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什麼夢,哪怕可能是原本的命,現在也都改了。
隻有一點,蘇子籍有些惆悵……
新平之事,以後怎麼了結?
突然之間,蘇子籍有些理解漢光武帝劉秀的心情。
劉秀者,史載深情。
根據史料記載,劉秀後宮稀少,劉秀尚未發跡時,就十分仰慕陰麗華,曾感歎:“娶妻當得陰麗華。”
並且的確結婚了,但很快亂世轉戰分開了。
劉秀征戰河北,為聯合真定王劉楊,迎娶郭聖通,這本是一場地地道道的政治婚姻,可劉秀是讀書人,在婚後對郭聖通非常寵愛。
換句話說,他既娶郭聖通,自然珍之愛之,日後還封之皇後。
可惜的是,郭聖通多次期仗家世,覺得是自己家族支持劉秀,才有天下,很傷劉秀的心。
更重要的是,郭聖通有野心。
公元42年,劉秀以郭聖通有“呂霍之風”,不可以托以幼孤,恭承大位,下旨廢郭聖通後位,不久,封其為中山王太後,遷居北宮,封原妻陰麗華為後。
從此,劉秀兩方奔波,誰都不忍割舍,最後結果仍舊不好。
愛都分給了陰麗華和郭聖通,後宮尚有一個許美人,雖曾為劉秀生過一個子嗣劉英,但她本人依然不受劉秀的寵愛。
蘇子籍為代王,太孫,卻隻有無悔一人,並不是不愛女色,而是,自己之心,能給幾人?
多了新平,或者可以,再多呢?
要是自己沒有這“娶之當愛之”的心就好了,這樣三千後宮,也是無妨。
千頭萬緒,在心中閃過。
眼前浮現出一個小姑娘,手裡提著個油紙包,抱著厚外套,小小身子,長發挽著雙丫髻,兩縷從鬢角垂下,小跑著從庭院繞來,奔向自己。
“蘇子籍,你在哪——”
畫影模糊,又回憶起,少女跪在地上,抱著葉維翰,嚎啕大哭……淒涼彷徨的模樣。
“……無論如何,我都不能讓你一人承擔,蘇子籍,我們當著我爹的麵,就拜天地吧。”
“……你可是答應了,要娶我。”
“……無論伱去哪裡,是都會跟著你。”
聲聲在耳,蘇子籍微微笑著。
——平生有兩不悔,你既不悔,我也不悔。
想到這裡,他又是低頭,迎著不悔微張的嘴唇,就是一吻。
“齊王妃……嗚……”不悔正說些什麼,就被吻住,眼眸微著驚訝,隨即緩緩合上。
一吻結束,再睜開時,眼眸濕潤,帶著依戀。
“齊王妃來了。”葉不悔柔聲說話。
“她,來做什麼?”蘇子籍手繼續撫著妻子的發,弄亂她的發絲,再給她攏好……不厭其煩重複。
“說是要見齊王……她拿了太子的玉佩來,我,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就讓她等在外麵。”
“玉佩?嗯,是塊玉佩。”
葉不悔遞過來。
陽光垂下,玉佩泛著淡淡金色,五條盤龍形態各異,仿若活過來一樣,周圍有著氤氳的水煙。
細細看去,又似乎是錯覺。
“應該是好物件。”
不悔靠在他懷裡,繼續說著:“她說,這是前朝重寶,當年賜給太子,後來贈給齊王,就收藏至今。”
“齊王臨行前那夜,特地交待她,如果有萬一,就拿給你看……”
“我想,既然是太子舊物,大約你會喜歡,就讓她等著。”
不悔抬頭望著他,詢問的目光裡,帶著點緊張。
“你不喜歡嗎……那我退回好了。”
“罷了,既送來了,允她一麵又如何。”蘇子籍揉了揉她的臉頰,隨手把玉佩塞到她手裡。
“拿好。”
玉佩,就是太子信物,太子血脈就是葉不悔,生父的舊物,不悔應該本能很在意吧……就讓不悔高興,給一個麵子,又算得上什麼?
葉維翰臨終時,不但托付皇家信物,更差點吐露不悔的生世
蘇子籍心中憐愛,在她耳畔輕輕說著。
“其實,你我夫妻一體,原本我不該隱瞞,但有些話,現在還不能說……如果你有疑惑,總有能說時……”
纖嫩手指按住他的唇,葉不悔止住他的話語,神情鄭重。
“既然你不說,自有你的道理,我信你!”
“我不會問!你也不要說!我隻要你好好的,好好……”
“癡兒,豈不聞——貴易交,富易妻?為夫現在既富且貴,已不是當年蘇秀才了,問你怕不怕?”
“啊嗚!”
“你怎麼咬人!棋聖咬人啦!”
“咬的就是……負心人!”她鬆開銀牙,又心疼舔了舔:“如果,哪天你厭了我,就放我回書齋去……”
淚水無聲滾落,看著蘇子籍心中一揪心,急忙問著:“那兒都沒人了,你去做什麼?”
“我要一直……一直等在那裡……等我的蘇子籍!”她抬著頭,又低下頭去:“蘇子籍……絕不會拋棄葉不悔……”
“等不到怎麼辦?”
“等到了,又怎麼辦?”
蘇子籍也記得那天。
嶽父病重,見了兩家婚約,隨後就有真人登門刺殺,自己被認出是前魏宗室,而不悔是鄭朝帝姬……都湊一塊去了!
他的語氣很是輕柔,比微風吹過樹梢還要輕細。
就像手裡捧著瓷器。
“等不到,我就繼續等!”
“等到了,我就和蘇子籍一起流放,去天涯海角,再不回來!”恨恨說完這句,她賭氣背過身去,手背胡亂地抹著眼淚。
“唉,我真是鬨著玩的!”
“……我知道。”
“是我失言在先,對不住不悔。”
“沒有怪你。”葉不悔也悶悶地回著。
蘇子籍凝視她久久,歎著:“不悔,其實我在大行皇帝靈前,看著齊王的屍體,想了許多!”
他有千言萬語,卻化成了一句:“不悔,我在靈前對天祈禱,隻希望你之子嗣,能有承平者。”
李世民廢李承乾,可選擇的人,仍舊是長孫皇後的兒子——四子魏王李泰,九子晉王李治。
嫡庶麼,也許有,但是如果沒有對皇後的情分,豈會如此?
就連自己,要不是妻子是不悔,自己豈在乎,天下本是姬家?
就得彆選血脈,與姬家扯清關係,或才真正立住腳跟。
可未來,能如自己意麼?
蘇子籍有些黯然,擦了擦眼角,才笑著。
“其實齊王妃不必如此,我已有定論,齊王既死,不禍妻子!”蘇子籍拉住她的手。
“不過,我也知曉她的擔心,走吧,走吧,去看看齊王妃,她不是要見齊王?就讓她見一麵吧。”