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7章虛舟蔽日惑,新火燎原易(1 / 1)

詭三國 馬月猴年 2655 字 6天前

江陵川蜀水寨。

於禁的水軍船隻,宛如水麵上的騎兵一般,翻卷著浪花,奔湧而來,然後在紅線上左右橫跳。

偶爾水寨之中射出箭矢弩矢,亦或是弩槍石彈,若是命中船隻,便是悻悻而去,若是射空落在水裡,就會引起於禁水軍轟然嘲笑。

盤旋的來去的水軍小隊,隻是前奏。

於禁這個人麼,或許在忠孝層麵上沒有達到儒生所想要的程度,但是在戰鬥軍事方麵,倒也不差。他望著川蜀水軍的水寨,心中也是略有感慨。

誰能想到,川蜀這個多山的區域,居然還冒出了一支水軍?

雖然於禁也清楚,這水軍大多數都是收編川蜀之中那些水賊,也就是平日裡麵充當擺渡人,遇見了肥羊就問要吃板板麵還是肥腸麵的那種,但是現在也歸攏成為了能和江東抗衡的部隊,不得不說也真是厲害。

這驃騎軍啊……

於禁派遣水軍船隊輪流騷擾川蜀水寨,其實是為了遮掩自己兵馬的不足。因為川蜀水軍來的突然,於禁也沒有辦法說類似於後世快反部隊,即可命令下達就即可全軍一個不落的出發,所以是分批前來的,同時於禁還要和徐晃爭奪在雲夢澤之中的地盤拉扯,所以實際上可以投入進攻川蜀水寨的兵力並不算多充裕。

這幾天,從新城而來的於禁水軍,也就漸漸地多了起來。於禁也就開始琢磨著要搞一搞徐晃的水寨。

畢竟駐守江陵郡縣城池,是曹真的職責,就算是於禁幫得再多,也是曹真的功勳,反而是徐晃的水寨,於禁眼饞得很。

不光說水寨裡麵的船隻,光說水寨的幾門火炮,便是讓於禁歎為觀止,然後立刻覺得如果自己水軍能用上,豈不是如虎生翼?

就算是拿不到火炮,也要毀掉。

這是作為一個將領的基本素質,見到新式武器心喜也是很正常的。

於禁躲在鬥艦之中,仔細查看徐晃的水寨。他沒打出自己的旗號,裝成是普通的軍校,目的就是為了避免引起水寨的注意。

水寨之中,坐鎮指揮的好像也不是徐晃……

『諸葛是誰?』於禁嘀咕著。

當然,他不清楚,『諸葛』也是徐晃打出的幌子,實際上在水寨之中是甘寧在指揮。

甘寧也同樣沒打出自己的旗號,而且他琢磨的事情,恰巧也和於禁一樣。

或許彆人會因為於禁的輪番攻擊而被轉移了注意力,但是甘寧不會。他計算著於禁水軍的攻擊批次,兵卒數量,然後推算出了於禁調集而來的水軍總體兵力。

水寨穩固,岸上的徐晃才有一個穩定的後方。隻要擊退,或是擊敗了於禁,那麼徐晃也就自然可以將全部的精力投入對於江陵的攻伐上。

所以甘寧對於於禁的進攻,那真是翹首以盼,生怕動作太大就把於禁給嚇跑了,可是又擔心自己裝得太弱,反而引起了對方的懷疑,因此患得患失很是難受。

眼瞅著江麵上的曹軍水軍悄咪咪的增加,但是依舊沒有達到甘寧所期盼的數量……

原因也很簡單。

於禁雖然一直都在新城練兵,但也不是一線的曹軍野戰集團的待遇。更何況水軍要出動,從岸上搬運物資到船艙裡麵,本身就是比較麻煩的事情。而且曹軍之中,又不像是驃騎軍這樣注重工具器械的使用,很多時候還是依靠人力搬運,畢竟人力便宜,維護費用低,好用聽話,可是在急需要速度的時候,也就不如吊車拉杆等的效率高了。

這速度哪裡快得起來?

……

……

暫且不管在江陵大江上雙方江陵都是急切的等待,回過頭來再看黑石關之處,雨過天晴之後,便又是一片血火交織的景象。

最初的幾天,驃騎大軍如潮如浪,在朱靈和薑冏的調配之下,組織起一次又一次的攻勢,拍擊在曹彰黑石關守軍已經不斷削弱的防線上,真是讓曹彰幾乎是覺得下一刻可能就會被浪潮淹沒。

連續的攻撲,使得黑石關西麵的土壘馬牆,陷阱壕溝,都被破壞了不少。正常來說,在進攻方退下去之後,防守方就要修補這些工事,但是很遺憾,不管是曹軍兵卒,還是殘留的民夫,在黑石關內都已經是士氣低迷,能堅持作戰已經是很不容易了,就彆想著還要頂著箭矢弩矢出關修補防禦工事了。

結果一場大雨,中斷了驃騎軍的進攻,也給曹軍一些喘息的時間。

等到第二次,雨停了之後,驃騎軍再次卷土重來的時候,進攻形態就發生了一些變化。

驃騎軍多個軍校輪番上陣,進攻依舊打得凶,但是也不是隻懂得蠻乾。

軍校相互之間也會比拚,看誰統領得好,不僅是要把控節奏,還要掃除馬牆鹿砦等障礙,在壕溝中填出通路。同時退下來之後,甚至相互還比較著誰的傷亡最少,顯得極有耐心,並不拚命多堆兵力以求迅速突破。

這一天,從天明到中午,驃騎軍都是在一點點的掃除這些前進方向上的各種障礙。

甚至給了黑石關的守軍一點錯覺,就是在前兩天的迅猛攻勢之後,驃騎軍已經疲憊了,已經被消磨了銳氣……

可是曹彰卻覺得危機並沒有解除,甚至感覺到了脖子上的繩索正在一點點的被勒緊。

速度不快,但是這些驃騎軍兵卒的清理拆除動作,一點都未曾停頓。

經過一天時間的整理,在黑石關西麵外圍的防禦工事也就被掃除的七七八八,溝壕也填出了幾條通路之後,驃騎軍又是風格一變!

披重甲的陣列,在次日一大清早,就滾滾向前壓到了黑石關前!

弓箭手則是跟在這些重甲兵卒後麵,隨著一同向前推進,壓迫到了黑石關下,用密集的箭雨,壓製著黑石關上的曹軍守軍,援護這些突陣而前的重甲之士!

在經過了數日的鏖戰之後,薑冏和朱靈之間也配合默契起來,並不是一味的派遣某個軍校上前打到山窮水儘精疲力儘之後才退下,而是在看著氣力消耗得差不多的時候,就開始調配輪換。雖然在這個調換的過程當中會損失一些時間,也會丟失一些戰果,但是這種如同潮水一般,一波接著一波的攻勢,卻讓黑石關的曹軍守兵沒有任何的停歇喘息的時間!

黑石關的曹軍防禦體係,就在這樣堅定而高效的攻勢中,承受了重大壓力,開始有些支離破碎起來。如果不是曹彰帶著精銳親衛,在黑石關隘上南北奔走,到處救火,說不得就被驃騎軍直接先登攻占了關牆!

即便是如此,黑石關的曹軍兵卒也被迫將大量的血肉填塞到了戰爭磨盤之中……

在這一天剩下的小半白天時間裡麵,曹軍守軍的死傷消耗陡然增加!

當夜色終於是降臨,廝殺一日的戰場漸漸沉寂下來時候,曹彰緩緩的長出一口氣,頓時覺得這無比漫長的一天終於是過去了!

黑石關內,血腥氣濃重得連山風都吹散不去。

屍體橫七豎八的堆疊著,所有人都疲憊的癱坐著,即便是身邊鮮血彌漫,殘肢斷臂也無所謂。

關隘上反複的爭奪,搏殺,即便是守軍,但是在驃騎軍麵前,在火器和精良裝備的加持之下,曹軍兵卒明顯更吃虧一些。

曹彰的臉色,沉重萬分。

現在曹軍守軍死傷的很多都是曹氏直屬了。

從潼關一路退下來,那些普通的曹軍兵卒,郡縣雜兵,或死或傷或降或逃,其實曹彰都不太在意,畢竟那些從郡縣征調而來的普通兵卒,原本就不是完全聽從曹操的號令,跟地方上的士族鄉紳也是眉來眼去,死光了也無所謂。

可是現在自家直屬的兵卒,一張張熟悉的麵孔自此消失,再也不會見到。尤其是今天戰鬥之時,自己的親衛也折損了十餘人,更是讓曹彰心中悲愴,難以言表。

曹彰站著,戰刀駐在手中,環視一圈,偏頭對著身邊的護衛說道,『傳令下去,加強值守!嚴防賊將夜襲!』

護衛隊率應答一聲,但是並沒有馬上去傳令,而是看了看四周,低聲說道:『將軍……現如今兵卒疲憊……就算是要防,也是難啊……』

曹彰點了點頭,『明日就有援軍前替換。』

『果真?!』護衛隊率喜出望外,『那我們不是……』

『替換的是兵卒,不是我們。』曹彰看了隊率一眼,『我們還要在這裡……至少要再守一個月……』

『一個月?!』護衛隊率啞然。

如果是在早幾年,莫說是一個月,就一個關隘守個半年一載,甚至是數年的,都有可能。

可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關隘駐守防禦的時間,便是越來越短了。

一個月,現如今都感覺像是一輩子那麼的長。

曹彰擺擺手,『下去傳令吧。』

曹彰也沒想到這麼快就要動用後備的兵卒,但是他也同樣毫無辦法。

不補兵,不輪換,戰線眼瞅著就要崩。

可是如果輪換,那麼下一次又要怎麼辦?

一個月啊……

曹彰不由得歎了口氣。

……

……

河洛。

斐潛坐在中軍大帳之中,問龐統,『士元,若到了山東……會不會又有一大堆的士族子弟,叫囂著要行周製?畢竟周八百……而大漢,不過四百……』

龐統一愣,『還有這等說法?』

斐潛哈哈笑道,『不僅是在山東,就在青龍寺之中,也是多有人言必論春秋啊!』

周朝確實持續了大約八百年,這比後來的統一王朝如漢、唐、宋都要長。雖然說周朝分為西周和東周,東周又分春秋戰國,所以實際穩定統治可能沒那麼久,但名義上的周天子存在時間確實長。

這一點可能導致後來封建王朝之中的儒生,覺得周朝的製度有優越性。再加上為了強調自我的政治正確性,維持在朝堂之中儒家『隱形天師』的尊貴地位,因此不管是哪一個朝代的儒生,都心照不宣的推崇孔子,推崇周禮,也就自然將周朝的地位捧到了極高的位置上。

孔子本人確實是推崇周禮,經常提到周公,但是很顯然,孔子當時也沒有找到什麼治國理政的好辦法,也就隻能用周公周禮來遮擋一下麵子,從這一點來說,孔子甚至還不如相同時期的墨子荀子韓非子等人,至少這些其他的流派是真的在尋找新的治國模式。

總體來說,周朝的長壽和儒家經典的結合,確實讓儒生們將其視為理想的政治模型。

如今大漢當下,正處於權威真空的時期,漢室名存實亡,又未完全受到新儒學束縛,科舉還未形成製式的八股文,士族鄉紳一方麵懷念舊時代,一方麵又渴望新製度。

同時,經過長時間和匈奴,鮮卑,烏桓等遊牧民族的戰爭,使得大漢當下很多人都意識到,作為華夏的農耕民族,始終都會有外族的侵略問題,因此治國理政不能隻是一味的對內壓製,也同樣需要考慮對外防禦,甚至是出擊。

其實在曆史上,曹魏時期,還真有機會走出一條不一樣的道路來。

關鍵人物就是司馬。

當然不是司馬懿,而是司馬朗。當時鐘繇、王粲等人發表言論說:『隻有聖人才能有太平治世。』司馬朗則說:『伊尹、顏回雖然不是聖人,但是他們的德行言論在民眾中累世相傳、深入人心的話,也可以成就太平治世。』

如果曆史上不是一場瘟疫奪走了司馬朗的性命,那麼在司馬懿之下,作為少數幾個頭腦清醒,並且政治意識形態跳出了儒家傳統觀念的司馬氏精英,說不得真可以突破董仲舒框架,走出一條新路來。

『單以長短論英雄,未免失之偏頗……不過,若不以周禮為本,』龐統皺眉說道,『便是有些……失「禮」了……』

斐潛點了點頭。

『禮』是什麼?

就是等級,就是階級。

孔子將周禮視為夏商文明的集大成者。其本人以及其儒家子弟,通過整理《周禮》《禮記》等文獻,構建了一套以『禮』為核心的社會秩序理論,強調等級和諧、道德教化。儒家將夏商周三代塑造成黃金時代,而周朝因文獻較完備,也使得『聖王三代』成為可具體效仿的對象。

所以,如果說斐潛要拋棄儒生所謂的『周朝至上論』,就必須要解決『失禮』的問題。

《禮記》整合了周代禮製與儒家倫理,提出『大同』、『小康』等政治理想,成為儒生討論治國的核心文本。這種理論,甚至在後續封建王朝之中一直都被延續,成為了經學詮釋與政治實踐唯一標準。

比如大漢今文經學以《春秋》為改製依據,古文經學則依托《周禮》設計官製。王莽改製變法均試圖從周製中尋找合法性,儘管實際效果常與理想背離。

斐潛伸出三根手指,『儒生之所以推崇周朝,無非就是利用周製來佐證三點,「德治、禮製、民本」……隻不過這三者,隻有「德治」才能算是儒生本源,而「禮製」和「民本」麼……春秋百家之時,可不能都算是儒家的……』

龐統眼眸之中精光一閃,『主公之意是……拆分出來?』

斐潛笑道,『這原本就不算是儒家的,怎麼能說是拆分?隻能說是「物歸原主」罷!』

斐潛在前幾天的思考之中,發現在華夏封建王朝之中,三角形的架構是最為穩固的,而儒家獨大之後,佛道兩家都無法成為其對手,畢竟先天上皇權就是不允許神權膨脹坐大的,所以儒家很多時候都隻需要『子不語』,就可以等著佛道兩家自取滅亡。

也正是因為從董仲舒開始,儒家排擠了其他的學派,導致在大漢朝堂上形成了隱形的『一言堂』,從而引發了皇權本能的憂慮和反擊,但是黨錮之後,卻因為皇權隻會一味的壓製屏蔽和刪除,也使得皇權無法更進一步得到成長。

或者說,因為黨錮這麼一搞,政治製度沒有發展,反而是倒退了。

畢竟太學品評官吏,在初期的時候,確實是有一定的正麵效果,但是和華夏大多數的事情一樣,當有老鼠屎混雜進來的時候,一鍋好湯也就廢了。

斐潛鏗鏘有力的說道,『某欲重立「法、墨」,以掌「禮製」、「民本」,士元以為如何?』

『漢初黃老?』龐統幾乎是立刻說道,但是很快又否認了這一點,『不,並非是黃老。』

斐潛點了點頭,這種方式確實是和漢初有些相似,因為在大漢初期,董仲舒還沒有將法家墨家的東西偷竊到自家懷裡的時候,在朝堂上確實是存在著多個的學派。當然,最重要的一點不同,是漢初黃老和儒家相爭是你死我活的,不存在什麼和平共處的可能。

『主公,三家之論,多有相悖啊……』龐統皺著眉頭說道,『若是……到時候恐怕朝堂之上,每日相爭不休,無心事事了。』

龐統提出的這個問題,斐潛也是同意,畢竟春秋戰國時期,禦三家的爭鳴就可以體現出其爭端之慘烈了,就像是法家的集權和墨家的平權,在先天上就是完全對立的。

不過麼,斐潛他還是有點新想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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