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7章錮時圍城謀(1 / 1)

詭三國 馬月猴年 2731 字 6天前

『三日之內……』

時間一下子就被縮短了。

這種感覺讓張遼覺得很是不舒服。

大多數人都還是喜歡秩序的,而不是混亂。

這種突然的變化,雖然是在戰爭狀態下難免的情況,但是對於張遼來說,他卻在這變化當中比王耘多聞到了一些危險的氣味。

這來源於講武堂的他人教訓,也源自於張遼的謹慎。

時間短,也就自然無法準備足夠的泥頭車,擁堵填塞類似於雒陽城這般的護城河,就自然有些困難。連帶著導致暗渠裡麵的水可能就會排不乾,也就給進攻帶來更多的困難。

這種超出了掌控之外的突變,就像是後世下班之後上司突然說要開會。下班之後的開會,未必真就急切到了生死關頭,晚一點到明天就會公司破產的程度,但是可以展現出對於下屬的剝削和控製權,這恰恰是下班臨時通知開會的關鍵所在。

因此,對於這種戰場上的變故,其本質就是雙方將領之間的拉扯,節奏的控製權的爭奪。

『來人!』張遼沉聲下令,『明日炮轟雒陽城西門!』

火炮的火藥和炮彈並不是無限量,但是張遼覺得,現在就是到了關鍵時間點。

即便是不能直接用火炮轟破城牆,也可以用來打亂守軍的節奏。

次日清晨,在雒陽城外的陣地上呈現出熱火朝天的情景。

工匠在前線奔忙,和前線的軍校一一確定射界,劃出攻擊範圍,確定標尺。這些事情都必須先說好,防止萬一有什麼人糊塗的擋住了自己這一方的火炮射界,然後如果遇到守軍出擊的時候不能有效的交叉掩護,那就失去了火炮配合作戰的意義。

城頭上的守軍很快就發現了張遼排列出來的火炮陣地,開始在城頭上奔走起來。也有一些守軍試圖用弩車和投石車來乾擾炮兵陣地的建設,但是弩車弩槍並不能紮透炮兵陣地的土牆,而投石車的準頭實在是糟糕,想要準確命中火炮,在沒有數量達到一定程度的情況下,基本不太可能。

而且在火炮的左右,還有兩個攻擊陣列,分彆準備了一些衝車和雲梯車,前排是大盾,後麵跟進的是弓箭手,隨時可能抵近城下進行進攻。

經過前幾天的磨合,如今驃騎軍對於攻城戰更加熟練了一些,尤其是麵對雒陽城這種相對堅固的城池。僅憑突破外城的城門,抑或是少數人登上城頭就想要獲勝,顯然不太現實。同樣的,僅憑火炮就想要攻陷雒陽城,也同樣有難度。

張遼知道,之所以曹軍死命都堅守雒陽城,就是為了消耗驃騎軍的火藥火炮,而一旦火炮的炮彈打完,就基本上是廢鐵廢銅一塊,再無半點震懾力量。

不過麼,就算是節省,在需要用的時候,也應該用。

火炮陣地架設完畢,軍校吹響了銅哨,喝令士兵歸隊避開火炮射界。

工匠忙碌的檢查火藥,炮彈,以及用來清理內膛的器具。

步卒陣列護住火炮兩翼,騎兵則是分成了四個小陣,遠近皆有,防止對方突襲。

隨著短促的銅哨聲作為警示,旗幟揮動,一聲轟鳴響徹雲霄,火炮陣地上一股濃厚的灰白色煙塵騰起,一發炮彈劃過一道弧線,撲向了雒陽城頭!

炮彈砸在了城牆上,並沒有直接命中城門樓,但是炮彈撞擊在城牆上的時候,依舊帶起了大片的煙塵和磚石。

碎裂的磚塊劈啪往下掉,城頭上的曹軍兵卒也在震動當中驚慌的叫喊著,旗幟和刀槍一陣歪斜。

曹軍軍校大聲吼叫著,好不容易恢複了陣列,第二聲的炮響又是響起,然後重複著方才的慌亂。

炮彈轟擊在城牆上,晃動著夯土的牆體。

雖然說大部分的動能都會被夯土城牆吸收,但是劇烈的晃動依舊是無法避免。

炮擊給曹軍帶來了恐慌,卻讓驃騎軍的兵卒興奮非常,尤其是那些羌人兵卒,幾乎每一聲的轟鳴,都伴隨著他們的歡呼。

炮聲和歡呼聲,似乎是形成了層層疊疊的洶湧波濤,讓雒陽城中的守軍站立不穩,人心浮動……

……

……

張遼忽然發動了雷霆萬鈞的攻勢,讓滿寵有些措手不及。

安置在西門之處的曹軍守軍,不管是在城牆上的,還是駐守城門的,自然都是最為忠心,至少是表麵上看起來比其他的人更讓滿寵等放心一些的兵卒,但是忠心並不能代表一切,麵對火炮這種令人恐懼的武器,忠心並不能成為有效的盾牌,豁免一切的傷害。

在炮轟當中,直接死亡的曹軍兵卒並不多,但是帶來的間接傷害卻不小。

尤其是之前在潼關之戰當中存留下來的兵卒,宛如驚弓之鳥一般蜷縮在城垛之下瑟瑟發抖,直至灋吏軍法官當場斬殺了數人之後,才算是勉強控製了局麵。

而被轟塌了一角的城門樓則是成為了縈繞在曹軍兵卒心中的陰影,即便是在張遼停止了進攻之後,依舊持續影響著所有的曹軍兵卒。

這一切讓滿寵很是憂慮,衝淡了原先以為能趁機搞張遼一波的歡喜,也同時給滿寵帶來了更多的問題。

西門承受了巨大的壓力,而現在不但是不能將西門的守軍調走,還必須從其他城門之處補充進新的守軍,來加強對於西門的防守。

現在不管是調動還是不調動王耘,都成為了一個難題。

滿寵思索再三,決定抽調北門南門的一部分兵卒到西門加強防守,而留著東門的兵卒不動。

因為滿寵並不清楚在東門之處究竟有多少和王耘一樣,準備叛變的人……

同時,滿寵心中隱約覺得,這可能是張遼和王耘之間的某個約定。

『傳徐灋吏來!』

滿寵覺得自己必須冒一次險,不能繼續這樣被動挨打下去,否則今天張遼在西門來一輪炮擊,明天又是在北門,或是其他那個門轟擊,曹軍守城兵卒的士氣遲早會崩潰!

他必須想點辦法!

徐灋吏很快就來了,像是一隻狗一樣,露出了笑臉,低下頭,『使君有何吩咐?』

『你給我盯緊了東門王軍侯……』滿寵低聲說道,聲音透著一股凶狠,『現在就去!其他事情都不用管,隻要盯緊了他!』

『明白了!』徐灋吏應答道,『若是有什麼發現……』

『彆驚動他……』滿寵囑咐著,『一定要小心,有什麼情況,立刻上報與我……不許輕舉妄動!明白了麼?』

『明白!小得明白!』

……

……

再大的聲響,依舊會走向沉寂。

黑暗是光明的背影。

在張遼轟擊雒陽城西門之後,表麵上看起來,曹軍守軍被迫挨打,城門樓垮塌一角,實在是淒慘無比,但是實際上,在炮擊的過程當中,張遼也同樣遇到了問題。

最直接的,就是炮擊效果不理想。

原本張遼的計劃是要直接轟塌西門的城門樓,但是很遺憾,最終隻是轟塌了一個角。

火炮看起來似乎依舊和潼關之時沒什麼變化,但是根據工匠解釋,其實火炮內膛因為火藥的多次灼燒,反複冷卻,已經出現了一些問題,而正是因為這些問題,導致了火炮精度的下降,就連有經驗的工匠也無法準確的射擊某個位置了,導致這一輪的轟擊效果出現了較大的偏差。

根據工匠事後總結,這些經過了潼關之戰後的火炮,精度會隨著使用的次數,再一次的下降,直至完全報廢,而這個過程他們也沒有什麼好辦法去扭轉。

而不論是火炮,還是炮彈,所費都是不菲……

張遼聽了工匠的彙報,也是比較的無奈。

畢竟就剩下一絲血皮,依舊會保持完整的攻擊力和準確度的情況,也就僅僅隻有在遊戲裡麵才有可能出現,而現在的冶金技術,顯然不足以支撐火炮的長時間,多次數的使用。

火炮在製造出來的初期,還能比較精準,但是隨著使用次數的增加,不確定性也就在逐漸增加,到了後期,出膛的炮彈究竟是會往哪邊飛,都未必是工匠所能判斷的了。

這種現象,也就是後來膛線出現的重要原因,但是想要有膛線,那麼就需要更高級的冶金和加工技術作為前提……

斐潛可以讓工匠少走彎路,但是不能替代工匠去走路。

張遼詢問了工匠這些火炮的壽命,工匠也不能確保,隻是表示說如果出現炮口不均的現象之後就肯定不能用了,但是具體還能繼續用幾次,他們也說不準。

驃騎大將軍回長安,也會重新調送一些火炮來,但是數量也不可能很多,所以在某種程度上來說,火炮不能濫用,隻能用在關鍵的時間點,用來處理一些關鍵的防禦工事,或是敵軍陣列。

當然,工匠說如果能將火炮推進到中近距離,那麼準確率就會上升很多。

但是同樣的,中近距離也就意味著火炮陣地承受的危險也就更多。

隻不過火炮的事情,還是後續的煩惱,而在張遼發動了對於西門的攻擊之後,也連帶著王耘焦灼起來……

……

……

王耘同樣也被張遼的火炮轟擊嚇住了。

不僅是王耘,其他經曆過了潼關之戰的曹軍老兵,都不想要再次麵對火炮的轟鳴。

尤其是在得知了滿寵抽調了南門和北門的兵卒支援西門,補充和替換那些在炮火轟擊之下損傷死亡的守城兵卒之後,王耘更是覺得一刻都不能再等下去了。

王耘用指甲摳著在掌心結痂的舊傷。

潼關之戰當中,那些火炮轟擊的餘震,似乎還在他的骨縫裡上下流竄。

他扶著東門的女牆,喘了口氣。

日間的硝煙已然散去,可是王耘卻覺得那些硝煙已經滲進東門女牆磚縫之中,刺激著他的神經,讓他忍不住有些戰栗。

在潼關之戰當中,他親眼看見同鄉被炮彈掀起的石板攔腰截斷,上半身拖著腸子爬著,哀嚎著死去……

他寧願被刀槍所斬殺,都不願意被火炮轟炸得死無全屍。

『王軍侯,我們要調去西門麼?』

忽然之間,一旁兵卒的提問,嚇得王耘差點撞翻了箭囊。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箭囊,伸手扶了一下,咳嗽了兩聲,『這要看滿使君安排……』

『能不能不去西門啊!』

『去那個門也不是王軍侯能說的算……』

『而且誰知道明天驃騎軍會攻打哪個門?萬一來……』

『呸!呸!閉上你他娘的烏鴉嘴!』

『這年頭,能多活一天就算一天了……』

『……』

兵卒嘰嘰喳喳的議論著,似乎是用這種方式來抒發自身的壓力。

可是王耘身上的壓力,卻一句話都不敢多說。

他低著頭,扶著箭囊,手指下意識的摸索著箭囊裡麵的狼牙箭矢。

忽然之間他心中猛的一跳!

他臉色一下子就變得有些發白,然後手指急速的扒拉了一下箭矢,讓那些箭矢有些散亂,交錯。

想要綁上書信之後依舊能射得遠,不至於半途掉進護城河裡麵,當然要有好弓箭。

弓是他自己的,但是狼牙箭矢是配發的……

壞了!

王耘迅速的左右瞄了一下,似乎周邊的兵卒都在議論著白天的西門攻勢,沒人注意他的箭囊。

王耘站起身,左手掩蓋著箭囊,走出了臨時的歇腳地,轉了兩圈,便是到了屯放備用兵器之處。

這裡沒有軍校所用的狼牙箭,但是有一些普通的扁頭箭矢。

王耘抽了幾根扁頭箭矢,插到了箭囊之中,然後發現扁頭箭矢和狼牙箭矢不僅是長度不一致,而且連尾羽都不一樣,插在箭囊裡麵反而更加有明顯的差異……

『該死……』

王耘無奈之下,又隻能將那些扁頭箭矢重新拿出來。

『你在乾什麼?』

一個聲音在屯積處響起,嚇得王耘一個哆嗦,箭囊散落一地。

『是我,是我……』夥頭軍校連忙說道。

王耘吐出一口大氣,『媽蛋,你要嚇死我?!』

夥頭軍校走了過來,『明天就可能要調走了……怎麼辦?』

王耘站著,身體一半在陰影之中,沉默了半晌,『我……我剛才找了個機會去看了一眼暗渠……暗渠之中的鐵柵欄……被鋸了一半……』

『什麼?!』夥頭軍校哈了一聲,然後眉飛色舞起來,『你的意思是……』

王耘沉默了一會,『我在那鐵柵欄那邊,綁了個繩子,留了點東西……』

『東西?』夥頭軍校問道。

王耘點了點頭,『對……那東西……』

夥頭軍校左右看了看,低聲說道:『定下來了?』

王耘歎息一聲,『等不了……就今夜……』

夥頭軍校長長吐出一口氣,『好,我去準備一下……』

王耘一把拉住了夥頭軍校,『不,什麼都彆準備!』

夥頭軍校愣了一下,然後明白過來,『行,明白了……那麼……幾時?』

王耘抬頭看了看天色,『三更。』

……

……

二更的梆子聲裡,王耘躲在譙樓陰影中,抱著戰刀,似乎這樣才能給他帶來一點安全感。

冰冷的牆角,宛如墳墓之中。

這讓王耘想起了當初他剛剛投軍的時候,就在士族裨將的逼迫下著活埋那些黃巾賊兵……

那些從浮土裡麵伸出的手,露出的臉,哭喊和嚎叫,似乎此時此刻縈繞在他的身邊,似乎要將他一起拖進九泉之下。

那些黃巾降兵控訴著,說那士族裨將答應給他們活路卻說話不算數……

那裨將笑著,『吾諾惟良善之民,非予爾等賊子。聖賢曰:除惡務儘,乃為大善!』

王耘歎了口氣。

他發現這幾天,他歎氣的數量明顯變得更多了。

『逃兵連坐……』

他就算是能逃走,恐怕整個東門之中大部分不明就裡的兵卒,也會被他所連累。

『王軍侯好興致。』徐灋吏的聲音如毒蛇遊進耳蝸,『倒是叫我一陣好找……』

王耘的脊背瞬間繃直,轉身時卻換上諂笑:『灋吏明鑒,在下正在檢查……』

話音未落,他便是看見了在徐灋吏身後的滿寵。

以及滿寵身後的兵卒……

滿寵頭上的獬豸冠在月光下淌著黏液般的光:『昨夜城中有鼠,啃壞了某半卷案牘……軍侯可知那鼠……洞通何處?』

王耘強笑著,『小的,小的……小的怎能知曉……』

滿寵指了指在譙樓不遠處的暗渠洞口,『便是通此處。』

幾乎是在滿寵指向暗渠的瞬間,王耘身體便是一僵,旋即就像是被誰捏住了心臟一樣,幾乎無法呼吸,連帶著話也說不完整了,『小,小的……』

『給我拿下!』

滿寵冷哼一聲,伸手一指。

王耘下意識的就要抽刀,可是看到滿寵身邊全副武裝的護衛,便是長長的歎了口氣,『小的……小的冤枉啊……』

如狼似虎的護衛衝上來,將王耘按倒在地。

『冤枉?』徐灋吏冷笑道,『那你白天沒事去暗渠乾什麼?使君三令五申,任何人不許擅離職守!莫要說那暗渠也是你城頭上的值守範圍?!』

王耘愕然,然後強笑著,『我就是好奇……好奇……看看,就看看……』

徐灋吏嘿嘿笑著,然後將背在身後的手舉了起來,『那你看看,這是什麼?』

那是王耘留在暗渠中,表示自己今夜要舉事的書信。

王耘抬眼一看,頓時麵如死灰。

滿寵低下頭,盯著王耘,『如何?王軍侯……你是想死,還是想活?說,你的同夥是誰?』

王耘緩緩的低下頭,『沒……我沒同夥……就我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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