讓鄒曉燕哭笑不得的是，就在黃至誠掏出手帕來去擦額頭上的汗時，張衛東卻突然來了這麼一句。
事實上，黃至誠剛才紅臉出汗，並不是因為心中羞愧，而是他從張衛東那敏銳的思維中，感覺到了這個年輕人的可怕。
毫不誇張的說，剛才張衛東的一連串追問，已經把他這個老狐狸逼到了牆角。
他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了。
有了張衛東作證，接下來，他不舉報彆人都不行了。
因為有一條罪名，就是知情不報！
他心裡非常明白，他一旦舉報了彆人，那麼，大量舉報他黃至誠的信件，將會雪片一般鋪天蓋地的飛來。
“其實剛才我不過是說了句氣話而已，要是我真的掌握了哪一個的違法違紀的證據，豈有包庇之理？”
“老黃，這麼說，剛才，你隻是拿著並不存在的事情，威脅鄒書記嘍？”
“我……張秘書，咱們說話要憑良心，我那叫威脅嗎？那是根本不存在的事情嗎？我不敢說每一個乾部都是犯罪分子，但是，我說三分之一的乾部，都存在著嚴重違法犯紀的情況，不算誇張吧？”
黃至誠忽然就變得理直氣壯了。
他甚至覺得，自己說的這個比例，還是有些保守了。
可黃至誠自己都不知道的是，他每當為自己的一個錯誤行為辯解的時候，就會不知不覺的帶出另一個更嚴重的錯誤來。
“老黃，你這不是又在打自己的嘴巴子嗎？既然你這麼肯定有這麼多違法犯紀的乾部，你為什麼不去查，不去處理，卻還要讓他們在領導的崗位上一錯再錯？你這是包庇，還是縱容？”
“張衛東，那麼多人犯錯誤，為什麼要把責任推到我黃至誠一個人的身上？難道黨委其他人就沒有責任了嗎？”
“有，但是，你是紀委書記啊，是不是需要承擔調查處理的責任？請問，你調查了幾個，又處理了幾個？”
“我黃至誠現在隻是一介草民，你們跟我說這些有什麼意義？”
說完，黃至誠連道彆都省了，直接轉身，氣乎乎的朝門外走去。
可是，黃至誠剛拉開門，卻被一隻女人的手硬頂著，生生的推了回來。
“這麼大個人了，連起碼的禮貌都沒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